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初見年爬上來， 與蘇不語站在同一階台階上。

　　他側著頭， 將自己的耳朵抵在一處微涼的地方。

　　隔著金屬層， 他聽到頭頂上有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蘇不語的手則已經貼著塗著光學迷彩材料的金屬層慢慢滑動。

　　李白揚著脖子看了一會兒， 問：「你在找什麼？」

　　「噓——， 上面那麼大的場地， 不可能沒有通氣扇什麼的，我正在找。」

　　話剛說完，他就找到了。

　　就在階梯旁的牆面上有一段起伏不平的地方，手掌貼著那裡仔細感覺，還能感受到空氣的流動。

　　蘇不語一手抓著梯子，一手抓住上面凹凸不平的隔扇。

　　木頭隔扇「嘎吱」「嘎吱」響了兩聲，被他硬生生拽了下來。

　　眾人一臉「臥槽」。

　　白起捧場地吹著彩虹屁：「大哥就是牛逼！」

　　蘇不語：「哪裡哪裡， 我本來就這麼厲害。能做到這步， 你們不都早應該猜到的嘛！」

　　他笑著指了指那個卸掉塗著光學迷彩隔扇後露出的黑乎乎洞口。

　　「來來來， 跟我來， 大家都甭客氣。」

　　所有人：「……」

　　誰跟你客氣了！

　　不……不對， 你是把這裡當你自己家了吧？

　　蘇不語躍進當先洞裡，因為通風管道黝黑又狹窄， 他不得不嘴裡叼著手電筒，匍匐著慢慢朝裡爬去。

　　後面的人學著他的動作在通風管道里匍匐前進。

　　因為不知道周圍有多少敵人， 誰也不敢發出一點異響。

　　通風管道里似乎很久都沒有清理過了，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灰塵隨著幾人的動作浮動起來， 塵埃圍繞著手電筒發出的光柱旋轉飛舞， 像是迸濺的星辰碎屑。

　　蘇不語屏住呼吸，穿過碎星，轉過一個拐角，突然，他看到了一束光自下而上地膨脹在通風管道內。

　　他停住動作，迅速關上自己的手電筒。

　　蘇不語轉身，在身後的初見年的手掌上寫明情況，讓他繼續以這種方式將前面的信息傳遞下去。

　　等到最後一個李白瞭解到情況後，蘇不語已經爬到了光源所在。

　　他趴下，小心翼翼地透過天花板的換氣扇縫隙察看下面的情況。

　　好巧不巧，下面居然正是演播室大廳的主舞台。

　　蘇不語眯著眼睛掃視下方。

　　妖怪們正對著不同的屏幕指指點點，大聲喧嘩。

　　主持人是一隻蒼白而細長的妖怪，他全身綿軟，沒有四肢，只是從蒼白綿軟的身體裡探出一根觸手握住話筒。

　　「諸位！諸位！」主持人空無一物的臉上咧出了一個嘴，對著話筒大聲呼喊。

　　「諸位觀眾請聽我說，現在所發生的一切狀況都在節目組的掌握之中。沒錯，就是那個41號我們也知道他在哪裡，請諸位觀眾不要慌張！試想，一個小小的人類難道還能威脅到在座諸位嗎？顯然不能啊，所以，我們就不要杞人憂天了，還是好好享受我們的盛宴吧！」

　　「大家請看，自願參加狩獵的獵人們已經進入了圈裡，現在除了41號小隊那幾個人，剩下的試煉者可全都在那裡呢，讓我們看看我們的獵人會以怎樣的手段解決掉他們！」

　　有些妖怪被它鼓動人心的話語說動，視線不知不覺落到了屏幕上。

　　有些妖怪卻嚷嚷道：「什麼杞人憂天！你們節目組沒把人看好，讓人跑掉了，難道還要怪我們觀眾嗎？那個小隊裡面可是有不少我們選中了一定要放進圈裡狩獵的，現在可好，一點人影都看不見！」

　　「這是欺詐！」

　　「退票！」

　　主持人咧著嘴，因為缺乏其他五官，所以，也讓人無法察覺它到底是個什麼表情。

　　它再次重複：「請諸位信任節目組，節目組舉辦這樣的活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拿我們節目組百年的信譽保證，不安分的獵物一定會把抓住的……哦？哦！」

　　似乎後台的節目組妖怪跟它說了什麼，主持人交流了兩句後重新回到了台上。

　　「諸位觀眾，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

　　它驟然揚起的聲音蓋住了場上所有不和諧聲音。

　　主持人聲音輕快又愉悅：「為了彌補觀眾們的損失，節目組特別宣佈，若是抓到了41號那一隊人，我們會立刻將他們押來演播大廳，為諸位舉辦一場盛宴。」

　　「嗷！」

　　「吼——」

　　各類興奮的叫嚷聲摻雜在一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而藏在通風管道里的蘇不語幾人，膽子大的權當做沒聽到，膽子小的已經在瑟瑟發抖了。

　　好在，沒人喊出來，壞了蘇不語的計劃。

　　蘇不語轉過身，開始給幾人分配工作——誰澆油，誰放火，誰灑落易燃物，誰投擲手榴彈、炸彈瓶。

　　李白、初見年和亞歷山大等不瞭解蘇不語的人，看到他一樣樣取出來的易燃易爆高危物品，頭皮都要炸了。

　　這麼多危險品，他到底是怎麼搞到手的啊？

　　這人未免兇殘的有些過分了吧！

　　可是，看到從容不迫給諸人安排任務的蘇不語，幾個人原本還惶惶不安的心似乎驟然安定了下來。

　　蘇不語交代完安排之後，朝幾人笑了笑，用口型道：「別怕，妖怪很好對付的，我這就給你們打個樣。」

　　眾人：「……」

　　大哥，你以為這是在用妖怪做糕點嗎？還打個樣？

　　只見蘇不語低聲嘟囔了一句：「我不是吹牛，我是一名紳士。」

　　話音一落，蘇不語的打扮就立刻發生了變化。

　　只見他穿著一身燕尾服，頭戴禮帽，一側眼睛上甚至戴著一枚鏡片，精緻的懷錶鏈子從他上衣兜裡露出，而他的手上帶著一副雪白的手套。

　　看到這極為眼熟的一幕，李斯特瞳孔一縮，忍不住驚訝起來。

　　這身裝扮分明是兩個人經歷那個鏡子怪物時，那個怪物所幻化成大佬時的打扮，就只差一把刀了。

　　李斯特這樣想著，突然發現，蘇不語正朝他望來。

　　他心靈神會，從物品格子裡取出之前大佬從小少爺哪裡摸來的一把手術刀。

　　蘇不語用左手接過手術刀，修長的手指像是轉筆一般，捏著手術刀輕輕一旋，甩出一朵銀光閃閃的花。

　　他的動作如此熟練，就像是遇到了好久未見的老朋友。

　　蘇哥過去的每一句話都在李斯特的腦海中翻滾，越想越深，最後，李斯特甚至不得不暫且按下自己的猜測，才能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收回。

　　蘇不語用右手抬了抬禮帽，左手捏著手術刀豎在自己的唇前，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眾人還未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要做出這樣一個動作的時候，蘇不語突然掀開通風管道的隔扇，猛地跳了去下。

　　眾人一驚，立刻望去。

　　只見蘇不語一人以一個緩衝的姿勢站在光線刺眼的演播大廳中央。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見他以這種打扮出場，原本還在嘶吼歡呼的妖怪們卻像是被齊刷刷按下了暫停鍵。

　　——聲音、動作全都停住了。

　　馮某某甚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確認他這不是在做夢。

　　可是、可是……那個人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啊！

　　馮某某看看他的隊友，發現他們幾個的神情也很疑惑。

　　他咂了咂嘴，心中忍不住想：怪不得這位41號剛才特別從容的告訴眾人，他可以先打擊這些妖怪一波，讓他們接受到他的信號後再下來。

　　馮某某原以為是他的技能特別好用，比如天降火球一類的……直到他後來展示自己技能的時候，他差地嚇掉了眼鏡，只恨自己怎麼就這麼輕易上了賊船。

　　然而，此時，他不得不說——

　　這艘賊船，真tmd爽爆了！

　　過了片刻，有些妖怪反應過來，他們哆嗦著嘴唇，試探性道：「蘇……蘇不語？」

　　嗯？

　　聽到這個名字幾個人同時一愣！

　　蘇不語卻按著自己的禮帽，半遮住自己的臉，笑呵呵道：「看來諸位還是沒有忘記在下啊。」

　　他的聲線滑膩又溫柔，卻聽得妖怪們毛骨悚然。

　　「我聽說你們在這裡舉辦盛宴，請原諒我的不請自來，畢竟，呵呵，我也好久沒有嘗過你們的血肉了。」

　　「嗷吼！」突然，觀眾席中一個像是牛頭人的妖怪猛地跳了起來。

　　就在李斯特幾人以為這個妖怪是來對付大佬的時候，那個妖怪卻突然一個扭頭，直接踩著後面妖怪的肩膀，奔著後門跑了！

　　它這麼一奔跑就像是被推倒的第一枚多米諾骨牌，其他反應過來的妖怪紛紛學它掉頭就跑！

　　一時之間，妖頭湧動，在演播廳內形成了妖怪們狂奔的海洋，甚至發生了踩踏事故。

　　妖怪們的體形可都不是吹的，一個踩踏就能要了對方半條命。

　　哀嚎聲充斥著整個演播廳。

　　蘇不語翹起嘴角。

　　「諸位觀眾！」一聲破了音的大喊從音響裡炸出。

　　「這一切都是陰謀，蘇不語根本不可能在這裡，你們可千萬不要被他騙了，這個人分明是參加試煉場的試煉者！」主持人用蒼白的觸手指著蘇不語的方向，嘴巴張的似乎要將麥克風直接吃下去。

　　蘇不語輕笑一聲，慢悠悠道：「是嗎？原來你是這麼以為我的，那就從你先吃起好了，說起來……與你模樣相似的妖怪我似乎吃過呢，牛奶味兒的，還不賴！」

　　即便那個妖怪沒有五官，可它此刻彷彿成了雕塑的模樣已經足以說明——它現在正在目瞪口呆。

　　「蘇不語來了，大家快跑啊！」妖怪們大喊著。

　　一波又一波的妖怪像是潮水似的拍打在周圍的牆壁上，可是門就那麼大小，並不是所有妖怪都能順利通過的。

　　蘇不語覺得已經傷害足夠這些妖怪的精神後，便從物品格子裡取出一把弩。

　　他微笑道：「你們以為我會就這麼讓你們輕而易舉離開嗎？我想吃的東西，可從來沒有從我嘴裡逃走的時候。」

　　他的聲線冷漠又無情，「你們，都留下來吧！」

　　說著，他驟然發動弩，只聽「騰」的一聲，箭立刻射出。

　　可那支箭沒有射向妖怪群，而是射向了正懸掛在門口上方的顯示屏。

　　就在箭釘入顯示屏的一瞬，那把箭發出「叮」的一聲驟然爆裂開。

　　火焰，爆破。

　　顯示屏炸裂，電線短路，數據線被殃及，所有的顯示屏全都變成了黑屏。

　　更為可怕的是，擁擠在門口的妖怪們有的被火焰灼傷，有的被碎裂的顯示屏扎進了眼睛裡，還有的誤處電線，直接被電的口吐白沫，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

　　一瞬間，哀嚎遍野，這裡成了妖怪們的地獄。

　　蘇不語捏著弩，輕輕一個轉身，將箭指向了主持人。

　　主持人整個蒼白的身體像是沸騰了似的，不知道是觸手還是白色的液體不斷地想要往外突。

　　它咧著嘴，嘴角裂到腦後，露出尖銳的牙齒，和三角形的舌頭。

　　「我不信你是蘇不語，你是41號，你就是個那個奸猾的41號！」

　　「你死定了，這裡都是妖怪，都比你強！」

　　蘇不語懶洋洋拉長了聲音：「哦？是嗎？你這妖怪死到臨頭了還在嘴硬，你難道不知道我最擅長的是什麼嗎？」

　　他舔了舔唇，笑眯眯道：「我就喜歡一個人包圍你們一群妖怪，看著你們在我的刀下像是待宰的綿羊一樣瑟瑟發抖。」

　　明明他看上去那麼弱小，不知道為何，這個妖怪硬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正在這時，舞台上又響起了幾聲重重的腳步聲。

　　妖怪在自己身體上裂開一個眼睛，這才看到許多在攝像頭中失蹤的試煉者像是下餃子似的，從通風管道入口「噼裡啪啦」往下掉。

　　它的身體驟然一痛！

　　「與我對敵，還敢走神？」

　　蘇不語猛地將手術刀又往它身體裡狠狠一擰。

　　妖怪慘叫一聲，連連後退。

　　若是它有臉，那臉上也定然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麼會！明明它的身體是最不會受傷的？

　　它低頭朝傷處看去，只見那處似乎被什麼詭異的武器傷到，上面還在「滋滋啦啦」冒著白煙，仔細聞聞似乎還有烤焦的味道。

　　妖怪突然記起來了，都說金字海排名第一的蘇不語有一把專門克制妖怪的武器，即便妖怪是無形的，他也能將它們捅死，再捲一卷吃下。

　　「你……你……」妖怪聲音破音，「你真的是蘇不語？！」

　　蘇不語微微一笑，將鼻尖湊到手術刀邊，邊看著它，邊輕輕嗅著手術刀，「聞起來的味道像是烤焦的牛奶，還不賴嘛！」

　　他下意識伸出舌頭，想要舔一下刀身。

　　然而，還沒有等他把這個動作做完，那個蒼白的妖怪立刻扭過身，化作了一灘牛奶似的白乎乎的液體，飛快地從眾人腳下溜走了。

　　另一邊，蘇不語的小夥伴們已經幹上了！

　　李白大喊一聲：「白髮三千丈！」

　　就見他那滿頭銀色長絲陡然之間又長長了無數米，而且每根髮絲都好像有自己的神志，一根髮絲勾著一個絲襪，兜頭就罩在了那些妖怪的臉上。

　　蘇不語比了個大拇指：「幹得漂亮！」

　　李白默默摀住了自己的臉。

　　這算什麼啊，用自己的頭髮頂絲襪？這要是說出去的話，他還怎麼見人啊？！

　　亞歷山大和他的同伴，還有李斯特和初見年，都拎著一罐罐汽油，先打開汽油罐的罐口，然後死勁兒往妖怪堆裡扔。

　　馮某某則對著汽油罐用弩射箭，讓弩貫穿汽油罐的罐身，滿罐子的油就像是噴泉似的直往外呲。

　　白起更絕！

　　他捏著槍，對著汽油罐便是「哐哐」幾槍，子彈與金屬壁相撞，濺出火花，火花落進汽油中。

　　「嘭」的一聲，汽油罐便在妖怪群眾炸開一朵金花。

　　妖怪慘叫著，哀嚎著，咒罵著。

　　米小青微笑著舉起□□，點燃打火機，湊到瓶口的位置，「再送你們一瓶酒，祝你們黃泉路一路順風啦！」

　　「嘭！」

　　破裂的酒瓶四濺，燃燒的汽油和酒液倒出流淌，點燃了妖怪身上的絲襪，那些絲襪瞬間就化，將它們的肌膚都燙化了幾層，直可見骨。

　　這原本是妖怪們的遊樂場，現在卻成了它們的地獄。

　　正在這時，頭頂上空突然響起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

　　「恭喜你們成功完成任務！」

　　「允許升上倒懸海的試練者為：第一名，41號蘇嗶嗶；第二名，53號李白；第三名，42號初見年；第四名，6號亞歷山大；第五名，99號白起；第六名，11號沈八月；第七名，67號米小青；第八名，33號馮路；第九名，85號瓦西里；第十名，54號李斯特。」

　　那個聲音一說完就消失了，像是被氣著了，再也不想對著這些試煉者多說一句話了。

　　蘇不語抬起最後一枝爆裂箭，對眾人道：「現在可以撤了，你們回船吧！」

　　馮某某跳著腳，興奮道：「哈哈，老子從來就沒有這麼爽過，再來！再來！呸，老子被這些妖怪玩弄了這麼久，今兒個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了！」

　　眾人也紛紛響應。

　　蘇不語：「好啊，那你玩吧，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幾個厲害的妖怪都已經進入了林子裡，準備獵殺那些修煉者了，現在試煉完成，它們一定會猜出演播廳出了事，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馮某某一驚，心裡已經打起了退堂鼓，嘴上卻硬撐著：「能厲害到哪裡去，我們有……」

　　蘇不語對著妖怪頭頂的一塊探照燈射出最後一根爆裂箭，厲喝：「咱們走！」

　　李斯特、米小青和白起毫無二話。

　　他們立刻丟下了手裡的東西，圍到蘇不語身旁。

　　四個人拉手，大喊：「回船！」

　　轉眼間，這個帶領他們幾人攻陷了敵人大本營的功臣就消失個一乾二淨。

　　馮某某瞪大眼睛：「不會吧？就這麼走了？」

　　李白眉頭一皺，立刻收回技能：「回船！」

　　初見年幾乎與他同時喊出：「回船！」

　　亞歷山大和他的隊友也立刻回船，一瞬間，場地裡就只剩下了馮路一個人。

　　他咂咂嘴，自言自語道：「好吧，好吧，那我也……」

　　突然，一團旋風一樣的東西從牆面鑽出，直衝著他而來。

　　眨眼間就到了他的眼前。

　　馮路睜大眼睛，眼睛裡卻只倒映著一張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