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楚秋覺得祁天瑞應該是在誇他。

　　——姑且就算是在誇他吧。

　　楚秋蹲在沙灘上， 把手裡的自拍桿小心的放下， 耳朵上塞著耳機， 如臨大敵的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祁天瑞。

　　祁天瑞端坐在辦公椅上，撐著臉瞅著手機屏幕上的沙地， 拉著椅子往前挪了挪。

　　楚秋被他湊近的腦袋驚得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在了沙灘上。

　　「……」他左右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人看到這一幕之後， 鬆了口氣。

　　楚秋還沒把前置攝像頭開回來，所以就連祁天瑞都沒發覺他的失態。

　　他乾脆盤膝坐了下來，低頭瞅著屏幕。

　　「怎麼不說話？」祁天瑞沒聽到那邊的聲音， 微微皺了皺眉。

　　楚秋抿了抿唇，嘟噥道：「剛剛……」

　　「嗯？」祁天瑞做了個稍等的手勢， 似乎是秘書遞來了文件， 楚秋的耳機能夠清楚的捕捉到那邊安靜的辦公室裡， 兩個人對話的聲音。

　　祁天瑞的聲音也很好聽，尤其是壓低了放低音炮的時候， 特別有魅力。

　　有人形容祁天瑞的低音炮是性感， 楚秋同意的同時，又很遺憾那個寫出這個形容的人， 絕對沒感受過祁天瑞湊在耳朵邊上講話的氣音。

　　那簡直是讓人頭皮發麻， 渾身冒雞皮疙瘩。

　　楚秋聽到祁天瑞那邊的動靜漸漸小了， 然後他手中拿著一個文件袋，又坐回了椅子上。

　　「要說什麼？」祁天瑞一邊拆文件袋一邊問道。

　　楚秋透過屏幕看著祁天瑞拆文件袋，發現他已經熟練到了完全不需要低頭看的程度——因為他的目光完全集中的屏幕上， 哪怕看到的依舊是一片沙地，也沒有挪開目光。

　　楚秋輕舒口氣，說道：「沒有那樣誇人的。」

　　祁天瑞一愣，「什麼？」

　　楚秋摸了摸臉，確定臉上溫度正常之後，伸手去切換回了前置攝像頭，看著祁天瑞，沒吭聲。

　　祁天瑞半晌才反應過來，楚秋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笑道：「那可不是誇你。」

　　「……」楚秋微微睜大了眼。

　　祁天瑞說：「那是情話。」

　　楚秋「啪」的一下掛斷了通話，愣愣的在沙灘上坐了十分鐘。

　　然後面無表情的站起來，就彷彿無事發生過一般，回了招待所。

　　他不明白祁天瑞怎麼突然就變成那樣了，明明之前還很矜持，還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得那麼有攻擊性了呢？

　　楚秋看著招待所裡收拾碗筷的助理，心不在焉的想著要不要上去幫忙。

　　但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被郭曠逮到，抓去了他剛剛回來的碼頭。

　　「去學收魚。」郭曠說道。

　　楚秋：「……」

　　對於郭曠要求他去學這樣那樣的技能，楚秋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所掌握的技能裡，開車修車是郭曠要求學的，游泳是郭曠要求學的，真槍射擊也是郭曠要求他掌握的。

　　雖然都是些把式，但楚秋也正兒八經的學的像模像樣，至少在行家眼裡，也能得到個架勢標準的稱讚。

　　但楚秋還真沒學過打漁收魚。

　　打漁他不用考慮，那是那個扮演他媽媽的人的任務。

　　楚秋蹲在碼頭上，吹了會兒海風，決定先把祁天瑞的事情放到一邊——雖然他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祁天瑞會突然變得這麼……

　　楚秋想了半晌，也沒能想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他決定不想了，該知道的事情總會知道，目前來說，還是拍好電影最重要。

　　早晨出海的漁民們一個個的回來了。

　　其實出海的人也不多，滿打滿算不過十三個，分了六艘船，回來的時候收穫並不算豐厚，但自己家吃，大約是足夠的。

　　回來的漁民聽他們要學打漁收魚，笑著說好。

　　「八九月豐裕的好日子裡才會往深了走，我們出去一趟，能帶回來好多，賣到外邊去，能賺個兩三千回來。」一個中年男人笑著說道，然後對需要學習打漁技巧的女演員講著動作和技巧。

　　楚秋則蹲在一邊，看著在漁網裡瘋狂掙扎的魚，看著這裡的居民手腳麻利的翻開漁網，快狠準的把卡在漁網裡的魚揪出來，然後扔進一邊的桶裡，然後跟著學。

　　張大力跟被楚秋掛掉了通話的祁天瑞打了個電話。

　　祁天瑞委婉的表示他可能刺激到楚秋了，拜託張大力幫著去看看。

　　然而張大力並不配合他的表演，直接問道：「你幹什麼了？」

　　祁天瑞沉默了兩秒，答道：「我跟祁景瑜去取了個經，他說照他說的做絕對秒秒鐘拿下楚秋，走上人生巔峰。」

　　張大力嗤了一聲，「那你拿下了？巔峰了？」

　　「顯然沒有。」祁天瑞鬱悶的說，然後悔不當初，「我要不是急眼了我也不會去問祁景瑜！」

　　張大力懶得安慰他的發小，「所以你到底幹啥了？」

　　祁天瑞還不想暴露自己，他嚴肅道：「其實我覺得進展還是有的，比如小秋他害羞了！」

　　「他一直都挺害羞。」張大力依舊不想配合祁天瑞的表演，「愛說不說，不說掛了。」

　　「別別別！」祁天瑞急了，「哎呀我就聽祁景瑜的，他讓我下猛藥甜言蜜語啥的我就聽了！」

　　就小小的說了句情話！

　　結果又把楚秋嚇掛了電話！

　　祁先生感覺自己要委屈死了。

　　「我看不著他現在是什麼樣，你幫我試探試探看看唄？」祁天瑞覺得張大力要是在他面前，他現在就能拋棄節操上去給大佬端茶遞水加捏肩揉腿！

　　「哎，我當初追我媳婦兒的時候，怎麼就沒見你起什麼作用呢？」張大力感慨道，「還盡拖後腿！」

　　「哥！大力哥！」祁天瑞乾巴巴的喊了兩聲，「我的人生幸福可交給你了！」

　　張大力掛掉了電話，特別高興的跑去找了楚秋。

　　楚秋學東西很快，而收魚這種事情掌握了訣竅之後動作起來就非常方便迅速了。

　　郭曠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宣佈了楚秋合格。

　　郭曠看著楚秋洗乾淨手，點了點頭，說道：「走。」

　　楚秋點點頭，有些不習慣的聞了聞身上手上的魚腥味，剛走出沒兩分鐘，就撞見了跑過來的張大力和化妝師。

　　張大力一點都沒覺得楚秋身上的魚腥味有什麼，而化妝師則是大方的遞上了自己的香水。

　　張大力走在正努力遮蓋魚腥味的楚秋旁邊，等到郭曠和化妝師開始商量起妝面了，才拉著楚秋放慢了腳步。

　　「小秋啊……」張大力對上楚秋的視線，「你祁哥他托我……」

　　張大力話還沒說完，楚秋就偏過了頭，沒有說話，卻是擺明了不想聽的樣子。

　　張大力頓了頓，抬眼就看到楚秋被碎髮遮擋了些許的耳尖透出了些許的紅色。

　　張大力：……

　　張大力：？？？

　　真的有效果？？

　　張大力震驚得不行，心裡想著當初他追媳婦兒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去找祁景瑜呢，要是找了，現在說不定早就抱了倆娃了！

　　張大力決定去給祁天瑞報喜。

　　而楚秋因為張大力沒有再追著說，悄悄的鬆了口氣。

　　郭曠帶楚秋去的事鎮長辦公室，整個小鎮上也就鎮長的辦公室稍微像點樣了。

　　郭曠買了兩張小沙發，又大手一揮把窗簾換成了溫暖的米黃色，燈是非常樸實的鎢絲燈泡，外邊新罩了個白色的圓殼，燈光與這個房間就變得無比的柔和了。

　　郭曠把這裡作為了心理諮詢室的取景地。

　　鎮上的人聽說要拍電影，一窩蜂的跑過來，對改了一些裝飾就彷彿完全變了個模樣的鎮長辦公室報以慘無人道的圍觀。

　　演心理醫生的男演員戲份不多，就算是他出場的戲份，主要的鏡頭視角也落在楚秋身上。

　　楚秋所扮演的，是個木訥到有些傻，孤僻膽小又無法與人交流的自閉少年。

　　他的症狀並不嚴重，沒有出現智力倒退之類的情況，只是需要依靠大量的抗精神病藥物和抗抑鬱藥物來維持正常的活動。

　　這讓他的母親一邊覺得欣喜，又一邊感到非常難過。

　　而這個長久以來都負責治療疏導他的心理醫生，則認為他還有重歸正常人群的希望。

　　這是他還未曾準備走出自己的世界，前往學校接觸人群時的戲份。

　　在電影裡，是作為回憶部分的。

　　因為克服了恐懼去到人群裡之後，主角發現了自己的情感，就再也沒有去看過這個優秀的醫生。

　　愛上一個同性是錯誤的，他知道。

　　孤僻怯懦，恐懼人群，也是錯誤的，這讓他的母親為他感到痛苦。

　　少年還掙紮在克服恐懼的路上，便認為自己不可以錯上加錯。

　　楚秋坐在小沙發上等著化妝師給他上妝。

　　一邊複習著他賦予了形象的角色。

　　喜歡和愛是一種十分微妙的情感。

　　楚秋曾經閱讀過很多相關的書籍作為參考。

　　人與人之間，對於彼此的感情非常簡單又非常複雜。

　　愛情的發生，無關時間，無關地點，甚至於都不需要真正見上一面。

　　只要發生了，那麼這份感情就真實的存在著，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和解釋。

　　有些時候，一個對視都能夠讓人陷入愛河，而有的人，哪怕共同經歷生死，也無法攜手探索愛情的痕跡。

　　而楚秋所扮演的少年大約介於這兩者之間，既有第一眼見時的好感，又有屢次相處疏導心理而產生的親近和依賴——最終他在母親和醫生的鼓勵下，終於點頭同意了嘗試著有入人群。

　　這是個充滿了明麗希望的源頭，也正是主角踏入深淵地獄的開端。

　　楚秋終於要開始化妝了，上底妝之前，他偏頭看向坐在另一張沙發上，也正帶著淺淡的微笑看著他的男演員，恍惚中竟想起了剛才祁天瑞對他展露的那一笑。

　　「那是情話。」祁天瑞的聲音彷彿在耳邊炸響。

　　楚秋懵了好一會兒，猛地伸手摀住了臉。

　　「小秋！」張大力撥開人群，從外邊擠進來，還喘著氣。

　　楚秋還沒能回過神來，愣愣的看向張大力。

　　「你嫂子——你柳姐懷了！」張大力臉上的笑容比外面的太陽還要絢爛。

　　楚秋驚訝的睜大眼，算算時間，也的確是這個日子了，楚秋慌忙站起身來，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到底說什麼比較合適。

　　最終他便只是笑著說道：「恭喜大力哥。」

　　「同喜同喜啊！你要當叔叔啦！」張大力臉上的喜悅簡直是要把整個房間都染上喜色了，「對了，我來是跟你說，我今天回去了，明天或者後天，祁天瑞會過來頂我。」

　　楚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祁哥……」

　　「他聘了三個特助來處理公司的事情。」張大力說道，「他說之前跟你視頻的時候覺得這裡的風景很好，決定過來度度假。」

　　楚秋：「……」

　　信了他的邪。

　　實際上祁天瑞是來奉旨追秋的。

　　祁家爸媽和祁景瑜都對祁天瑞的進度表示相當捉急，乾脆就塞了三個特助過去幫他頂著公司的事情，讓祁天瑞先把人追到手再說。

　　工作什麼的，可一點都比不上喜歡的人重要。

　　楚秋張了張嘴，最終又閉上。

　　他掃了一眼在那邊對張大力說恭喜恭喜的男演員，想到剛剛在腦子裡一閃而過的祁天瑞，坐在沙發上小小嗚嚥了一聲。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祁天瑞：？？？祁景瑜這麼神？？

　　楚秋：默默穿上了糖衣砲彈防彈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