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天暗,視野不好,不算看的太清楚,可花船裝飾太特殊,上面還掛著‘斜芳閣’那麽大的牌匾,他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這船在白天和晚上完全不是一個樣子,晚上那麽美,那麽漂亮,白天花也蔫了,紗也破了,火辣陽光一曬,船身都發白,一點都沒有晚上的曼妙風情。
它想曼妙也曼妙不起來,船上出了命案,現場比較重要,這艘船已經被錦衣衛暫時扣下,當然也不會給姚娘子重新清理裝飾,晚上做生意了。
不過這個地方……
葉白汀看了看左右,再看看遠處:“這裡是不是……不是正經停放貨船的碼頭?”
仇疑青大步往前走:“此處位置略偏,入口狹窄,大船行之不便,拆了也浪費,便租給花船或小船使用。”
“那姚娘子這艘花船……豈不是每日都會停靠?”
“每日白天,都會在此處。”
“指揮使——少爺!”
看到兩個人的時候,申薑聲音都變了,可算見到親人了!
葉白汀微微頓足。
申薑已經是個成熟的錦衣衛了,還升了千戶,什麽場面沒見過,不該這麽跳脫。
會不會是……葉白汀抬頭看了看天色,有些明白了:“屍體的樣子,不太好看?”
“何止是不太好看!”申薑心說來之前還道爺什麽場面沒見過,結果一看發現還是自己托大了,這種場面真沒見過,他都不知道怎麽說,“就……大概是沒法驗?”
葉白汀當即挑眉:“不可能,沒有不能驗的屍體。”
仇疑青:“帶路。”
申薑就一邊走,一邊說:“是在木廊下的隔欄裡發現的……最近天熱,水裡魚蝦翻白,難免發些異味,昨夜我在花船上問話時就有人說了幾次水臭這點,也是我粗心,當時沒多想,夏日水邊常這味麽,船上要不是一堆花大價錢養著的姑娘,要不就是出這些價錢的公子哥,都是嬌貴人,不習慣正常,可今天有人在這兒發現了屍體,喊出來,我這才發現昨天大意了……”
往前走到岸邊,先看到伸出去的,木欄搭砌的路,全木走廊,上下兩層,中間以不同形狀不同顏色木條混合搭入,保持美觀的同時,還有一定的防震效果,能保證就算停船不小心,大力撞了一下,也不至於撞到石岸,讓船身有損。
既是上下兩層,那中間靠下的位置,就有一個小空間了,因屍體發現,上面的木欄已經被拆除,葉白汀走近時,剛好能清晰的,精準的,看到屍體。
怪不得申薑說,沒法驗。
屍體雖在水上,卻因隔著木欄,並未沾惹多少水汽,整張臉什麽樣子,已經看不清了,身體也是,身上爬滿了白色的小蟲子,在皮膚上,衣服底下,緩緩蠕動……但凡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什麽。
屍體腐壞的一塌糊塗,那些紅紅黃黃白白的東西,都分不清是血水還是屍油,抑或是某些溢出來,還沒來得及被白蟲吃掉的東西。
尋常人見了這種場面,很難不惡心。
畫面衝擊太強,申薑有點受不了,掩著鼻子,聲音有些甕:“我知少爺驗屍鬼斧神工,無人可比,一副白骨,哪怕只剩個骷髏頭,拿到面前都沒問題,可這個……要臉沒臉,要身體沒身體,要骨頭吧……人家還沒啃完,怎麽驗?”
什麽特征都看不出來啊!
“要不是他身上掛的這枚玉佩沒丟,又正好我之前剛剛了解過,沒準都認不出來,他是湯貴!”
申薑說完又歎了口氣:“沒準也不是,玉佩是湯貴的沒錯,可萬一湯貴丟了,或送給別人了呢?屍體身份根本無法確定!”
臉不能看,骨不能驗,具體什麽時候,死的死因是什麽……一樣都驗不了了啊!
“可以驗。”
葉白汀就很淡定了。
“臉看不出來,骨骼形狀卻是確定的,身上的肉沒有了,骨骼長度也是確定的,容貌身高都可以做推測計算,如若身上有過大傷,骨骼上也有呈現,常年進行不一樣工種,不一樣勞作的人,身體上的痕跡也是不一樣的,性別,年齡,身體特點,乃至身份,都可以驗,死亡時間麽……”
葉白汀微笑,指著屍體上扭動的白色蟲子:“不是有這些小東西?”
申薑頭一回看著少爺的笑,覺得頭皮發麻。
少爺你住口啊啊啊啊——
你在管什麽叫小東西!這些玩意兒可不是什麽可愛的小東西!你說的是它們麽是我想的那樣麽!
葉白汀乾脆距離近些,直直指著這些小蟲子:“沒錯哦,就是這些小東西。”
申薑:……
葉白汀往前一步:“申千戶該知道,所有活物都有生長周期的?”
申薑一點都不想跟,還想往後退,什,什麽千戶,這官能不能不升了……不,緩緩再升!
“尤其是這些小東西,他們的成長過程非常固定,什麽時候產卵,什麽時候孵化,什麽時候長大,什麽時候生出翅膀,什麽時候再產卵……仔細看看它們現在處於哪一個階段,就知道死者是什麽時候死的了,”葉白汀回頭看申薑,笑容更大,“這些小東西,真的能幫忙哦。”
申薑話音艱難:“真,真的?”
葉白汀微笑:“當然。”
申薑更難了:“那,那是不是得把它們也,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