第36章 第二世界 末世中的情敵（完）

　那個罐頭正好砸在寧鈺的腳邊，她頓時被嚇醒了，本來還是一臉茫然，在看到寧予辰用下巴指了指腳下的東西時，臉色頓時變成了驚恐。

　寧予辰解開綁在他們三個嘴上的布條：“告訴我這是什麼。”

　寧鈺張了張嘴，吳青已經搶先開口：“就、就是罐頭啊……”

　寧予辰冷笑道：“扯淡。要真是個罐頭，衛錦把它扔到車裏的時候你們的表現怎麼會那麼古怪？”

　當時別人沒有注意，他卻清清楚楚地記得，在看到這個罐頭的一瞬間，寧鈺從嗓子眼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只不過她的嘴被蒙著，又被吳青用肩膀撞了一下，這才沒有被更多人察覺。

　吳青一時啞口無言，正在猶豫，寧予辰已經冷笑著打開了那個罐頭，湊到寧鈺面前：“編瞎話也費腦子，不如你先吃一口？”

　在他拿起罐頭的時候，寧鈺的表情極度驚恐，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失態地大喊：“你快拿走！把這東西離我遠點！”

　寧予辰銳利的目光掃過三個人的臉，吳青面色發青，寧睿卻是一臉茫然，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裏面裝著的的確是貨真價實的食物，若不是能夠確定這一點，他也不敢隨隨便便打開，可是對方居然會害怕成這樣，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這罐頭多半有毒——想要陷害主角，最後害人不成反害己，這個結局倒是挺符合他炮灰的身份，劇情總算圓回來了。

　寧予辰籲了口氣：“那我就都明白了。”

　他隨手把罐頭放到了車座上，抬手解開了他們三個人身上的繩子，一個一個扔下車去，打算讓他們自生自滅：“你們應該慶倖我來自法治社會，從小沐浴在社會主義的陽光下，所以才會這麼不記仇，更不輕易殺人放火。拜拜了各位，不能給你們當司機了，能不能活下來看運氣吧。”

　吳青的眼神十分震驚，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寧予辰，寧予辰關上車門，絕塵而去。

　然而開了一會車，他似乎又隱隱聽到了喪屍的嚎叫。

　“小錦！小錦！你快醒醒，快看這個！”

　衛錦還沒有睜開眼睛就聽到沈措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不停轟炸，他剛剛醒來，腦子還有些迷糊著，乍一聽這麼吵的聲音，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用手按著太陽穴坐了起來。

　沈措一隻手舉著個喪屍探測儀，另一隻手拽著衛錦的胳膊——“小錦，你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晚？唉算了這不重要，你快看探測儀！”

　衛錦一看螢幕上密密麻麻的綠色小點以及箭頭，立刻就清醒起來：“喪屍潮正在向這邊靠近？”

　沈措道：“別急，別急，這是昨天半夜的圖像。我給你看個有意思的。”

　他的手指在螢幕上劃了幾下，找到了另一幅圖像，衛錦湊過去一看，立刻挑起了眉：“變方向了？”

　沈措道：“很奇怪是吧？這喪屍潮明明是直接沖著咱們的方向過來的，結果莫名其妙就拐了這麼大一個彎，真是蒼天保佑。”

　衛錦點了點頭，說了這麼半天的話，腦子也漸漸清楚了：“小辰呢？”

　沈措一覺醒來看見喪屍探測器就激動的過來找他了，也沒注意別人，道：“不知道啊，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對了，我還沒問你，你不在車上睡，躺地下幹什麼？”

　衛錦道：“……車？”

　兩個人一起轉頭去看車，車沒了。

　衛錦：“……”

　沈措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他愣了半天，喃喃地道：“小辰他……跑了？帶著他爸一家？”

　衛錦想也不想，斷然道：“不可能！”

　沈措也不願意相信，可是……“現在還有別的解釋嗎？……那個罐頭是不是也沒有了？”

　衛錦的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種念頭，擔憂遠遠大過了憤怒，他的聲音很低，不知道是和沈措說還是在和自己說：“不，他不是這樣的人，一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如果小辰是為了獨佔那一點吃的，就更沒有必要了！明明昨天我給他的時候他還不要！”

　沈措聽見衛錦曾經要把罐頭給寧予辰，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地說：“或許他以為你在騙他，又或許他後悔了？小錦，我也不願意這麼說，可是事實就在這裏擺著，你得先好好想想他有可能去哪里做什麼，我們才能制訂下一步的對策……冷靜點。”

　衛錦道：“我很冷靜。”

　沈措一愣，轉向他看去，發覺衛錦雖然臉色十分難看，但的確沒有慌亂的樣子：“那、那我們？”

　衛錦定了定神，沉聲道：“現在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既然喪屍潮已經離咱們遠了，看方向來說目前這裏還是最安全的，其他的人原地等待收集物資的同伴。外面很危險，我去找他。”

　衛錦曾經當過偵察兵，可以辨認出不同的車轍印，可是沈措看他臉色蒼白，還是有些不放心，咬了咬牙道：“我跟你一起去……希望小辰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唯一找到的那點汽油被寧予辰用了，他們只能各自背上武器靠著兩條腿出發。沈措見衛錦安排的井井有條，說話的時候邏輯也十分清晰，一開始還以為他真的是不著急，走了一會卻發現衛錦的步子越邁越快，簡直就要小跑起來，這才發覺對方內心深處原來這麼擔憂寧予辰。

　但是順著車印一路找過去，他們沒有遇見寧予辰，反倒看見了寧睿。他一個人站在路邊，滿身鮮血，表情看上去癡癡傻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吳青和寧鈺卻已經不知所蹤。

　衛錦可管不了他是怎麼了，沖上前去一把拽住了寧睿的領子，厲聲喝道：“寧予辰呢？”

　寧睿眼神呆滯，他的目光茫然落在衛錦的臉上，沈措卻覺得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認出來面前的人是誰。

　寧睿喃喃地道：“死了吧？多半是活不成了……”

　衛錦那一瞬間只覺得頭腦中轟地一聲巨響，耳鳴一陣陣襲來，渾沌之中只聽見了一個“死”字，真假還沒弄清楚，心就已經涼了。

　沈措卻還比較理智，沉聲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寧鈺和吳青呢！”

　寧睿道：“死了吧……”

　沈措：“……”

　他說：“小錦，你先別急，他可能瘋了，問誰都說死了。”

　衛錦沒有說話，突然一言不發地向路旁走了兩步，對著一堆爛布一樣的東西踢了踢。

　沈措剛才沒有注意，這時候看了一眼之後才大吃一驚，脫口道：“真的死了？”

　衛錦的表情沒有什麼波動，實際上手在不停地發抖，他哆哆嗦嗦地把倒在地上三個人的面容一一看過，只覺得自己腿軟的站不住，突然身子往後一倒，直接坐在了血污裏。

　沈措看寧睿沒有逃跑的意思，也走到了衛錦旁邊，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要去扶：“你怎麼了？這不是吳青和寧鈺嗎？”

　衛錦指了指面前的三具屍體，說了一句話，只是他的嗓子太過沙啞，沈措聽了三遍才聽清楚，衛錦說的是：“你再確定一下，那裏面是不是真的沒有小辰。”

　沈措哭笑不得，只好當著他的面又把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體翻過來，向衛錦證明：“這你都看不出來？放心吧，兩個人是女人，還有一個是喪屍。”

　衛錦這才鬆了口氣，然而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的感覺，慢慢撐著膝蓋從地上站起身來，伸袖子擦了一把額角上的汗水。

　沈措看了寧睿一眼，眼神中分明有鄙視：“一開始只以為你對小辰不好，現在卻連你自己的妻子女兒都不管了，真是畜生都不如。小辰到底去哪里了，你還不快說？！”

　寧睿忽然大笑起來：“我都說了，他死了！死了！那個傻小子——你們從吳青身上搜出來的罐頭根本就不是什麼食物，而是豐成基地新研製出來的吸引喪屍的誘餌！可笑一開始我根本就不知道！吳青和寧鈺她們兩個本來想留在你們車上製造混亂，然後趁機逃跑，卻不知道怎麼回事被寧予辰看出來了……”

　衛錦沖上去狠狠掐住寧睿的脖子將他按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失控地大吼道：“後來呢！”

　渾濁的淚水從寧睿眼眶中滑落，滴在了衛錦的手上，他的面部肌肉也跟著扭曲起來，形成了一個極度痛苦的表情：“後來……他帶著我們離開基地，半路上向吳青確認了那東西的來歷，他還說、他還說他已經知道那個罐頭裏面裝的是什麼了，就把罐頭打開之後，開著車朝你們的反方向走了……”

　那兩張顯示喪屍潮路線的圖像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攥住、擰緊，衛錦的手一鬆，寧睿便順著樹幹滑坐在了地上，用一隻手遮住了臉：“我本來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我們從車上扔下來，直到聽吳青說那是吸引喪屍的誘餌時我才知道他是想一個人把喪屍引開……他是傻瓜嗎？”

　沈措半天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又是心痛又是憤怒地質問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難道他的死你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你以為再付出了你妻子女兒的命，自己就可以心安了？我告訴你，你才是最自私的那個人！”

　寧睿沒有理會他，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忽然抹了把臉站了起來，對著一片虛無的空氣大吼：“作業寫完了嗎？啊？！上課認真聽講了嗎？你怎麼又和別的同學打架？！小心老子打斷你的腿！臭小子！”

　然而當年那個小男孩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寧睿忽然一言不發地轉過頭來，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寧睿的聲音的確在耳邊響起，感覺上卻十分遙遠，世界終於歸於寂靜。

　當聽到了那些真相的時候，衛錦就覺得自己是聾了、瞎了，整個世界既沒有聲音也沒有圖像，而在那樣一片寂靜的黑暗當中，他卻看見了寧予辰的臉。

　耳邊隱約有他的聲音傳過來，一幕幕往事清晰如同昨日——

　上一次重逢後不久，他對寧予辰來的目的還心存疑慮，於是問他為什麼要來到豐成基地，對方笑得半真半假——“一個人選擇棲居之地的最大動力當然是愛情。”

　在活森林裏聽見同伴的噩耗，身周是無限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他們兩個人相擁取暖，他說他還要來收集物資，寧予辰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吧。下次咱們一起。”

　他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對他告白，寧予辰也仍是帶著那樣的笑容，告訴自己——“你就當我是個朝三暮四的人吧，本來我也不值得你喜歡。”

　……最後，他還看見昨天的晚上，自己將那瓶打開後的酒遞了過去，寧予辰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最後……他也沒有接過來，只是說：“我就算了吧。我不喜歡喝酒，這味道……總是讓我想起註定沒有回報的愛情。”

　寧予辰、寧予辰，我不知道你當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說出這樣的話，可我想，我一定要找到你，如果這輩子不行，那就下輩子，如果下輩子也不行，那就生生世世。

　突然感覺到有人在晃自己，衛錦回過神來，沈措焦急道：“小錦？小錦！你怎麼了？你快看看，救援隊來了！”

　衛錦抬起頭來，竟然發現其中一輛救援車上探出了趙昆的臉，在沖自己的方向揮手。

　看來所有的人都沒事，除了他……

　衛錦上車以後要求單獨開出一輛車去尋找寧予辰，但救援人員卻遺憾地告訴他：“不好意思，衛先生。我們剛才在東南方向的確發現了大批喪屍群，原本距離那裏還有三十裏遠的時候，是打算過去營救的，但現在……生命跡象已經消失了。

　衛錦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又重複了一遍：“麻煩你們分給我一些武器，一輛車，我去找他。假如……沒有找到，我願意直接攜帶微型核彈炸毀喪屍群。”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聽見有人驚恐的聲音：“那樣你就也回不來了！”

　“這是我的選擇。”

　衛錦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請相信我，從來就沒有無謂的犧牲，人類最終一定會勝利的。”

　“只要我們每個人不放棄自己的心願……最終都會勝利的。”他最後輕聲說，聲音低不可聞。

　那是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