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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齊人家 - 第203章字體大小: A+
     
    第203章

      「坐。」謝慧齊扶了二嬸坐下,朝秦二夫人淡道。

      秦二夫人又欠了欠腰,等到謝慧齊坐下了,這才走到下首的位置,挑了個下首靠下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還是知道規矩的。

      齊項氏半靠著椅子看著這秦二夫人淡淡道,「你是秦家二爺的夫人?怎地以前沒見過你。」

      「回二老夫人的話,妾身出來的次數很少,未曾有幸與老夫人照面過,這回也是家裡大嫂過了,大伯傷心過度,未曾有心續弦,方才讓妾身先當了這個家,掌了家中中饋之事,也方才有這個身份能出來拜見二老夫人,與國公夫人。」秦二夫人恭敬地回著,口氣謙和,態度很是不卑不亢。

      話倒是挺會說的,齊項氏回過頭朝淡然坐著的姪媳婦看去。

      謝慧齊正接過丫鬟手中奉上來的茶,見給齊二嬸的是花茶,她搖了搖頭,把剛拿到手的茶杯擱到了盤中,淡道,「換杯參茶罷。」

      她拿過自己的那杯,見是普通的白水,就拿了過來,擱在了桌邊。

      她這幾天胸悶,什麼茶水都喝不下,只能多喝些白開水。

      丫鬟退了下去,謝慧齊迎了齊項氏的眼光,朝她道,「送上來的是花茶,您最近胃口也不太好,還是喝幾日參茶罷,過兩天再換點淡茶喝喝,換著喝下試試。」

      花茶雖香,但因裡頭加了蜜,上了年紀,吃多了糖也不好。

      「嗯。」齊二嬸淡應了一聲,因著外人在,也就只看了看姪媳婦一眼,沒去拍她的手。

      她這些年因著姪孫兒他們,心是全偏在了這對夫妻上了,連娘家也都不太管了,一家裡,姪媳婦要奉著她大嫂與她兩個婆婆不容易,齊項氏也從不給她添堵,只盼萬事她順心了就好。

      謝慧齊這廂也是朝秦二夫人看去,朝她道,「秦二夫人喝茶罷。」

      「多謝國公夫人。」

      秦二夫人等謝慧齊抬了杯子,這才拿杯子喝了口清茶,見茶水一入口中,茶香味就溢滿了嘴,水還略有點清涼之感,甚是提神振氣的,當下也是略有點驚奇。

      也不知這是什麼茶。

      「秦相最近身體可好?」謝慧齊問她道。

      「回國公夫人的話,妾身也是不知……」秦二夫人說到這苦笑了一下,道,「大伯日日候在宮中,家中人與我已是有多日未曾見到他人影了。」

      「這等時候,確是忙碌了些。」謝慧齊輕頷了下首,「不知秦二夫人今日來我國公府,是有何要事?」

      秦二夫人一聽「要事」兩字,也是怔仲了一下。

      隨即她一臉慚愧地道,「當不上要事,妾身這次前來國公府,主要是前來感謝國公府之前幫襯之情,妾身這次還帶了點感謝的薄禮過來,還請您笑納。」

      說著,剛坐下不久的秦二夫人又站了起來,令下人把手中捧著的禮品送上來,她親自奉到了謝慧齊的跟前。

      謝慧齊沒動,小麥見夫人朝她頷了下首,就上前把東西接了過來。

      「有勞你費心了。」謝慧齊淡淡道。

      她甚是冷淡平靜,秦二夫人也無話可接,這話也是說不下去,這茶喝了半盞,她見國公夫人跟齊二老夫人都神色淡淡,就知這次來的目的怕是不能成行了。

      她們不可能讓她見皇長孫的。

      這面看來是見不著了,唯恐遭國公府的厭,秦二夫人也不戀棧,當即就起身,恭敬朝她們告別,「妾身也知國公府事務眾多,也不便再過多打擾兩位夫人了,就且告退,妾身這次不告登門,有所叨擾之處,還請兩位夫人多多諒解。」

      秦二夫人這一走,齊項氏回去的路上與謝慧齊道,「是個頂頂聰明的。」

      一看就是個能屈能伸的。

      謝慧齊細想了想那個她曾見過的不打眼,規規矩矩的秦相夫人,也是點了頭,「嗯。」

      這家人看起來確實聰明得很,看起來,也很是團結。

      就是那個看著怯場的秦二夫人,即便口拙拘謹,在一群貴夫人當中,也不是那個會出差池的。

      秦家能爬上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就也因為秦家聰明謹慎,確也是最佔便宜的。

      太子這事,還真是得好好處理才成。

      謝慧齊沒見過太子,不知道太子的意思,現下對秦家也是謹慎。

      她知道若桑的意思,如果只要對太子好,她如若泉下有知,再傷心也會認了的,就如她母親對她父親的感情一樣。

      女人就是這點傻,用情深了,獨佔欲都會淡得不見蹤影,心裡只會覺得他好就好。

      這種感情說來確是無私,但謝慧齊自己是不行的,她以真心相待的人,心裡也要只有她一個才行,她把自己看得很重,重的只有對方以同樣的感情對待她,她才覺得對方擔當得起她的真心。

      以己度人,她不覺得太子真要對若桑有心,他還需要一個太子妃。

      當然,從另一方面來說,太子如果覺得他需要一個人陪著,謝慧齊也不會攔著,畢竟別人是別人,別人覺得好那才是他自己的好。

      她所要做的,就是太子認定什麼覺得好,那她能幫就幫,哪怕不認同她也會幫,只要他覺得幸福就行。

      因為這才是若桑的心願。

      中午一家人用了午膳,謝慧齊一直給嘟嘟夾著菜,這深深刺了小國公爺的眼,小國公爺在他娘給他表哥細心地擦嘴邊的餘漬時,就酸溜溜地開了口,「娘,你就讓表哥好好用膳罷,他自己有手。」

      謝慧齊撩了撩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小國公爺一見他娘跟他父親一樣不怒而威的眼神,當下就縮了縮腦袋,怕被秋後算帳的小國公爺埋首吃著他的飯不管了。

      齊望則安靜地坐在母親身邊一直轉著水靈靈的眼珠看著他們,自己慢慢地用著飯,但等到他娘給表哥拿小碗裝最愛的奶豆腐時,他怯生生地把他的小碗慢慢地挪到了母親的手邊。

      他也想吃。

      謝慧齊瞄到,也是失笑,給小孩兒擦了嘴,又喂他吃了兩口,又是忍不住抱著他的頭在他的小腦袋上輕輕地碰了一下,印了一個吻。

      這就是她的孩子,每天總有那麼一個時刻,讓她愛他們愛到不行。

      溫尊在旁看著,也是微微笑了起來。

      坐在他身邊的齊奚也一直在照顧這個在宮裡沒人陪的哥哥,見他看著母親和弟弟在笑,她也好奇地看著他──她心裡覺得這個哥哥是真的可憐,笑起來那麼好看,但好像比傷心還要難過似的。

      她是不是應該對他更好一點?齊奚想。

      **

      謝慧齊想著她得見太子一趟,但現在國公爺不在府裡,此事也不好辦。

      她也不想通過皇長孫的嘴去見太子,對她來說,皇長孫就是皇長孫,是她應該疼愛的孩子,她盡量給予他幫忙,而不是利用他去做什麼。

      她能給予這個孩子的幫忙不多,也是她自己願意幫忙的,就沒必要在他身上索取什麼了,盡量讓感情有多單純就有多單純的好,要不到後頭變質了,再後悔也是來不及。

      她是個女人,沒有滿腹經倫,也不心懷天下,她的天地就那麼大,她只想做好她自己的事,堅持好自己的原則就是。

      謝慧齊本不是個急性子的人,她做長遠規劃做得多了,有著比很多人都要好的耐性和清楚認知,但這次太子的事有點急,而且到處都是水患疫病,她忍不住去信問了齊君昀,問他什麼時候回。

      信一出去,謝慧齊也是跟齊昱他們仔細打聽起外邊的事來,她實在不好蒙,管事們被她逼問得滿頭大汗,等她問的東西太仔細了,他們乾脆跪地磕頭,一字不語了。

      國公爺是發過話的,不能讓她知道外邊的事。

      謝慧齊看了也是心中徹底有數了,這外面肯定很慘烈。

      八月的時候,天氣又潮又濕且悶,即便是屋裡放冰塊都無濟於事,府裡的大夫們也全都出去了,即便是國公府的藥材,也是被放出去了一半。

      謝慧齊想出去看看,但一提話,就被婆婆堵了。

      「你不能出府,這不是你哥哥的意思,是我的意思。」齊容氏淡淡道。

      她很少張口說謝慧齊不能做什麼,但往往一張口,謝慧齊是完全不敢不遵守。

      婆婆一說,她就是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也是不能再提了。

      齊君昀也是來了信,寫是下月潤兒的百日之前就會到家,謝慧齊掐指一算,至少還有四十來個日子,也是嘆了口氣。

      但這關頭,她實在也沒法再去信催他回家。

      這等救災救難的時候,他在外才是他存在的意義,要不他這忻朝的百官之首當得也太不稱職了。

      福河水患,京城也是因大雪融化堆積的積水,和連綿不斷的雨水匯聚在了一起出現了眾多的問題,現在忻京的街道已不復往日的乾淨,因通水道被堵塞,積水無法排到護城河裡,現在忻京四處糜爛一片,惡臭沖天,疫病橫行,官府人手不夠,手忙腳亂,只得以米糧等物向民眾招集人手,即便如此,忻京每天還是會有不少人在這場災禍中死去。

      這時候,賣兒賣女都是保全兒女性命的最妥當的辦法了,大戶人家裡防得緊,如若進去了,乾淨的地方還是能保人一命的。

      國公府連街都堵了,齊國公在妻子生子坐月子的那段時間已經把國公府防得滴水不漏,這時候謝慧齊確是很難詳細知道外面人間地獄的慘狀,她即使是心裡有點數,也很難想象外面的慘景。

      外面的日子很是艱難,這日太子進了國公府來,跟國公府的幾個主母都見了面,跟國公府來談借糧借地的事。

      他要國公府幾乎所有的存糧,還有國公府在東北的三萬畝地,和江南容家的數萬畝水田,還有江南幾大富紳家的田地,他都要借,一借就是三年。

      他要保障西北一線現在二十萬大軍下面的軍糧。

      現在西北一線都是餓瘋了的臨國,國內是已經無法活下去的大多數平民百姓,這個時候,以丁充軍換糧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國庫沒有這麼大的實力,只能跟齊國公府這樣根底的老世家想一想辦法了。

      這事皇帝早打好這個主意了,只是宮變之後,齊國公是徹底的跟他同面不同心了,皇帝無法再提,太子思忖過來,還是來了國公府。

      像齊國公這樣不顯山露水,屹立不倒,家產頗豐的老勛貴,只有齊家一家。

      太子知道為了給他博條路出來,齊國公府的金銀在這些年間損耗巨多,長久以來已是所剩不多了,但他表哥實在是過於能幹,他沒銀財,也可以沒銀財,但沒了的銀財卻化為了根基,他在東北的糧倉,還有幾地存儲的大糧庫,他從皇帝手裡知道詳情後,也是大吃了一驚,不知道在這幾年間,他未雨綢繆的表哥已經積攢了這麼多的實物。

      謝慧齊見到太子還高興得很,以為總算可以跟他好好談談了,但等到太子含蓄地跟她們說起他們齊國公府在各地的儲存後,她就只剩心驚肉跳了。

      連眼皮也是因驚嚇跳個不停。

      她自認為她跟她齊家哥哥做的這些事都是非常隱秘的。

      可聽太子的意思是,皇帝對這些事知之甚詳。

      看國公府的三個主母在他說到想借國公府幾處的存糧後皆緘默不語,太子也是自嘲地翹起了嘴角,淡道,「我也知道我是個沒心肝的,這等時候還幫著我父皇來跟你們要糧,算來我還真是個討債鬼。」

      謝慧齊無心聽他自嘲的話,在定定心神後,她看著太子,輕問,「皇上都知道了?」

      太子看著他那眼珠黑白分明,臉上還如小孩一般潔淨無垢的嫂子,輕點了下頭。

      她這日子,過得還是十年如一日一般,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連眼珠都沒什麼變化。

      看起來,還真是跟國師一樣的人物。

      也難怪,國師這麼喜歡她。

      他們許是同類罷。

      「哪幾處,能跟我說說嗎?」謝慧齊覺得她著實是在國公爺的保護下過了太久的好日子了,以至於單獨面對這樣的事情起來,居然心慌得不行。

      「行。」太子把國公府在忻朝四處的各大糧庫都說了處來,連東海那邊的暗倉也是道了出來。

      謝慧齊聽得直咽口水。

      這幾個地方,有好幾處都是她經手了不少人去辦的,有些暗倉甚至荒涼到沒有人煙,府裡只有國公爺跟她心裡有數,沒想到,居然讓人查到了源頭。

      皇帝果然防他們防得要死。

      難道這麼多年來,無論她家國公爺怎麼為國盡君,他都看他不順眼。

      謝慧齊也是苦笑連連,不知道她此舉到底是害了她家國公爺,還是幫了他。

      看來,這一次也真是不被剝層皮也難了。

      太子看嫂子苦笑不已,兩位老長輩面面相覷,眼珠裡皆是不解,他頓了一下,安慰那看似嚇得不輕的嫂子道,「表嫂如若如我所想是擔憂我父皇怪罪齊家囤物之事大可不必,我聽表哥的意思,當年國公府四處囤物之事,他是跟我父皇說過一嘴的……」

      「啊?」謝慧齊這次是真愣了。

      皇帝知道?

      「嗯,我也是因表哥與我說借糧之事不難,與你說一下即可,方才來府叨擾你的。」太子淡淡道。

      看樣子,他表哥所做的後手,也沒有全告知表嫂。

      謝慧齊一聽這個,在驚嚇過度之後又是長長地吐了口氣。

      這世上的事,果真是一環扣一環的,好在,她家國公爺做事總是留有後手,她沒想到的事,他都能想到。

      剛才她真是差一點被太子的話嚇死。

      如果皇帝那裡沒有告知過,被皇帝知道他們國公府四處藏這麼多的物資,皇帝就能給國公府按罪名了──不過,她自認為這些事她做得一點風聲都沒漏,但還是被皇帝知道了,謝慧齊也實在是心情沉重。

      這個皇帝的心思太深了。

      一個人的心思太深了,就是好的事情到了他那裡也會變質的,因為他什麼都不信。

      「都要啊?」謝慧齊臉上苦得都能擠出苦汁出來了。

      見她笑的苦的不行,齊容氏也是皺了眉,朝太子望去,「都要嗎?」

      太子歉意地笑了笑。

      這事由他來,比讓他父皇來好。

      國家確也是不行了。

      國公府和他的各地的下屬,還有姻親交出來的糧食與田地,能保國家一兩年的太平。

      「如果是換了別家是國公府,太子你覺得他們會答應?」齊項氏氣得臉色都是白的,「你就不擔心他們會造……」

      齊項氏說到這,「反」字還沒出口,坐在她身邊的齊容氏當即就回了頭,揚起了手,扇了齊項氏一巴掌。

      「閉嘴。」齊容氏冷冷地道。

      齊項氏眼珠裡轉著淚,閉著眼珠狠狠地把頭轉到了一邊。

      這樣的皇帝,從來只會欺負他們齊家,他們盡什麼忠!

      「給嗎?」齊容氏看向了媳婦。

      謝慧齊朝婆婆苦澀一笑,朝太子道,「國公府的糧食與地,我們只能借八成,太子,國公府還有這麼多的人要養,全給了,我們就得餓死了,且,這是借,不是給,至於國公府的屬臣他們,得看他們自己是怎麼決定,太子,國公府不能替屬臣和姻親決定他們的事。」

      要不然,國公府也得被人反了。

      太子當即也點了頭,「好。」

      下面的事,就由他跟皇帝談了。

      太子說著就起了身,他也無法坐下去了。

      他一走,齊項氏一想到那可能是姪兒姪媳婦給孫兒們存的保命的財產,是給他們家兒孫留的東西,之前都覺得可以為百姓多做些的老婦人都不禁痛哭出聲,齊容氏冷淡的臉上也流過了兩行淚。

      她們自是不知道自家偷存了這麼多的東西,但一想也知道兒子媳婦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力,現在說是借給了國家,但想來也是有去無回的。

      之後怎麼辦,借出去的不說還借走的時候,能把地給還給他們,還得看上位者怎麼想的。

      如若他們家還是孤苦伶仃也就罷了,可現在國公府有三個孫兒,一個孫女,每個都是她們的心頭寶貝,國公府的家財散了,他們拿什麼留給他們?

      再則,他們國公府這些年來,給國家的,給這個天下的還少了?

      西北打仗,他們私下給的米糧少了?家裡之前都把一半的藥材都放出去了,一文未要。

      他們家積累的這麼多的財富,沒有一樣是大風刮來的。

      這次要走了,他們國公府是真的難了。

      太子走後,謝慧齊愣了一會就起了身,快速地跟在了太子的身後,在太子快要出青陽院的時候喊住了他。

      「太子。」

      太子站住,轉過了身。

      「嫂嫂。」他雙手相碰,揖了一禮,頭垂了下去。

      謝慧齊走得急,站到他的面前時候有點喘,「秦家的那事,你是怎麼想的?」

      太子愣然。

      「這太子妃,你是要,還是不要,能告訴我嗎?」謝慧齊趁著機會趕緊問出了口。

      太子愣了一下,爾後搖了搖頭。

      「不要。」他淡淡道。

      「那行,我知道了。」謝慧齊也是鬆了口氣,因此也是笑了笑。

      不要就好,這樣的話,若桑死了還死死惦記著他的事,也算是值得了。

      而嘟嘟以後的日子,也不會那麼艱難了。

      「多謝嫂子關心。」太子朝她一揖到了底。

      謝慧齊見他起身後,說過此話就沉默著不語,沒說走,也沒再接著說,她也是輕嘆了口氣,跟太子道,「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我覺得由你來,比跟皇帝下聖旨來要強。」

      所以,她不怪他的。

      也沒什麼好怪的。

      說到底,如果國家確實是需要這些東西去救命,他們早晚有天也會偷偷拿出來的。

      她心裡裝不下這個天下,但她丈夫心裡是裝著的。

      她沒那個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氣魄,但她家國公爺有。

      國公府以前哪有現在這樣的勢大?還不都是他一手謀劃打拼出來的。

      想想,只要人在就好。

      「呵。」太子笑了笑,不由搖了搖頭。

      他這嫂子也夠心大的。

      不過,能讓他那個表哥忠情至此,想來也不會是個一般的女子。

      「你要是不急,吃完午膳再回罷,總不能人來了,連頓飯都不吃就走。」謝慧齊還是想留下人。

      太子來國公府一趟也不容易,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

      多傷人心吶。

      他們總歸是親人。

      她還答應過若桑要照顧他點的,不能人走了還沒一年,話就廢了。

      「誒,好。」太子在原地躇躊了一下,笑著點了頭。

      謝慧齊把人帶了回去,齊容氏跟齊項氏這時候心情也是恢復了平靜了,謝慧齊留了他們說話,她去廚房看著人做菜去了,自己也下手做了份涼糕蒸上,想著待會讓太子帶回去給皇長孫。

      她再回客堂,三人好像也是說過一道,哭過一道了,太子的眼角都是紅的,謝慧齊見此心裡也是鬆了口氣,婆婆跟二嬸對太子也是好的,這樣就好。

      人的感情吶,都是要相互之間諒解著才能加深的,誰都不饒過誰,到末了,不是生份,就是仇家。

      **

      太子是吃了午膳才走的,走之前,齊二嬸也是扭扭捏捏的讓他把給皇長孫帶的東西帶上。

      她給皇長孫做了雙鞋,繡的是他最喜歡的翠竹。

      她畢竟是親手帶過皇長孫的,親手抱過的孩子再如何也是有感情的。

      這世上,從來都是後輩忘卻長輩,很少有長輩不記得孩子的。

      後輩的生命太長,人生中有太多的要經歷,而長輩們眼見到的就那麼塊地方,能見到的人就那幾個人,人生都是固定了的,忘卻對他們來說都是艱難的,只是畢竟有了年歲,再多波濤洶涌的感情,也藏在了不知不覺的歲月中,藏在了口不對心的一言一行中,藏在了手下的一針一線中。

      齊項氏想著嘟嘟的可憐,想著她的死去的老婆婆對太子的掛心,看著太子微笑著帶著東西走出了青陽院,那跟著一大群人的背影卻孤獨得近乎淒涼,站大廊下送人的她也是眼珠又紅了。

      「做人怎麼就這麼難。」她心裡著實是不好過。

      與她站在一起的齊容氏轉過頭,看著老弟媳臉上那淡淡的指印,也是在嘴裡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

      難,都難。

      為著保護她們這些老少,兒子與媳婦也是不敢放鬆罷?

      誰不難呢?

      是人就難。

      謝慧齊見她們臉上都沉重,這時候也是笑了起來,拉著站在跟前的小金珠跟小饅頭跟她們道,「娘,二嬸,我看沒什麼事是難的,最難的就是要哄咱們家的小公子小姑娘睡午覺,我是累了,不帶他們了,就把他們交給你們了啊。」

      說著她就急匆匆地走了,她這也是該去看看一直在睡著的小兒子了。

      「娘……」午睡困得死去活來的小金珠下意識就覺得她娘又要拋棄她了,當下就扯著喉嚨淒慘地叫她,「你又要去哪兒,怎地不帶我?」

      齊項氏當下嚇得就一哆嗦,趕緊抱起她,「小乖乖,不哭了,你娘去有事去了。」

      「才不是,她又去看小弟弟去了。」齊奚也是不好騙,揉著困倦的眼珠委委屈屈地道,「自從有了小弟弟,她眼中就沒我們了。」

      被祖母牽著小手的齊望這時候很嚴肅地點了下頭。

      是這樣的,沒錯。

      現在他們阿娘最疼的就是小弟弟,事實是這樣的絕對沒錯。

      **

      不等國公府來人,謝慧齊就召集了府裡所有的管事。

      她把國公府各地物資的帳冊拿了出來,分發到位。

      每個地方都派兩個管事即日拿著冊子過去對帳,之後官府要是來人搬取物資,每一樣都要寫道清楚,每頁皆要蓋下官印,立下借契。

      這以後的債還不還現在不好說,但借的就是借的。

      國公府為天下傾家蕩產,他們可以現在不說,但往後皇帝要是拿這個作筏子,那是不成的。

      管事們也是第一次知道府裡四處有這麼多的東西,個個也都是嚇了一跳。

      但這再嚇一跳,心也是穩的。

      主子們能耐,府裡的人日子再不好過,那也不是別府能比的。

      管事們出去都是另外要算獎賞銀子的,身上也還了府裡大夫制的解毒丸,隨行的還有四個護衛,所以他們出行也還算是安全,但羊毛也是出在羊身上,謝慧齊沒打算讓他們白走這一遭,出言讓他們在這一路上多留點心,每到一個地方,要打聽好當地的風土人情還有現在的情況,最好是什麼東西可以吃,可以用,還可以掙錢的,都一一寫道清楚。

      這樣帶回來的消息可能不會條條都有用,但綜合起來,總會有她用得到的地方,到時候總結出來的實用的東西被傳播了出去,對這個天下的百姓也是好的──古代的情況發展慢,最主要的也是交通不方便,不利於有利事物的傳播。

      管事們跟護衛們這一通派出去,國公府就少了一小半的人了,謝慧齊這下也是沒空想著要少去的那些東西,腦子裡成天都是在琢磨著怎麼把這日子過下去,養活府中的人。

      這時候國公府在京的屬臣得了消息,也是紛紛上了府。

      在得知事情還是可以由他們定的後,屬臣家的衛,扈,楚,許四家,皆按國公府給的章例來給,都是八成,而有些下屬家就捨不得了,有給七成的,給六成的,而見給七成,六成的沒有問題,再後面的給五成,四成的都有。

      管得再好,人心也不可能是全齊的。

      等國公府開了這個頭,被太子拿來游說各家後,秦相等高官家也是紛紛解囊。

      不過見這些人家有的只給三四成,國公府家最後那批沒給的屬臣也是三四成地給。

      而江南那邊情況就要好多了,張異管轄的江南三州居然有義商捐糧,江南首富捐出了家產的大半存糧近五千擔,緊接著,江南容氏也是給出了家中八成的存糧,而江南天下聞名的鹽商家也是捐出了家中近七成的糧食,而江南有名的藥中堂帶頭,也給出了不少藥材出來,還每日熬一萬碗避邪湯發放,由這幾家帶了頭,情況最惡劣的江南卻也是好得最好的,民眾也是非常快地穩定了下來,等著官府再進一步的安排。

      而江南甚至跟朝廷稟報,說讓朝廷派欽差大人監督送往京城的糧草上京。

      燕帝任政一生,從來沒覺得有臣子可以讓他這麼痛快過,國家危難之時,江南幾方官民的壯舉當真是讓他大快不已,當下就朝南方傳了聖旨,凡捐糧千擔以上的商人家皆可免了以後百年的賦稅,其後世子弟世代皆可入州府的學堂入學,而捐半數家產的,皇帝親自寫了聖旨,封了皇商之名,甚至連藥中堂也是讓宮中的人刻了匾額,讓欽差帶過去。

      此後,各地紛紛效之。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

      忻朝的艱難困境也漸有了曙光,因災難和疾病流離失所的百姓們終也有了庇護他們的地方。

      國師在宮中因此多喝了碗酒,醉倒在了宮中枯老的千年大樹下。

      **

      齊君昀是九月初回的京城。

      他先進了宮,跟皇帝報福河州的災情。

      福河州半數被淹,境況很慘,但齊君昀讓半數福河人遷進了福河州的隔州禮安。

      在政見上,他跟皇帝甚至能保持一致,這也是他多年來在皇帝手下還能活這麼久的原因,也是他願意跟皇帝周旋這麼久的原因,但這麼些年這些事下來,再好的君臣之誼也是蕩然無蹤,消失得沒有了,所以齊君昀在把福河的人讓他的下官遷進禮安,讓江南那邊送過糧之後,他就回了京,而其中的艱難他也沒跟皇帝稟報,江南首富帶頭捐糧之事,他更是沒跟皇帝說是他的手筆。

      進了宮,他也是提都未提。

      皇帝知不知情,對他來說也是沒有那麼重要了。

      皇帝見到齊君昀,見到的還是衣冠楚楚,有著天人之姿的齊國公,只是此齊國公臉容瘦削,神情冷峻,從前那個天下第一公子已不再復往日的溫文儒雅了。

      齊國公的臉上已經很少能見到笑了。

      皇帝聽完齊君昀在福河所做的安排,連後續之後也是一一妥當,有相關的官員在處理,他下了殿階,與他淡道,「陪朕走走罷。」

      「是。」

      出了太和殿,空氣沉悶,讓人沉不過氣來,皇帝抬抬頭,道,「下午怕是還有場雨要下。」

      「嗯。」

      「福河的事,你做得很好。」

      「謝皇上。」

      「之前你是有所謀劃了的吧?」

      齊君昀揉了揉因動筆過多僵硬的雙手,嘴裡回著話,「嗯,不止福河,皇上要是看為臣關於他州之策,臣明日就拿來奉上。」

      他從不打沒準備的仗。

      「你是個天才。」皇帝帶著他走上了涼亭,他們剛進涼亭,雨嘩嘩地就下了。

      齊君昀抬頭看向烏雲密布的天空,淡淡地道,「臣是不是天才不要緊,皇上,臣跟您一樣,只願國家繁榮昌盛,百姓能安居樂業。」

      他齊國公府的祖宗跟隨祖帝打天下抱以的抱負,他不得不記著,再如何,這個國家還是要忠的。

      皇帝看著連綿不斷的雨幕,沉默了下來。

      他這個妻姪,活到如今確實不容易。

      但也還好,他活了下來。

      先帝死之前,一定讓他娶齊家的女兒,一定讓他對齊家好,說齊家能幫他穩住這天下,是護龍之主,他先前沒怎麼當回事,現在看來,先帝還是有遠見的。

      只是他這妻姪看來,確是對他心灰意冷了。

      「秦家女為妃的事,你看如何?」皇帝口氣好了下來。

      「臣看皇上跟太子的意思。」

      皇帝見他不爭不論的,心裡也是百般不是滋味。

      「太子到底是要個太子妃的,總不能他當了皇帝,這個國家連個皇后也沒有罷?」皇帝深深地攏起了眉心,「朕不是想逼他,只是朕到底是老了,也不知道哪天會走,秦家雖然有相,但在京中的家底算來是薄的,尊兒有了你們齊家,秦家也不能拿他如何,朕還是放心的。」

      再說,有秦家幫著,到時候,這朝廷就皆是太子的人了,不像他上位的時候,還得排除異己。

      如若太子實在擔心皇長孫往後不知如何自處,等他一走,他大可在上位之後立了皇長孫為東宮,定齊家的女兒為太子妃即可。

      給尊兒定齊家的那個小女兒,想來太子也是願意的,有了齊家,秦家還能拿皇長孫如何?到時候,為了各自的利益,他的左右兩相肯定也是面和心不和,比他們聯手把持朝廷要來得容易掌控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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