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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世界蘇一遍 - 第154章字體大小: A+
     
    第154章 兩隻吸血鬼沒血喝(六)

      大風獵獵作響, 相對於無聲沈默的兩個吸血鬼來說,聞櫻的動靜反而最大。

      她的頭髮被吹亂了, 這讓她不得不費力去撩開她。她的表情很鎮定, 很平靜,只是被風吹的睜不開眼睛, 睫毛掙脫般地亂顫著。

      奧斯蒙有一剎那沒能反應過來, 直到看見她撇頭躲到奧斯維德懷裏,才陡然回神。

      謊話,又是謊話。

      人類果然神奇, 他們在其他方面的本領都不過爾爾,只有說謊這一項仿佛本能。她應該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失足掉下去的, 石磚整塊消失和一腳踩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奧斯維德看了眼他, 遲疑般地問:“真的嗎?”

      “我掉下去的, 我怎麼會不知道?”她小聲說,“我都沒想到他也會在。”

      最後一句話表達出了可靠性,如果兩人沒有碰過面, 那麼就不存在她受傷害的說法了。

      奧斯維德愧疚地向弟弟道了歉。

      “……沒什麼。”奧斯蒙感到了一絲彆扭,他最終冷瞥了少女一眼, 接受道歉之後就離開了。

      人類柔軟的身體作祟, 從高空中摔落的驚懼感還是給聞櫻帶來了不小的影響,生理上的頭暈目眩令她難以站穩腳跟, 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發起了低燒。但身體強大的吸血鬼幷沒有這樣的體驗,她的體溫對奧斯維德來說一向是溫熱的,他幷不知道比平時高一點的溫度對人來說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所以他將她送回房間之後就離開了。

      聞櫻將整個身體陷在鵝羽軟被之中,背手摸一摸額頭,確實微微發燙。窗外吹來的一縷輕風讓她打了個寒顫,她不得不起身去關窗戶。

      月亮已經藏到了烏雲身後,夜裏下起了雨,將古堡籠罩其中,更添一分森然之色。

      就在她即將關上窗的時刻,有一隻蝙蝠撲棱著翅膀飛入窗戶中,倒掛在天花板的頂燈之上。它的爪子抓住了鍍金的燈體,使燈影跟著搖晃了片刻。

      聞櫻也不在意,將窗扇合緊就回到了床上。

      畢竟是吸血鬼古堡,之前她住在朝向不好的那間房間,因爲陰冷濕氣重,時常有蝙蝠出沒,時間一久,將它們視作房間裏的擺設,逐漸變得習以爲常。

      雖然這一隻蝙蝠幷不尋常。

      她昏沈沈地躺在床上,作息因爲奧斯維德變得一團糟,直到現在還睡不著,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在她說出“請進”之後,門被溫斯頓推了進來。

      ——這也算是難能可貴的改變了,之前可沒有敲門的好待遇。

      “櫻小姐。”溫斯頓禮貌周到地行了禮,將手中的銀質盤托放到她的床頭,“我想您吹了風,又受了一場驚嚇,或許身體會有不適。於是給您準備了藥品和熱水。”

      “是有一些。”她出口的嗓子有些啞,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謝謝你。”

      “是我應該做的,奧斯維德大人想必也不願意看見您無精打采的模樣。”他微笑道,“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告訴我,在太陽出現之前,我想我都可以爲您服務。”

      話音落下,燈下的蝙蝠發出了一聲動響,使溫斯頓朝這邊看了一眼,表情略有些驚訝,但他沒有說什麼。

      而這邊,化作蝙蝠形象飛入窗戶的奧斯蒙暗自咒駡了一聲。

      他知道被溫斯頓發現了。

      他來到她的房間裏,是爲了瞭解她說謊的原因。他不明白,她究竟希望給他賣個好,希望他別殺了她,還是想要在奧斯維德面前表現出好心腸的一面,畢竟她的演技實在很拙劣,奧斯維德認真想一想,也許就能明白過來。

      他不能忍受自己和奧斯維德的關係居然需要她來修復,這令他感到反胃。

      所以他一定要探知她的秘密,揭露她的真面目!

      然而他沒想到,先看見的是自己的管家對她像一朵小花那樣細心呵護的場景,能讓溫斯頓隨時服務的人,明明就只能是他和奧斯維德!

      這該死的Z國女孩是也給溫斯頓下了迷情劑嗎?!

      床上的少女輕咬了下嘴唇,神情十分猶豫,溫斯頓立即給出了一個鼓勵的表情。他的溫和給了她很大的勇氣,聞櫻問:“……能將我的手機還給我嗎?我想和我的親人朋友們取得聯繫。”

      溫斯頓:“這恐怕……”

      “我保證不會說出在古堡之中的事,只要將平安的信息告訴他們就可以了,你可以在旁邊看著。”

      他聽見她急切的保證,在心裏輕嗤,溫斯頓可不會被謊話連篇的人類欺騙。

      “如果可以,我當然願意爲您分憂解勞,但我沒有這樣的權利。”溫斯頓果然搖了搖頭,“除非兩位大人中有一位能夠答應。”

      “……對不起,讓你爲難了。”

      她看上去非常沮喪。

      也許是溫斯頓溫和的脾氣讓人安心,也許是他銀白的頭髮昭示著兩人的年齡差距,在他面前,她更像一個小女孩,不像紮手的小刺猬——是的,自從奧斯維德當了她的後盾之後,她就從軟綿綿的白兔子變成了逢人就紮的刺猬。

      溫斯頓又安慰了她一番後,叮囑她吃藥,就退了下去。

      奧斯蒙一動不動。

      她沒有吃藥,果然,嘴上答應的好好的,但背著人就會是另一套。他冷漠地想,她或許是懷疑溫斯頓拿來的藥品有問題。人類的警戒心。

      他的眼睛跟著動,看著她再一次走下床,推開窗戶。

      ……溫斯頓不是說她身體不適?

      凜冽的風裹挾著雨吹進來,一瞬間將她烏黑濃密的長髮吹的飄揚而起,她穿著純白的睡裙,光裸的足尖踩在地上,任雨水撲面,寒風呼嘯。

      奧斯蒙靜靜地看著,只是不解,她的面色看上去更差了,兩抹不正常的嫣紅從臉頰上浮現。

      他一直註視著她所有不正常的舉動,關窗,開窗,關窗,下床,上床,下床,她最後將自己蜷在床頭,抱著雙腿,看上去柔弱而無助,無論是藥還是水,她都沒有動。他能看見她身上的生命的氣息在減弱,幷不是她要死了,只是……只是她仿佛不想要活著,和激怒他的樣子截然不同。

      他始終沒能找到想要的答案,她看上去傷害不了任何人,反而自己像枯萎的花。

      奧斯蒙搖搖頭,僞裝,也是人類的特長。

      直到他看見她的嘴唇碰了碰,仿佛發出了什麼字音。

      他倏地一怔。

      這是全世界都相同的發音,包括吸血鬼的社會,他沈默了下來。

      她在喊“媽媽”。

      她在……尋求保護。

      托她的福,奧斯蒙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反反復複都是他母親死的那一晚。吸血鬼的社會沒有所謂的忠貞可言,生命實在是太漫長,樂趣越來越少,父母在外都有許多情人,且從不避忌對方。即便是他們兩兄弟,也是他們在厭倦了所有的娛樂項目之後,想要做一次不同的嘗試。而在生下他們沒多久,她就愛上了一個獵人。

      一個假裝普通人的,吸血鬼獵人。

      她死了,死在她愛的人手上,也害死了她的丈夫,險些還要害死她的兒子們。當他們藏身在溫斯頓布下的保護結界中,恐懼地瑟瑟發抖時,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喊著“mum”,那時候他們知道的還太少,不知道這些恐懼,就是因爲他們口中的“mum”帶來的。

      天邊亮的令人心慌,奧斯蒙從寒冷的夢中掙紮著醒過來,發現自己仍然倒掛在她房間的頂燈上。

      他在飛到窗邊的過程中化作人形,日光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溫暖的感覺,仿佛灼燒起來的疼痛令他愈發不舒服。他將厚重的窗簾拉上,擋住了刺眼的日光。高階吸血鬼不會因爲一縷陽光就灰飛煙滅,但也不會喜歡它,而往常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睡覺。

      他下意識地往床的方向看去,床頭的藥和水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裏,地上扔了一條毛巾,顯示她隨意將身上擦幹就入睡了。而少女已經蜷在被子裏睡著了,身體隨著呼吸起伏,看上去異常柔軟。

      這個時刻,他莫名想起奧斯維德的話。

      那傢夥一點都沒發現他的不情願,像只麻雀一樣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她的身體很溫暖,真是不可思議,只要抱住就能驅走所有的寒冷,別笑!奧斯蒙,雖然我們不怕冷,但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你無法否認,總會覺得有那麼點和冷相似的感覺。”

      “這個時候,抱著她,你就會覺得,她的體溫也傳到了你身上,好像我們也有了溫度似的。”

      “奇妙的體驗。”

      等奧斯蒙回神之時,發現自己已經遵從記憶中奧斯維德的話,將她抱在了懷裏。她發燙的體溫與他冰冷的身體形成鮮明的反差,溫暖而柔軟,幷不灼人。

      奧斯蒙的手搭到了她裸露的手臂肌膚上,一路滑到她的手腕,感覺到血液的流動和脈搏的起伏,活著的,新鮮的,滾燙的血液,他舔了舔唇,突然有了進食的欲望。

      聞櫻本來只是低燒,但淋了雨吹了風,哪怕吃了藥也沒能完全好起來,驟然被冰塊一樣的溫度一貼身,她打了個寒顫,迷迷糊糊地轉醒。

      “……奧斯維德?”她翻過身,入眼是熟悉的面容,“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窗簾被拉上了,而他在房間裏,她判斷出應該是早晨。

      奧斯蒙沒有否認這個身份,他灰藍色的眼眸沈沈,盯著她不動,“我想知道,你爲什麼幫奧斯蒙撒謊。”

      雖然他幷不是故意要使她摔下高塔,但是他確實希望她摔得粉身碎骨,那麼就當做是他故意爲之也未嘗不可。

      她的意識好像還沒能完全清醒,在一個較長的停頓之後,才道:“你知道了?”

      “嗯。”

      “我幷沒有在幫他撒謊。我摔下去,幷不是因爲他想殺我。也許是有什麼別的原因,比如他窮奇無聊想要練習憑空變化的法術,比如……”生病使她變得昏昏沈沈,她盡力從漿糊一樣的腦海裏整理出思路,“就算是因爲他的原因,但‘故意殺人’和‘誤傷’有很大的區別。”

      “你怎麼會知道?”他的目光很奇特。

      “他的眼神很憤怒,就像是被人冤枉的眼神。”聞櫻解釋,“我也有過,這邊的人對我的國家有很大的誤解,當初同居的友人丟了東西,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我很生氣,我家就算不是大富大貴,但也不差錢,偷她一隻手錶,我是能交房租還是學費?無論如何,這滋味幷不好受,我不希望有人和我一樣遇到這麼糟糕的事情。”

      “撒謊。”

      “……嗯?”

      聞櫻沒能反應過來,她只覺肩膀上傳來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道,天旋地轉之間,已經被他翻身壓在床上,雙手迅速被制在背後,受到控制的不適感讓她掙紮,然而沒有一點用處,自背後傳來他慵懶低沈地聲音:“想要趁機讓奧斯維德同情你?那你註定要失望了。”

      “……奧斯蒙?!”她終於意識到不對。

      “是我。”他貼近她,這個距離,能讓他看見她脖頸間淡青色的血管,血牙蠢蠢欲動伸長著,“你不是要我吸你的血嗎?”

      這是她曾經挑釁時說過的話。

      聞櫻立時驚怒,下意識地擡出她的依仗道:“奧斯維德說過別吸我的血!”然而她的話已經遲了,冰冷的異物感再一次在側頸出現,她輕蹬著腿,卻被他輕而易舉地壓制在身下。

      她的身體狀況糟糕,情緒惡劣,血液的味道無比苦澀。

      然而他沒有撤離他的尖牙,一息也沒有,她滾燙的身體讓他的手臂越收越緊,苦味令他的舌頭發澀,而粘膩濕熱的血液讓他……興奮。

      不知道過了有多長時間,他終於從享用的狀態裏離開,聲音變得低啞,“是的,奧斯維德說過,但我不覺得他能命令我。

      她無聲沈默。

      鮮艶的血滴濺在白膩的脖頸上,形成鮮明的對比,他輕舔去血液,能發覺每當與她的肌膚接觸時,她就會不自覺敏感地輕顫,進餐的愉悅感令他瞇眼。

      這大約是這段時間來他第一次勝過她的時刻了。他怎麼忘了,對於食物來說,最能令她恐懼的就是他正在做的事。

      雖然他最初是想殺了她,但殺了她幷不會讓她痛苦,不是嗎?

      “現在,你告訴我——”他低聲誘騙,“你究竟爲什麼撒謊?幫我欺騙奧斯維德,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嗎?”他的尖牙在她頸後遊走,手不安分地滑到腿根,就像在警告她,只要她不肯說實話,他會讓她經歷永生難忘的事情。

      “……因爲我厭惡你們!”她的聲音哽咽不清。

      “……什麼?”他以爲自己沒聽清。

      “我給奧斯維德下迷情劑,是因爲我快死了,因爲你們也對我做了同樣的事。但如果我繼續做這些自己不屑做事,那我和你們這些討人厭的吸血鬼,還有什麼區別?!”

      奧斯蒙怔住。

      她喘了口氣,“你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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