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抽籤儀式結束之後，大家注意到艾佳的情緒比較低落……晚上回到基地後別說繼續訓練組排什麼的，他電腦都沒開，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洗漱睡覺了，不明真相的人已經在腦海裡腦補了三十級電視連續劇——

　　直到隔壁新搬來的小姐姐彷彿有心靈感應一般，拎著十人份的超大份海鮮粥宵夜上門，涼生開的門。

　　敲開門，今陽和涼生隔著門檻遙遙相望，門裡的人分外尷尬，想要八卦又不敢，一雙眼睛瞅著今陽，欲言又止的模樣。

　　今陽站在門外看著一臉欲言又止的涼生，會錯意地挑起眉：“怎麼了，宵禁之後同時謝絕外來人員訪問麼？那你們叫艾佳出來，我看他一眼就走？”

　　今陽如此坦蕩蕩，反而是涼生不好意思了，伸手接過了宵夜扭捏了下：“不是，佳哥睡了……”

　　今陽“噢”了聲，順口說了句“睡那麼早他失戀啊”，說完就發現涼生默默瞪著自己。

　　今陽：“……”

　　今陽意識到哪裡不太對：“我們沒吵架。”

　　涼生抱著海鮮粥，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外面天氣挺冷的，門口站的小姐姐也不知道從哪回來這會兒肩頭上落的雪花都還沒融化，涼生眨眨眼：“佳哥回來的時候情緒就不太對頭，我覺得他可能遇見什麼事兒了，要不你上去看看吧，這會兒說不定捂在被窩裡哭呢？”

　　今陽進了基地，這麼晚了原本還有點不好意思，結果發現一基地的人各個生龍活虎地彷彿今天才剛剛開始，她也跟著鬆一口氣，大方地跟一基地的人打招呼——

　　此時，YQCB戰隊的人基本都已經和今陽混了臉熟，對她的到來波瀾不驚。

　　涼生把粥放了，吆喝大家來進補，一群人一秒從癱瘓/懸掛/蹲/盤腿坐在電腦前面姿勢飛奔聚集在餐桌邊，容容興高采烈像是八輩子沒好好吃飯了：“天啊！隔著打包盒我都能看見粥裡好大一條螃蟹jio！”

　　這時候今陽已經走到了樓梯口，聽見身後涼生拖鞋吧唧吧唧從客廳飛奔至廚房，再從廚房飛奔至客廳和他手裡叮叮噹噹的碗撞擊聲，忍不住回頭說：“給我家那個留一口，萬一他哭累了肚子餓呢？”

　　眾人笑嘻嘻地答應著，為表誠意，涼生用筷子摁住了那條被容容嘆息“好大一條”的螃蟹腳，強調這是留給艾佳的。

　　有這麼靠譜的隊長老媽媽在，今陽放心轉身上樓。

　　艾佳的房門關著，因為在樓下看見了愛殺，所以今陽知道里面只有艾佳一個人，站在門外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聽見房間裡安靜得要命，今陽想了下，沒敲門就開門進去了。

　　房間最裡面的那張床上鼓著一個小鼓包。

　　今陽走過去，拎起床單一腳，拽了拽那個小鼓包，奈何小鼓包紋絲不動，甚至還抗拒地翻了個身……今陽順勢就在他翻身之後留下的空地坐下來，伸手推了把他的背：“起床，爸爸看你來了。”

　　艾佳掀開被子，“哐”地一聲轉過身，從被子底下露出一雙譴責的雙眼：“你又把我比賽視頻發給我媽了？”

　　“我讓童謠發的，”今陽承認得飛快，“我一和你清清白白的鄰居小姑娘老給阿姨發這不合適，再說了，那視頻裡我也在，還表現得那麼優秀，我自己發感覺怪怪的。”

　　艾佳：“……”

　　今陽伸手，替他將眼前凌亂的頭髮撥開：“怎麼了？不能發？你媽罵你了？拿世界冠軍還被罵啊？”

　　艾佳盯著今陽，沒動，半晌面無表情地說：“一個半小時以前，我媽發微信說明天降溫，問我要不要寄點棉衣……”

　　“……”

　　然後呢，這不是好事嗎？

　　“時隔兩年，她終於記起來把你趕出家門的時候你腳上只穿著一雙拖鞋了？”今陽用非常平靜，不帶絲毫批判意味的語氣說，“好事啊，然後呢，你怎麼變成這副被全世界拋棄的樣子的？”

　　艾佳沉默了。

　　今陽掐了下他的鼻尖，示意他快點說。

　　然後看見少年的耳根慢慢染紅，最開始是耳朵尖那一點點，最後擴散至整個耳際……他緊繃著臉，假裝自己非常嚴肅加凶殘的樣子可愛至極……

　　別人看不到。

　　好開心。

　　“我一個激動，”艾佳緩緩蜷縮起了身，拽了拽被子遮住了自己半張臉，遮住了一聲擋不住的嘆息，“就邀請她來看我的春季賽首戰。”

　　今陽：“……”

　　今陽：“噢。”

　　今陽覺得自己已經看見了結局。

　　她放在艾佳臉上到處亂蹭的手停頓了下，感覺到他的大手從被窩裡伸出來，可憐巴巴地握住了她的……於是反手握住他的手，她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響起來——

　　“艾佳。你應該知道，你剛剛從東海龍宮搶來的金箍棒，這不代表你就可以拎著金箍棒沖上九重天日天日地了……”

　　今陽的指尖耐心地摩挲他的手掌心。

　　“現在你得意過頭，被太上老君一拳捶進煉丹爐裡煉煉火候，不用委屈……”她淡淡道，“而且誰也不知道這是否一定就是壞事，沒有煉丹爐哪來的火眼晶晶，是吧？YQCB戰隊人員配合，戰術都還不算穩定，再加上揭幕賽沒贏過buff……”

　　在艾佳從床上跳起來摀住她的嘴之前，今陽先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息事寧人的語氣說——

　　“好事多磨嘛，暑假打進S系，再邀請你爸媽去看你首戰，說不定更合適一些。”

　　艾佳露出個猶豫的表情——

　　他看上去似乎被說服了，但是好像又沒有。

　　所以他盯著今陽猶豫再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最後憋了半天問出了一個很具有創造性的問題：“所以，這都快十點半了，你在我們基地干嘛呢？”

　　今陽愣了下，大腦簡單地運轉並告訴她這是一個陷阱他們上一秒並不是在討論這個話題他只是在強行轉移話題而已。

　　但是今陽還是非常佛系地說：“交完資料以後我和朋友出去吃了個宵夜，順便給你打包了粥……”

　　艾佳：“粥呢？”

　　今陽：“樓下。”

　　艾佳披著被子一個翻身坐起來——

　　“你把吃的放樓下那群人跟前，和把狗罐頭打開了放多利面前然後告訴它這是阿毛的罐頭你不許吃有什麼區別，那群狗東西聽得懂人話？”艾佳幾乎不帶喘氣地開始埋汰他的隊友，“你來之前怎麼不給我發個訊息？”

　　“我發了，”今陽眨眨眼，“你沒回，可能當時你正忙著捂在被窩裡嚶嚶嚶。”

　　艾佳頭髮在被子裡蹭得有點亂，這會兒聽了今陽的話瞪了她一眼，整個人看上去毛茸茸的——

　　還是非常可愛，別人還是看不到。

　　好開心。

　　艾佳伸手拿起自己的手機，然後發現今陽從一個多小時前問他“我在和同學吃宵夜這粥很好喝你要不要喝粥啊QAQ”時開始，每隔十分鐘就給他報一次點，從“喝不喝粥”到“不管了我買了啊”到大概半個小時前她進門前抱怨“粥好沉”……

　　而他，他像個絕世渣男似的一個字都沒回。

　　扔了手機，艾佳趕緊把面前的大活人攬自己懷裡，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下：“不嚶嚶嚶了，手我看看，肩不能提的，累著了？”

　　說完要去撈她的手。

　　今陽一臉心安理得地讓打電競的——打電競C位天天要練習補刀的——這會兒手上還帶著護腕的職業選手——男朋友，一臉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揉手，並殘忍地閉上嘴沒有告訴他她其實就是隨便說說，朋友開車一路把她送到基地門口，甚至還在駕駛座打開窗戶頂著寒風伸腦袋圍觀了下傳說中的LPL三巨頭（過氣）之一的YQCB戰隊基地。

　　整個過程，那確實挺沉的粥不過是躺在副駕駛座腳下而已。

　　給艾佳把玩了下自己的手，今陽這才把手縮回來，拉著艾佳下樓喝粥。

　　兩人牽著手一前一後走出房間，走出房間時，外面的燈光刺得艾佳一愣——跟在今陽身後，少年抬起手把自己的頭髮揉得更亂了些，微微蹙眉。

　　隨後他發現走在前面的人就好像背後長了眼睛，她頭也不回地拉著他往外走，一邊淡淡道：“你離開家之前，總是在跟你的父母強調，你有想做的事，你有你的夢想和固執。”

　　艾佳一愣。

　　今陽腳下放緩，回過頭瞥了他一眼：“而你現在確實是在用行動證明這些。”

　　“……”

　　“一萬個承諾，漂亮得開花的好聽話，不如一個實際行動。”她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響起，“不用著急，你一直做得很好……這世界上沒有唸唸不忘還得不到迴響的事，你要相信這個。”

　　語落，走廊裡只剩下他們往前走發出的輕微腳步聲。

　　艾佳微微屈指，扣緊了掌心握著的手。

　　下樓梯時，隱約聽見餐廳裡隊友們在搶食時的雞飛狗跳……當他再次抬起頭，看向窗外，發現雪好像比回基地的路上時下得更大了些。

　　但是窗戶裡倒映著屋子裡的光，和走在前面的少女微微垂下眼安靜的側顏……

　　心中某處落空好像被踏踏實實地填滿，艾佳這才發現，原來當寒夜被光驅散時，也可以變成擁有溫度的東西。

　　就像今陽說的，世界上沒有唸唸不忘還得不到迴響的事……

　　他又何必心急？

　　相互沉默之中，人下了樓。

　　坐在桌邊盯著艾佳喝完粥，今陽也沒多留打擾這些人，像個任勞任怨的送飯阿姨一樣站了起來告辭，並順便將垃圾打包帶走。

　　艾佳穿著拖鞋，隨便拽過了涼生的羽絨服往身上一套，撐著把不知道哪搞來的傘，把她從基地這一棟護送到了隔壁那一棟的門口。

　　今陽跳上有玻璃頂的走廊台階時，回頭一看發現艾佳半個肩膀都露在傘外面，鼻尖凍得通紅……此時少年正站在台階下抬頭看著自己，與她對視，抬起手揮揮爪子：“晚安喔？”

　　今陽把他拎過來親了一口，然後轉身掏鑰匙開門，進了房間抬頭一看發現已經快十二點，她明天中午還有關於MSI賽事主持的第一次面試——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一眼資料，一心撲到了她那個七彩琉璃心的男朋友身上。

　　……………………男色誤國。

　　……

　　第二天早上。

　　今陽八點爬起來，掛VPN，爬牆看新聞，照常的跟讀，翻譯，讓自己整個人都沉浸在英語的世界裡。

　　九點，當隔壁的涼生穿著大褲衩、長羽絨服的標配打著呵欠踢踢踏踏地跑出來扔垃圾，今陽剛從耳朵邊摘下耳機，準備洗澡化妝。

　　十點，門鈴被按響，裹著浴巾趴在貓眼上看了眼門外站著的人，今陽拉開門，伴隨著冰雪氣息是少年一聲響亮的噴嚏，和帶著濃重鼻音的：“你起那麼早幹嘛，還洗了澡，等我？”

　　今陽推開他湊過來想要索吻的臉，拒接被傳染感冒病毒，跟艾佳交代了下今天是MSI季中賽主持人的面試——

　　根據今陽認識的那個拳頭中國的工作人員介紹，這次遞交資料並通過初審，進入面試的人大約一百多號人……真正上台的主持人只有一個，剩下大概會有二十來個人，會負責幕後的接待工作。

　　“你主持過TGA，還在IEM裡遊刃有餘，國內聯賽主持經驗和國際雙語翻譯經驗都有，有什麼好擔心的啊？”

　　艾佳坐在今陽身後看著她化妝，然後湊到她身邊，伸手把她臉扳過來仔細看了下，總覺得口紅太紅。

　　今陽拍開他的手：“面試的人裡有播音主持專業的呢？”

　　“你比播音主持專業的長得還好看，”艾佳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操什麼心？”

　　今陽眉開眼笑，心想就你會說話。

　　十一點，YQCB戰隊基地的人基本還在冬眠狀態，艾佳回去換了條褲子，像是小尾巴似的把今陽一路護送回了昨天剛剛結束抽籤儀式的地方。

　　此時少年身上穿著牛仔褲加黑色羽絨服，腦袋上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臉上戴著口罩，今陽看著他，感覺他打扮得和特.務似的。

　　噢對了，順便一說，這一天是聖誕節，這才中午十一點，大街上到處都是把聖誕節當情人節過的小情侶……相比起前面恩恩愛愛黏糊在一起的情侶，今陽裹著圍巾低頭走在前面，耳朵裡戴著耳機；艾佳雙手插在兜裡低頭走在她後面。

　　——不是艾佳不想跟她說話，是因為現在今陽正努力給自己營造所謂“語言環境”，從出門開始就提出“要麼用英語跟我說話要麼就不說話”這種沒禮貌又欠抽的無理要求，對此，艾佳毫不猶豫選擇了安靜如雞。

　　此時兩人步入大樓，在等待面試的休息室裡，賽事舉辦方負責管理主持那塊的工作人員已經坐在那和先來的閒聊了……

　　今陽伸腦袋看了眼，覺得自己要麼就是見了鬼要麼就是眼睛花，她覺得站在工作人員旁邊笑得花枝亂顫最招搖那個妹子，好像他媽是謝苗。

　　今陽伸長了脖子原本還想再看兩眼，是不是她舍友真的跑來了，這時候站在門口的工作人員伸手攔住了她和艾佳——

　　“證件出示一下。”

　　今陽“噢”了聲低頭在包裡翻證件，而站在她身後的艾佳放下一邊口罩露出下面那張面無表情的面癱臉……人家工作人員確實立刻認出他了，雖然還是一臉懵逼：主持人面試，職業選手跑來幹嘛來了？

　　艾佳伸出手戳了戳他前面杵著正低頭掏證件的姑娘的肩膀：“我媳婦兒。”

　　今陽被他戳得搖晃了下。

　　工作人員瞪大了眼。

　　艾佳持續面癱地重新給自己戴上口罩，然後沉悶帶著鼻音的聲音響起：“讓我進去？我保證只看看，不搞事情。”

　　此時今陽掏出證件，給工作人員核對的時候，轉身對身後的少年說：“你別進去了，進去幹嘛啊，我又沒空搭理你。”

　　艾佳低頭盯著她：“……”

　　今陽：“說話。”

　　艾佳：“……”

　　今陽：“批准你用中文說話了！”

　　艾佳：“我不，我要進去，你管不著。”

　　今陽、工作人員：“……”

　　媽的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