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週時間終於結束, 楚凌冬一早地給郁禾打了電話, 下午帶他去複診。
期間,陳敏又上門了一次, 給郁禾帶了煎製好的成藥。對於丁小錢事件的後續處理, 郁禾已從楚凌冬那裡聽到結果。
楊紅的乾爹羅兵與黑夾克也是個掛了號的人,因為聚眾賭博屢有前科, 再加上這次的非法拘禁與勒索,已被移交。估計沒個幾年是出不來了。
那個叫阿峰的迷彩服,身世倒是乾淨, 說是只是誤打誤撞地跟羅兵混在了一起,可能也就關幾個月。
而楊紅則積極與丁小錢進行協調,予以民事賠償, 大概會免予起訴。
丁小錢這個時候,大約和楊紅對簿公堂。
丁小錢不是個省油的燈, 估計楊紅得有一筆不小的開支。
下午,楚凌冬如約而至。讓郁禾有些奇怪的是, 這次司機兼保鏢的余勝並沒有隨行。而是楚凌冬親自駕車。
上車的時候,楚凌冬把副駕門給他拉開, 等郁禾上去之後, 又為他扣好安全帶。
很少兩個人出門,郁禾心裡有些怪異的感覺。
但並不排斥。
到了醫院, 因為早已沒有出血症狀, 這個複診也只是履行公事。
郁禾又喝著郁千里開的中藥,自覺精神長了很多。也沒了一開始的乏力與昏昏欲睡。
做了B超顯示, 已無出血症狀。余紅英又給開了些藥,量了血壓,稱了體重。檢查結果余紅英十分滿意,只是說:「怎麼這又過了半個多月,還不見長點肉呢。」
其實上次檢查後,楚凌冬已把醫院搭配好的營養膳食送到了李媽手裡,讓李媽一日三餐把握。
郁禾的每頓飯,肉蛋禽,水果,疏菜也都十分均衡,每天還有一頓燕窩、烏雞各種湯藥輪換著喝。
沒長胖的原因,只能是楚凌冬每天對他的精神折磨。
想到這兒,郁禾不禁瞄了一眼。
楚凌冬卻在想,沒長胖的原因,大約是自己把他放出去的那段時間受了苦,心裡便暗暗地發誓,再也不讓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於是立場不同的人,得出了南轅北轍的兩個結論。
從醫院出來,楚凌冬駕著車並沒有直接回去,而是拐入了別的方向。
「這是要到哪兒?」郁禾問。
「今天天氣不錯,帶你出去轉轉。」楚凌冬說。
郁禾終於明白為什麼是由楚凌冬來駕車。
天氣是挺不錯。雖然氣溫還是很低,但難得的是陽光晴好。頭上的天空也乾淨得沒有一點雜質。
路過廣場時,還看到天上飄著五顏六色的風箏。
但郁禾並不想與楚凌冬出去轉轉。
「其實我挺困。別看我現在沒事,但畢竟出了血,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恢復的。」郁禾十分心機地說。
他不僅在對出去轉轉表達不滿,還在為以後打伏筆。
雖然醫生檢查是沒事了,但他現在身體弱,不能碰,還需要靜養。
楚凌冬又好氣又好笑。斜睨著他,「你在屋裡呆了這些天,不怕悶出病?」
知道辯駁沒用,郁禾只能瞅他一眼。
那雙帶點憂鬱的眼神便分外地動人。
楚凌冬便抬起大手,安撫似地摸了摸郁禾的頭。
有點摸寵物的感覺。
郁禾嘆了口氣,認命地閉上眼睛,只有靠在車門上裝睡。
車子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在一條僻靜的小巷子裡停了下來。巷子安靜,整潔。種著高大的梧桐樹。
現在葉子落了大半,陽光被樹枝篩了下來,布了一地的陰影。
楚凌冬攬著郁禾向一家掛著寵物診所與寵物救助站牌子的店面走去。
郁禾不由有些驚奇。
方海潮坐在診所裡,他正在給一對年輕人辦理流浪狗領養手續。
年輕男女舉止親密,看來是一對情侶。
男的在填寫領養表格,女的一直在逗弄放在寵物籠子裡的一隻蝴蝶犬。
小狗一雙眼睛,可憐可愛,女的一直「小可憐,小可憐」地叫著。
兩人辦好手續,便興高采烈地走了。
對於楚凌冬突然來訪,方海潮一點也不驚訝。
楚凌冬對自己送來的流浪貓狗,總是十分留意他們的去向。
方海潮驚訝的是楚凌冬的同行人。
在剛才辦理手續的時候,方海潮就在不停地瞄楚凌冬身邊的郁禾。
以他開診所近十年的閱歷,兩個大男人一起出行,吃個飯,爬個山並不稀奇,但一起到寵物店卻是少之又少。
這人即不像楚凌冬的部下,更不像親戚,而且兩人行動舉止之間,說不出的粘膩。
方海心裡嘖嘖稱奇。
「是問上次送來的那隻小花吧。」方海潮與楚凌冬熟。說話也隨意。
看到楚凌冬疑問的表情,「哦,小花,就是你上次送來的那隻小奶貓。已被人領養了。」
方海潮說著,便手忙腳亂地給楚凌冬找領養記錄。
而郁禾一進來,就在觀察這個寵物診所。雖然算是半個同行,但他還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從小到大,郁禾從沒養過寵物。一進來,他先把診所打量了一番。設備儀器與醫院還是大大的不同。
靠牆還有一排籠子,裡面放著些小動物。
郁禾整日面對的人多,對這種寵物是心有餘而力不逮,只能遠觀,並沒那個時間與精力去養上一隻。
在大學的時候,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後,一段時間便覺得自己十分孤獨,就想等就業後養上一隻,陪著自己終老此生。
但真的在醫院上班後,才明白,自己連吃口飯都是緊鑼密鼓地計算時間,根本沒那個時間與精力再養個什麼動物。
「裡面還有很多,要不進去看看。」楚凌冬柔聲地勸誘。
他今天過來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可以算是一個處心積慮的策略。
因為以前從沒有過如此的盤算,所以,這個策略的產生,其實很不容易。
他看得出郁禾面對他時的堤防與緊張。
他又不會真對他怎麼樣。
不過就是想摸摸他,親親他。
兩人睡在一張床上,才不過是做了這些初級階段的事。這讓他總有些不滿足。
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心理。
他想與郁禾再近一些,再近一些。直至把他完全佔有。
但郁禾每次緊繃的肌肉與神經,都讓楚凌冬有種負罪感。
他不過是喜歡他。
這個人面對他時的緊張與猶豫,楚凌冬也是完全可以理解。
他對這個人來說,或許還太過陌生。
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相處,也不過才兩個月。
這個人的來歷,他已不想再追究。
他相信,終有一天,這個人會向他敞開一切。
但兩人朝夕相處,郁禾總是這樣地不放鬆,也不是長久之計。
楚凌冬便考慮一些緩解的方法。
這個靈感來源於吳軟軟。
前兩天,他去公司,就看到外面秘書科的吳軟軟腳下放了只寵物籠,裡面蹲了只博美。
公司禁止帶寵物上班,吳軟軟做為一個老人,與他身邊的人,不會不清楚。
楚凌冬還沒發問,吳軟軟便主動積極地先向他匯報。
博美是才有人送她的禮物,她這會兒沒地放,所以只有先放在辦公室裡。吳軟軟保證,一下班就拎回家。
楚凌冬若有所思,點點頭。
到了辦公室,見到了余勝。
余勝向他匯報老爺子楚金水壽辰準備情況。
老爺子計畫依然像往年一年,也不大宴賓客,就幾個家人,與當年的一些得力親信,一起聚聚。
余勝說完了,楚凌冬點點頭。忽然問他:「吳軟軟,這是談戀愛了?」
余勝一樂,笑嘻嘻的:「還沒,不過也快了。」
楚凌冬驀得生疑了。「那隻博美是你送的。」
「可不是。」余勝說,「你可別小看這些小狗小貓,它們可是撩妹利器。沒幾個女孩在它們面前不服軟的。」
楚凌冬再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郁禾是個醫生,當然更會心軟。見到這些小貓小狗,一定也會心生喜歡。
郁禾現在肚子裡懷個孩子,現在就領養,有些不合適。
如果是一開始就養熟了的寵物,只要乾淨,按時注射疫苗倒是問題不大。但這半路上領一個,一個萬一被抓了咬了,就麻煩很大。
雖然暫時不能領養,但去看看還是可以的。如果真有郁禾看中的,自己先給養著也行。
這是楚凌冬的盤算。
郁禾當然不知道楚總裁的煞費苦心,只是對著一隻有著黑白毛色的中型犬,陷入了沉思。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孑然一身。或許真的該養條狗,陪他終老了。
但下一個念頭,便意識到,自己其實是連條狗都無法領養的。
一個楚凌冬,已讓他無法安置。
他沒辦法再給自己添加一個羈絆。
「這只是牧羊犬。」楚凌冬把寵物籠打開,把狗抱在懷裡。「要摸摸嗎?」
郁禾看了這只牧羊犬老半天,倒真是想摸摸,但兩個人這個樣子,不知為什麼,讓他想到剛出去的那對情侶。
而方海潮也是興趣濃厚,時不時地往這邊觀望。
郁禾伸手摸了摸。手下的毛皮是挺軟。手感很好。
楚凌冬把牧羊犬放了進去,又挑了一隻小型的薩摩耶。這隻小動物毛多而厚,看起來像是一隻小毛球,郁禾摸了摸。手感還是很好。
就這樣,在楚凌冬的熱心推薦下,郁禾擼了十來隻貓狗。
方海潮有幾次想要過來。好歹楚凌冬是他的大老闆,而大老闆帶了個人來,他作為經營者之一,怎麼說也得過去弄個歡迎致辭,以及產品介紹。
但,他插不進去。
那個粘膩的氣氛,讓方海潮沒勇氣過去。
「有看中的嗎?」楚凌冬問郁禾。
郁禾搖搖頭。
楚凌冬有些奇怪,明明剛才有幾隻,他清楚地感受到郁禾的情緒。那是親暱而喜愛的。
對這個人,因為看重,所以他絲毫的情緒都收在自己的眼底。
郁禾站了起來。
「要不,等有了新成員再來。如果有喜歡的,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後,我們就領養一隻。」楚凌冬說。
郁禾彎了彎嘴角,點頭:「好。」
說完後,他意識到楚凌冬用了「我們」這個詞。
兩個人擼貓擼狗,擼了一個小時。方海潮終於能插進話了,以他的察顏觀色,已自覺的把產品介紹換成推銷楚凌冬了。
「楚總真是個積善之人,我這個救護站全靠他才給撐著的。而且,他也不嫌麻煩,只要是見到到路邊被人遺棄的貓貓狗狗,一定要把它們給撿回來,送我這兒救助。我這兒呢,看起來地兒不大,但在業界也是頗有口碑,一來是我醫術清湛,二來是救助站運轉良好。」
方海潮這話倒是不虛。
救助站都是福利性質,不以營利為主。所以背後沒有資金注入,基本上是運營不下去的。
而這裡,卻因為楚凌冬的眷顧,運營良好。從收留到領養也都有一整套模範的手續流程。
方海潮只顧著推銷楚凌冬,郁禾卻有些發散思維。
他當然不會忘記,與許安的母親陳蘭芝的那次會面。
那次會面中,陳蘭芝講了楚凌冬母親的一些事蹟。其中有一項,也是這樣,會不停地撿些流浪動物。
楚凌冬這些作法,無疑是受了他母親的影響。看得出他對自己的母親著有強烈而深厚的感情。
但聯繫到他一系列的行動。對許安的容忍,以及對陳蘭芝不計較,讓他的行動不僅僅那麼簡單,其中有著更深層的含義。
雖說術業有專攻,但醫學大抵都是觸類旁通的。對心理精神方面,郁禾也略知一二。
楚凌冬這些行為,更包含了一種感恩回饋的心理。
而這個感恩的人,卻是他的母親。
郁禾若有所思地看著楚凌冬,目光中就有些深究的意思。
知道郁禾在看自己,楚凌冬有些喜悅。
他希望這個人的目光能多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就像自已對他一樣。
兩人從診所裡出來,楚凌冬把車拐入了大道。依然不是回去的方向。
郁禾心裡琢磨著楚凌冬的深層心理,有些走神。等發覺不對的時候,才驚覺,「這是去哪兒?」
「找個地吃飯。」
確實,這個時間,也是該找個飯點的時間了。雖說李媽的手藝不錯,但偶爾換換口味,郁禾還是歡迎的。
所以郁禾完全沒有發覺,這些其實不過是約會流程中的環環相扣。
就餐地點,楚凌冬選擇了酒店頂層的觀景餐廳。冬季天黑的早,上去的時候,外面已是華燈初上。
餐廳三面牆都是落地玻璃,可以邊吃飯,邊欣賞夜景。餐廳提供有各國的經典料理。楚凌冬給兩人選擇了法式料理。
無他,吃的時間長。
一頓飯兩個小時,可以好好地緩解他與郁禾之間的氣氛。
唯一遺憾的是郁禾不能喝酒,楚凌冬自己開了瓶紅酒,自酌自飲。
餐廳所處的樓層很高,加上三面透明,如同懸浮在夜空中。
四下的高樓在暗夜裡,參差交錯,如同一個暗流湧動的深淵。
郁禾不細膩,也不浪漫。
但料理是好吃的,眼前的楚凌冬雖然讓他糾結,但也是可靠的。
這頓飯便吃起來分外可口。
楚凌冬達到了自己想要的預期效果,心裡也高興,酒也喝得盡興。
「這個週末是老爺子的壽辰,你和我一起去。」楚凌冬說。
正吃得十分舒暢的郁禾就一怔。勉強把口裡的蛋糕嚥了下去,才問。
「為什麼我要去?」
「哪兒有什麼為什麼,你是我的人,又懷著我的孩子,理所當然地要和我在一起。「楚凌冬說。
郁禾只是又咬了口蛋糕。
楚凌冬又說:「老爺子也一定會很高興看到他的曾孫子。」
楚凌冬的爺爺會高興見到他。郁禾是不信的。
首先是他這個性別,其次是他這種身份。商界的婚姻總是與政界,銀行掛在勾。
可能楚家已根基深厚,已不需要這種形式的聯姻,但至少也要找個門當戶對的。
他這個樣子出現在楚家,帶給老爺子恐怕只是驚嚇,而不是驚喜。
「我能不去嗎?」郁禾說。
他不想去,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楚凌冬。
他可以預見楚凌冬將要面對的質疑與責難。
「沒事。」楚凌冬凝視著他,「有我在,你怕什麼。」
郁禾就有些怔忡,楚凌冬這種天塌了,有我給你扛著的語氣,莫名地讓郁禾覺得很男人。很可靠。
而明明自己也是個男的,也是個精神獨立的。卻對身為同性的楚凌冬產生了這種想法。
楚凌冬是強橫,但大多時間是柔情的。
這樣一意識,郁禾就有些莫名的緊張。但這種緊張並不讓他覺得不舒服,反而微微的興奮。心裡像是鼓脹著什麼。
這讓郁禾有些不敢看楚凌冬,但臉色卻又微微的發紅。
這樣的郁禾看起來就有些可口誘人。
楚凌冬也有些失神,伸手抓住郁禾的手。
郁禾依然躊躇著,猶豫著。不知不覺,手就那樣被握了很長時間。
因為楚凌冬喝了酒,飯後他叫來了司機。
如果按照正常的約會流程,最後的一步,水道渠地應該是去酒店開個房。
但楚凌冬並沒有這樣安排。
對郁禾他選擇了更耐心,更柔和的一種方式。
楚凌冬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因為真心喜歡,讓他懂得了克制與讓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