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後來的三天之內，艾佳都用一種“全世界我真的最愛你”的眼神看著今陽——所以在他們的生命中，至少有那麼漫長的72個小時裡，艾佳是愛今陽勝過愛那個該死的《英雄聯盟》以及他那些更加該死的隊友的。
“小仙今天跟我說，問我是不是跟你談戀愛了。”
餐廳裡，今陽心不在焉地用甜品勺子戳面前的冰淇淋……甜品勺子沒有冰凍過，這不是一家合格的西餐廳。
“他在發什麼瘋？”艾佳滿不在乎地問，“我們都快在一起一年半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他說他發現最近你看我的眼神兒熱情得像是剛剛墜入愛河，”今陽扔開了手中的甜品勺，“說說看怎麼回事？”
——說到怎麼回事……
艾佳的唇角不受控制的揚起，又是那種如夢如幻的表情：“你主動說你喜歡我，那麼認真，也不敷衍，甚至沒有喝醉……介於我當時困得要死當然也沒有做出任何威脅你的舉動，我覺得我在訓練室裡跳著芭蕾打訓練賽他也不應該多逼逼一句的。”
少年把自己的欣喜寫在臉上。
“……”對於他的欣喜，今陽卻完全不能理解：“只不過是說一句‘我喜歡你’罷了，以前你也沒說你喜歡聽這個——”
“我喜歡聽。”
“中國人就是含蓄的，這種浮於表面的東西我們並不天天掛……”今陽停頓了下，忽然想到了什麼，“等下，怎麼？難道在那天之前，你都感覺不到我是喜歡你的麼？”
“……”
艾佳撓了撓頭，露出個遲疑的表情——今陽倒吸一口氣，正準備發怒，就聽見艾佳說：“哪怕是在一起一年半了，我也不確定你為什麼看得上我這種人？我只知道你對我很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和當年在零下幾度的街角遇見穿拖鞋的我，帶我去買鞋還給我飯吃的那種憐憫……”
今陽反唇相譏：“不喜歡你我給你買個幾把鞋，凍死你又關我什麼事？你當我開慈善公司的啊？”
艾佳被她的冷嘲熱諷凍得哆嗦了下。
完全沒有T大伏地魔該有的風範。
他在自己的位置縮了下，用遲疑又控訴的眼神兒看著今陽，彷彿在說：你看，你總是這樣，誰會對你的溫柔有信心？
今陽：“想說什麼就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更可恨。”
“……”艾佳弱弱地提問，“你意思是你給我買鞋的那個時候你就喜歡我了？”
今陽陷入沉默。
絲毫不知道什麼叫“少女嬌羞”和”適可而止”的艾佳有點兒興奮，沉浸在自己被窺視已久的快樂裡，他自顧自地往下說：“真的嗎？那你那時候為什麼不說？掐指一算，街角偶遇之前，我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過面，真的好浪費時間……”
“你意思是讓我追到土木工程學院門口跟一個流浪漢表白嗎？”
“……”
“啊？”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
“表白這種事得男生來，”今陽面無表情說，“太主動的女生一般不被珍惜，如果你也喜歡我，自己就會憋不住找機會貼上來，我有什麼好著急？”
“你這是性別歧視。”
“這叫分工明細，男生做不了繡花的活，女生也不該去扛煤氣。”今陽翻了個白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他媽請了假，千里迢迢從加拿大跑來美國，一路當爹又當媽地照顧你吃喝拉撒，你居然說你感覺不到我喜歡你？”
艾佳靦腆地笑了下：“我只是——”
“只是像所有直男一樣神經和水管一樣粗，”今陽無情地替他補充完畢，“就像你現在也沒感覺到我正在暴怒邊緣，正想把手邊的叉子插到你的腦袋上……How dare you！”
“事情沒有那麼複雜，”艾佳連忙解釋，“你少發散思維，我只是單純對你說你喜歡我感到無比的欣喜！而已！”
“你對我沒有安全感！”
“……我只是——”
“你居然敢對我沒有安全感！”今陽面無表情地說，“我剛才應該把蔬菜沙拉翻譯成澳洲頂級牛排讓你點最大份以表敬意。”
艾佳露出個語塞的表情。
然後他們的對話就被打斷了。
因為分別坐在他們身邊的其他隊友——是的沒錯那些打從一開始就存在只是絲毫沒有存在感的隊友們——大家聽膩了這對情侶在那膩膩歪歪地討論這種看似吵架其實是在秀恩愛然而他們又吵得特別認真的模式……
“漫長的表白結束了，送入洞房吧。”小仙說。
“送入墳墓也行。”涼生補充。
“所以你們是準備爭論這句‘我喜歡你’爭論到分手是嗎？”容容一臉茫然。
“明天還有比賽，別分手吧，多影響發揮。”小暖遲疑又真心地建議。
在今陽和艾佳把白眼翻上天的時候，小仙在旁邊冷不丁地撇撇嘴：“這就是我為什麼不同意辦公室戀愛……你們都注意點，這一條明年將會成為新的隊規：戰隊內部禁止談戀愛。”
涼生激烈地反抗：“這不公平，我對小暖的感情能讓我更好的保護他——愛一個人總是想要為他的一帆風順保駕護航。”
坐在涼生旁邊的小暖聞言往小仙那邊挪了挪自己的屁股。
小仙響亮地冷笑一聲。
今陽看著艾佳，艾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絲毫沒有想要抵抗自己幹過的那點兒事的意思——
他確實把那一天發生的每一個瞬間，每一個畫面，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向全世界繪聲繪色描述了一遍。
而涼生表示他剛才用的那句話聽上去非常動人。
艾佳也美滋滋地同意他的看法。
……
這一天晚餐過後，大家就早早回到酒店休息。
沒有訓練賽，因為第二天他們將迎戰來自歐洲的BIGEGG戰隊，那是IEM紐約分戰的總決賽。
回到酒店後，艾佳乖乖回到自己的房間，大約八點多的時候，涼生接了個電話，然後貓在酒店房間陽台，開始用家鄉話打電話——
說啥了艾佳基本聽不懂。
只能聽懂幾句“哎喲”“我要瘋了”還有“你們去問我弟嘛”……
過了半個小時，他終於掛了電話回到房間，看到艾佳詢問的目光，涼生笑了下：“我爸媽啊，電腦開機鍵在哪裡都不曉得的人，非要看我明天比賽的直播……美國簽證太難辦啦，不然他們應該到現場的。”
“喔。”
艾佳發現自己有點不喜歡這個話題了。
但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問：“去年S3他們也去韓國了嗎？”
“去啦，”涼生聽上去輕描淡寫地，似乎完全忘記了那次的遺憾，“我爸說，第五把比賽結束，輸了比賽之後，我坐在檯子上發呆的時候，我媽在看台上哭得就像我死在比賽台上了一樣……然後如此完美地，我聽了這話隨便腦補了下那個畫面，也跟著痛快地哭了一回，因為猛地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當時可能確實是看上去好慘。”
艾佳：“……”
涼生滿臉感慨地拍了拍艾佳的肩膀：“爹媽在台上看比賽真的壓力很大了。”
艾佳拍開他的手：“身在福中不知福。”
涼生停頓了下，好像這才反應過來艾佳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僵硬，想了想問：“你爸媽還沒有原諒你麼？”
艾佳搖搖頭。
於是涼生的爪子重新放回了他的肩膀上：“我聽說剛開始你那個魔鬼媳婦兒也不支持你的，現在還不是鞍前馬後，就差拔刀替你開路了……這麼可怕的人物你都征服了，征服你爸媽還不是早晚的事？”
艾佳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看上去有點兒出神。
涼生一邊安慰他，一邊不動聲色地掏出手機尋求場外求救——
【YQCB、Student：阿姐，我似乎幹了一件壞事，你能不能過來救下場？】
【陳小姑娘：？】
【YQCB、Student：我不小心和佳哥討論了一下關於父母到現場看比賽的問題，現在他情緒低落到我瘋狂暗示他，他已經征服了你這件事，都起不到任何積極的效果。】
【陳小姑娘：……】
在送了涼生六個點之後，今陽陷入沉默。
一分鐘後，她罵了涼生一句“狗東西”。
二分鐘後，她敲響了他們房間的門，探進一個腦袋，衝著艾佳招招手：“我剛才喝了咖啡，忽然有點失眠，跟我睡好不好？”
五分鐘後，房間門再次被關上。
隔壁房間的燈暗了又亮，不一會兒又暗了下來，涼生收到了新的微信——
【陳小姑娘：下次再亂說話撕爛你的嘴，就你有嘴整天嘚吧嘚的。】
涼生被訓淚流滿面，熄燈爬上床，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獨守空房。
……
所幸的是，隊長當晚的情商小失誤並沒有帶來太大的影響，第二天起床的時候，他鬆一口氣地發現艾佳神色正常，談笑自如，病不見昨晚被今陽拉走前的落寞。
小隊長下定決心今天要給中路很多的保護眼位，以作補償。
艾佳對自己即將得到輔助疼愛的好事渾然不知，他昨晚抱著心愛的姑娘睡之後自然什麼煩惱都煙消雲散，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比賽前——
上台前，艾佳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
其中最令艾佳意料之外又覺得是情理之中的莫過於來自他的以前隊友們的，在電話裡，大家樂顛顛地祝他旗開得勝，拿到人生的第一個“世界冠軍”——
雖然其實國內電競圈對IEM杯賽關注度低到令人髮指，除了YQCB的粉絲壓根沒怎麼有人關心比賽……休賽期的貼吧一片安靜祥和，就連【818黑色玫瑰的那個上分婊】的帖子都比【YQCB今天紐約決賽有人關注嗎】火熱得多。
為此，在電話的最末尾，小結巴還特地搶了手機，用他那結結巴巴也依然賤心不死的結巴腔調來嘲笑——
“連、連個現實2、200斤，上，上分婊，都比你們火！”
“你他媽……”艾佳一臉無奈。
“但、但是，我我們還是會勉為其難，看，看一下的比賽的——要，要贏啊！！！”小結巴說，“SADFISH出來的人，永不言敗。”
艾佳握著手機，站在那陷入沉默。
今陽沒空理會他纖細的少年心思，只是在聽見語音剛開始還為艾佳打抱不平，直到她上貼吧不小心戳進那個上分婊帖子，被ABCD四位男主角和總是讓男主角買XXXL號新衣衣的女主角製造的一系列跌宕起伏的劇情吸引得停不下來……
“好好打比賽，”今陽面無表情地說，“沒人關注你們壓力更小，發揮更自由——艹這些男人腦子是不是有翔一個女人天天在買XXXL號的衣服怎麼可能是個女神！”
艾佳：“……”
然後在“完全無人關心”的情況下，YQCB戰隊開始了他們的IEM決賽征途。
結合了“LCK特色的前期發育”和“LPL特色的後期打架一波結束比賽”的新戰術，似乎比以前被運用得更加熟練——
除了X棒有時候著急起來會飈韓語，然後沒有人能聽懂他在說什麼，導致有幾波的GANK配合出現小小的失誤之外，一切看上去都沒有什麼大毛病。
YQCB戰隊比想像中更加順利地拿下了這一年IEM紐約分站的冠軍。
這是艾佳加入LPL以來即將迎來的第一個大賽冠軍，來得太快也太突然，比賽進行到最後一把的最後一刻看著對方基地的血一點點被推掉的時候，他的整顆心都快提了起來——
此時對方AD和中單同時復活。
涼生在隊伍語音頻道急迫地咆哮：“推基地！別管他們！推基地，別管他們！佳哥，推基地！我拖住，我拖住！”
涼生急促的生有你反而讓艾佳狂點鼠標的手停頓了一秒——
釋然也只是一秒而已。
當對方基地血還剩一絲，艾佳一個平A將它打掉，屏幕定格並跳出“WIN”的字樣時，他彷彿聽見腦海之中有一根弦繃緊瞭然後又徹底放鬆！
贏了？
贏了。
艾佳：“……”
艾佳長吁出一口氣。
腦袋中有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邊英文解說在“嗡嗡”作響，那些聽不懂的語言，好像是有人在叫著“YQCB”什麼的，但是那些聲音變得模糊又抽象，一下子好像變成了來自遙遠的、吵雜聲音——
【SADFISH，有了有了！LSPL！】
【恭喜SADFISH！】
【SADFISH！！！LSPL！！】
……什麼？
艾佳放開鼠標，癱倒在自己的座位上，有些茫然地看了眼陌生的比賽場館天花板——他一下子就像是被人從地面拋到了天空，巨大的喜悅帶來的大腦空白讓他不知道此時應該做些什麼……
還有一些奇怪的彆扭。
直到他聽到旁邊涼生的笑聲，有人抓起他的手，強行和他擁抱——
這一幕又詭異地似曾相識。
此時，稍微有些回過神來的艾佳終於反應過來，原來只是情緒上的共鳴——曾經在那個叫“SADFISH”的戰隊在最後一戰闖入LSPL的時候，他的內心也曾進被滿滿地填滿……
而如今他擁有同樣的飽滿感情，與他擁抱，擊掌的卻是另外一群人。
艾佳終於醒悟，從剛才開始他一直隱約覺得的一絲絲彆扭到底從何而來……當他被推擠著走向那個擺在比賽台中央的獎盃，並含著“一二三”與隊友擁抱並舉起IEM分站獎盃的時候，他是喜悅的……
同時有一種背叛的遲疑。
小結巴他們在比賽前刷的那波存在感在此時此刻成功體現了它應有的價值：那就是在艾佳舉起獎盃的最重要時刻，腦海裡想著的全部是他們這些曾經的戰友。
此時他們應該在看他比賽。
在這種遲疑之中，艾佳抬起頭看向台下，然後他看見了今陽——哪怕此時觀眾席人很多，但是不妨礙他一眼就看見了她——她站在觀眾席稍微後面幾排的側面，那裡一動不動，抬著頭望著他……
就像2013年的那個夏天。
當時並不知道未來的SADFISH五人在網吧簡陋的比賽台上跳起來，歡呼著擁抱自己的隊友時，她也是安靜地站在台下，抬著頭，微笑地看著他。
腰桿挺直。
目光專注。
她在那裡。
艾佳彷彿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從高處懸空然後落在地上，就像是瞬間在迷霧之中迷途之後找到了指引方向的燈塔——
他釋然。
現在他終於可以徹底地、真誠地沉入勝利的喜悅當中去。
因為他放心地意識到並沒有什麼是改變了的，一切一如往昔，就像是2013年的那個夏天，他和SADFISH其他的四個人……
如果他們在現場，大概也會像是今陽一樣站在那裡，衝著他微笑的——
為見證他顫顫悠悠地邁出職業道路上的第一步，而真心微笑……因為小結巴說，要贏啊，SADFISH出來的人，永不言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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