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寒流自冰冷的西伯利亞流竄而來， 街上的人們已經穿上的毛衣和大外套。

　　楚秋套著件大風衣， 戴著口罩和毛線帽子， 只露出眉毛和眼睛，抱著個文件袋， 站在距離影視城不遠的一家咖啡廳門口，輕輕跺著腳，等著人。

　　楚秋怕冷， 冬天只要一出門，毛衣裡邊就要貼兩個暖寶寶，貼在兩邊腰際， 這樣他雙手插衣兜裡或者褲袋裡的時候，都會感覺到暖烘烘的。

　　但腳上就沒辦法了。

　　楚秋吸了吸鼻子， 跺著腳， 感覺自己在B市凜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

　　他眼睛微眯著， 長長的睫毛被吹得一顫一顫。

　　楚秋今天約了郭曠見面，小郭導演最近似乎心情不太美妙， 拒絕了好幾次張大力的邀請， 張大力無奈的去找了楚秋，楚秋一通電話就把郭曠約了出來。

　　郭曠的痛點楚秋再明白不過了， 他哥郭猛的片子狂掠票房的同時還拿獎拿到手軟， 導演獎滿打滿算到現在也已經拿了三個。

　　但郭曠入行九年了， 口碑有，名頭有，片子也拿過獎， 但導演獎次次提名次次陪跑，要說他心裡沒口氣，那是不可能的。

　　楚秋一腳踩在他痛點上，再激一激，郭曠氣得一蹦就應了下來。

　　楚秋眯著眼，四下張望著周圍，在捕捉到一個低頭拿著手機茫然四顧的身影之後，拉了拉風衣的衣領，走了上去。

　　楚秋走到正低頭瞅著導航的郭曠面前停下，喊他：「小郭導演。」

　　郭曠抬起頭來，看著全副武裝的楚秋。

　　「楚秋？」

　　楚秋點點頭，「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咖啡廳，溫暖的環境讓他們齊齊鬆了口氣。

　　兩人各自點了杯熱飲，楚秋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將手中的文件袋推給了郭曠。

　　郭曠也一聲不吭，拿到了文件袋就直接拆開，抽出裡邊的劇本來翻看。

　　全過程兩人沒有除了打招呼之外的任何一句交流，活像是地下黨交換情報一樣，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和偶爾淺啜飲品的聲響。

　　這間咖啡廳的座位類似於某些私密性較強的茶樓，每一個座位都是圍起來的，落座的時候有門，門上有鏤空的花紋，坐下之後就算是路過的服務生也看不真切裡邊的情況。

　　楚秋和郭曠也默契的沒有挑靠窗的位置，他們坐在了角落裡，安安靜靜的呆了足足四十分鐘，郭曠才把劇本粗略的看完。

　　楚秋已經續了兩杯牛奶。

　　而郭曠杯子裡剩下的半杯咖啡已經涼透。

　　郭曠把劇本放回文件袋裡，對上楚秋的視線，「要改。」

　　楚秋絲毫不意外的點點頭，「改。」

　　郭曠一愣，半晌都沒能反應過來——他還以為自己要求改劇本的事情會受到阻攔，畢竟這個劇本的作者，可比他份量強得多了。

　　郭曠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問：「主角是你？」

　　楚秋點點頭。

　　郭曠說道：「檔期。」

　　楚秋答道：「一月下旬，獨立製片。」

　　「醫生和母親我來找。」郭曠要求道。

　　楚秋沒有意見，點了點頭。

　　郭曠看了楚秋兩秒，他還真沒見過幾個比他話還少的人。

　　但想要的答覆已經得到了，郭曠也不在乎別的，拿起文件袋就起身離開了。

　　楚秋輕舒口氣，按鈴結賬，然後在服務員到來之前，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帽子，起身，刷卡，走人。

　　這是楚秋和郭曠歷來的相處方式，非常簡單利落，不會說什麼多餘的話，合作結束了，就直接走人。

　　說實話，楚秋一直都覺得跟郭曠相處挺舒服的——大概是因為他和郭曠都屬於那種可以蹲在角落裡發一整天呆的人。

　　楚秋出了咖啡廳，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摸了摸大衣口袋裡的工作卡，轉身向影視城走去。

　　去的路上他順便在路邊攤上買了兩個煎餅果子當午飯，趁著走員工通道進影視城裡的時候啃了，然後嚼著口香糖重新戴上口罩，混在遊客中間跑去了新搭的太京城佈景。

　　B市的影視城是對外開放遊覽的，只是有大劇組正在拍戲的地方會被隔出來不允許進入，比如新搭建的太京城就在此列。

　　今天下午有楚秋的戲份，因為要提早來見郭曠的緣故，楚秋拒絕了張大力的陪同。

　　楚秋走到太京城的場景附近，看著堵在門口的一群男男女女，在他們到底是粉絲還是群演之間猜測了兩秒之後，覺得應該是前者。

　　楚秋今天可沒有張大力護身。

　　想到被認出來之後可能發生的事情，楚秋抿了抿唇，他左右看了看，跑到一個小角落裡躲起來。

　　他兩手拉緊了風衣，交叉著貼在兩側腰際，感受著暖寶寶源源不斷傳來的溫暖，就像一朵長在拐角的大蘑菇一樣，認真的思考著自己應該怎麼繞過這群粉絲，成功進入片場。

　　這麼大一個太京城，不是沒有側門的，它有足足東南西北四張大門，還有六個小側門。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因為今天的戲份全都在現在被堵住的南門上，另外的幾扇門都關得死緊，並沒有機會進入。

　　楚秋看著這個距離太京城還有大概半公里左右的入口，內心十分糾結。

　　在他糾結的時候，一道男聲從他背後冒了出來。

　　祁天瑞看著蹲在小拐角裡的灰帽子，愣了半晌：「小秋？」

　　楚秋一愣，轉過頭來驚訝的看著祁天瑞。

　　他在影視城做什麼？

　　「我來這邊跟影視城談點事情，順便……」祁天瑞抿了抿唇，抬頭看了一眼被粉絲們堵住了入口的片場。

　　順便他問了張大力楚秋的日程，準備過來探班。

　　自他再一次告白失敗之後，他和楚秋已經有足足三個星期沒有見過面，也沒有講過話了。

　　不是楚秋不搭理他，而是他自己不敢跟楚秋說話。

　　楚秋還是照舊會給他發一些簡單的問候——比如收工了，比如早上好。

　　但在祁天瑞連續一週都沒有再給他回覆之後，楚秋就停止了這種行為。

　　祁天瑞看著楚秋，而楚秋有點懵。

　　說實話，他以為祁天瑞已經不準備再理他了，畢竟以前就算是因為某些原因沒有立即回覆，但過去兩三個小時，只要祁天瑞看到了，他都會給楚秋回覆。

　　可整整一週祁天瑞都沒吭聲，楚秋就想，祁天瑞大概是不願意理他了。

　　楚秋並不擅長處理矛盾，在人際交往上，也是個相當被動的性格。

　　堅持一個星期，已經是楚秋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他難過的放棄了繼續發下去的想法。

　　祁天瑞始終沒有回覆他，他就在心裡默認了祁天瑞大約是放棄他了這個事實。

　　而祁天瑞呢？

　　祁天瑞是為自己再一次告白失敗而感到萬分挫敗，獨自舔舐傷口去了。

　　每次看到楚秋給他發的消息，就感覺自己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是興高采烈的欣喜，一半是有些窒息的難過。

　　祁天瑞最難過的時候就在想，憑什麼啊？

　　憑什麼楚秋在拒絕了他之後還照常的發這些消息。

　　撩而不嫁這不是耍流氓嗎！

　　但祁天瑞堅持了足足一週的硬心腸之後，在楚秋不再給他發消息的日子裡，又陷入了無盡的恐慌。

　　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是不是不應該這麼做？

　　楚秋他現在一定很難過吧？

　　……

　　諸如此類的問題糾纏了他許久，直到今天恰巧來B市影視城談合作，祁天瑞終於沒能控制住自己，扔下一起來開會的助理，腳下一轉，就熟門熟路的躥著各種小道往新搭建的太京城走去。

　　他以前也是在這裡拍過戲的，熟悉得很。

　　結果他剛到門口還沒進入劇組，就撞上了蹲在拐角裡皺著眉十分苦惱的楚·蘑菇·秋。

　　「祁哥。」楚秋站起身來，冷風灌進風衣裡，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祁天瑞看著他直打顫的樣子，輕輕嘆氣，終於認命了。

　　他到底是不忍心看楚秋受到丁點不好。

　　祁天瑞把自己的圍脖摘下來，給楚秋戴上，說道：「怕冷就穿高領毛衣。」

　　楚秋阻攔不及，又被祁天瑞攔住了取下圍脖的動作，最終只得誠實道：「拍戲會露陷。」

　　「那這圍脖送你了。」祁天瑞說著，拿出手機來給影視城的保安室打了個電話。

　　楚秋拒絕的話嚥了回去，一邊不太適應的整理著圍脖，一邊等著祁天瑞把電話打完。

　　可這電話還沒打完，他們就不幸的被粉絲看到了。

　　祁天瑞跟一個男孩子的目光對上，才驚覺自己現在臉上什麼遮掩都沒戴。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孩子眼睛瞪得越來越大，然後目光從他身上挪到了正毫無所覺的低著頭，有些不適應的拉扯著圍脖的楚秋身上。

　　楚秋戴著口罩和帽子，但還是被看了出來。

　　「楚秋！祁天瑞！」那個認出了他們的男孩子喊了出來。

　　就彷如兩隻落入了獅群的羊，楚秋和祁天瑞兩個得到了約莫二十來人的熱情注視。

　　祁天瑞迅速的在電話裡報上了地址，一伸手拉住瞪圓了眼不知所措的楚秋，轉頭就跑。

　　祁天瑞和楚秋萬萬沒想到，他們見面還沒來得及討論一下之前表白的事情，甚至彼此之間這段短暫而微妙的冷戰還沒正式和解，就遇到了這種需要生死逃亡的大事件。

　　祁天瑞和楚秋畢竟都是演員，演員的身體素質總是要比普通人好上一些。

　　但奈何他們並不清楚今天到底有哪些場地正在拍攝不允許進入，結果一路撞上了不少旅行團，身後跟著的人跟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

　　他們在影視城的各個佈景裡無比熟練的穿梭著，什麼小道什麼暗巷一些亂七八糟的地方，數得跟自己家似的，動作敏捷迅速，簡直像在拍什麼動作大片。

　　但他們依舊沒能甩掉背後追逐著他們的人群。

　　「你知不知道今天哪裡不准進啊小秋！」祁天瑞一邊跑一邊問被他拉著的楚秋。

　　只要能找到一個正在拍攝的大棚，祁天瑞就能刷臉進去避難。

　　然而楚秋給了他沉默的六個點：「……」

　　好，看來是不知道了。

　　到底B市影視城的保安部不是擺著看的，在祁天瑞和楚秋從影視城西邊角落裡的太京城，一路東躲西逃跑到東邊角落裡的民國街的十來分鐘裡，保安終於站出來，擋住了洶湧的人群。

　　兩人又不放心的穿過了幾條道，才停了下來，彎著腰喘著氣。

　　祁天瑞喘著還有點崩潰，他都已經完全能想到今天的頭條會是什麼了！

　　風皇娛樂老總祁天瑞攜風皇娛樂新人楚秋影視城狂奔，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祁哥。」楚秋做著深呼吸，指了指祁天瑞手上正響著的手機，「電話。」

　　祁天瑞有氣無力的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張大力憤怒的咆哮。

　　「祁天瑞你這撒比玩意！老子就他媽一天沒跟著楚秋！就這一天！！！！」

　　祁天瑞：「……」

　　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我只是一條來找我未來對象和好的鹹魚，我也不想經歷這些啊！

　　祁天瑞心裡委屈極了。

　　楚秋左右看看，隱約記得民國街這邊應該是有個小賣部的。

　　他在祁天瑞打電話的時候，去買了兩瓶水回來，在祁天瑞掛掉電話時遞給了他。

　　祁天瑞愣了愣，接過他遞來的水。

　　「小秋。」祁天瑞喊他一聲，對上楚秋看過來的視線之後，摸了摸大衣的口袋，從裡邊掏出了一顆大白兔，「糖給你，我們和好吧。」

　　楚秋低頭看了看祁天瑞手心裡的糖，在祁天瑞略顯緊張的注視下，伸手拿了，剝開吃掉。

　　「你收了糖，那就是同意和好了。」祁天瑞說，「你繼續給我發消息吧。」

　　楚秋含著糖，看著祁天瑞，沒說話。

　　祁天瑞覺得楚秋大概是同意了，兩人便小心翼翼的躲開了有些混亂的遊客群，成功進入了《太京》的片場。

　　祁天瑞當天晚上，收到了楚秋發來的微信。

　　微信只有兩個字。

　　楚秋：消息

　　祁天瑞沒忍住，往後一倒，在柔軟的床上彈了彈，翻身臉埋進枕頭裡，哼哧哼哧的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祁天瑞：唉，我對象怎麼這麼可愛啊！

　　張大力：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