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真眼中的光漸漸暗淡了,他捂著受傷的右手,轉身一步一步走下了山去。
那天,熒徽仙尊身處雲端,看著徒弟單薄的背影消失,不可否認,心中生出來的並非快意,而是孤獨與失落。
那時他不懂這份情緒從何而來,直到賀雪真死後的幾十年,他終於在漫長的找尋中明白,賀雪真說的沒有錯。
見白衣人一時間怔忪,爹揚手便要打罵賀雪真。白衣人抬手阻止了他,看向賀雪真,盡量放軟了聲音:“去跟你的爹娘告別吧,我在村口等你。”
白衣人離開,賀母從裡間走出來,喜不自勝,抱住賀雪真,又哭又笑:“太好了,真兒能被仙長看上,這隻手算是有救了。”
賀父卻一掃之前的小心討好,面色凝重,分析道:“別高興得太早了,我看那位仙長看真兒時神情有異,就怕別有所圖。”
他看著賀雪真殊麗的五官,憂心忡忡:“我聽說修真者中也有旁門左道,甚至還有以人為爐鼎的采補修行之法,我們真兒容貌這般出色,就怕引來這些居心不良之徒啊。”
他這麽一說,賀母登時擔心不已,生出怯意:“那要不然算了吧。把孩子交給一個陌生人,帶到那麽遠的地方,我這做娘的也於心不忍。”
賀父看著賀雪真,問道:“真兒是怎麽想的呢?”
賀雪真少年心性,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因右手殘疾,平日裡沒少被村中少年欺辱嘲笑,自是渴望能將右手治愈,更何況一朝踏入仙途,便可與天地同壽,與妖族一般長命百歲,更可與好友長久相伴。
賀父了解兒子,見了他的眼神,便懂得他的心思,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此去路途遙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到了那仙家門第,需得小心謹慎行事。”
父母交代了一番,賀雪真回屋裡,抖著殘疾的右手寫了封信,交給父母。他來不及去找何靜書告別,若他找上門來,便請父母把這封信轉交給他。
賀母已收拾了一個包袱出來,掛在賀雪真肩上,夫妻二人站在門口,紅著眼圈送他離開。
賀雪真來到村口,那名白衣人就站在榆樹下等著。村口村民路過,一見他便知不是凡人,都躲得遠遠的偷看著。
賀雪真走到白衣人跟前,局促地叫了一聲:“仙師。”
白衣人問道:“你準備好了?”
賀雪真點點頭。
白衣人頷首道:“我要帶你去的,乃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門天衍宗,位於極樂洲西南垂雲之地,我們宗門行事正派,我是天衍宗熒徽劍尊,雖然不做你師父,但定會保護你,護你周全,你大可放心。”
天衍宗他倒是聽靜書提到過,不過何靜書也是隻鄉下狐狸,所知不多。賀雪真紅著臉點頭,這白衣人話裡有話,不知是否聽到了他與父母私底下的商議,心中對這白衣人更添幾分畏懼向往。
“走吧。”
半空中出現一柄流光溢彩的寶劍,熒徽劍尊握住賀雪真的手,飛身而上,穩穩落在劍上。賀雪真小心翼翼看著腳底,緊張地捏著熒徽劍尊的衣袖,看著自己騰空而起,生長十七年的村莊,被遠遠甩在了身後。
賀雪真抿著嘴,心中生出幾分不舍與後悔。這時,熒徽劍尊回過身來,替他攏了攏大氅,溫聲道:“別怕。”
賀雪真打量這劍尊,這人分明是個冷冰冰嚴肅清正的性子,在面對自己時,卻總像是在強自忍耐著什麽似的,他翹起的嘴角,放柔的嗓音,帶著幾分不適與勉強,像是一個嚴肅慣了的人在刻意討好自己。
賀雪真心生警惕,捏著衣角默不作聲。熒徽劍尊卻一徑盯著他看個沒完,看得賀雪真渾身不自在,垂下眼眸。
熒徽劍尊眸光閃動,難以自持似的,忽然把賀雪真擁入懷中。賀雪真嚇了一跳,連忙抬起手,抵住熒徽劍尊的胸膛,後退一步。
熒徽劍尊臉色一僵,那一瞬間仿佛山雨欲來,賀雪真竟被逼得幾乎喘不過起來。
幸而熒徽劍尊立刻收了威壓,輕聲道:“你我前世有緣,你死之後,我花了好大力氣才尋到你。你別怕我。”
賀雪真不想說話,熒徽劍尊便松開他,無聲歎了口氣:“不用這麽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飛到天黑,兩人終於落地,賀雪真站到腿都酸了,而且他有些暈劍,站在劍上時不敢往下看,落了地,立刻吐得昏天黑地。
熒徽劍尊不擅照顧人,有些手足無措,取了仙露,燒了清水兌著給他喝。賀雪真喝了水,又吃了些東西,便在熒徽劍尊支棱起來的小營地內休息。
他閉著眼睛,沒睡著,聽見熒徽劍尊輕手輕腳來到他身邊,似是又在盯著他看。賀雪真隻覺得渾身難受,有些後悔跟這麽個不知來歷的人離開了父母和朋友。
第96章世界五
這時熒徽劍尊身上傳來一聲鳥鳴,他走到一邊,那鳥鳴聲止住了。賀雪真睜開眼睛偷看,只見熒徽劍尊拿出一枚玉簡,不知做了什麽,一副畫面出現在半空中。
畫面中是一名笑嘻嘻的年輕男子,容貌英俊,衣衫落拓,披頭散發,手裡拿著一隻酒葫蘆,問道:“老孟,接到賀雪真沒有?”
賀雪真聽見自己名字,立刻豎起耳朵。
“自然找到了,我三日後帶他回天衍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