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出去,郁禾發現這裡是城市邊緣的一個別墅群:與藍園。樓盤才建的時候,宣傳單也發到過他的手裡。
「富貴人家,悠閒居所。」這是上面的廣告詞。
確實,只有手上有閒錢的人,才會在這裡買上一棟,作為日常調劑的居處使用。否則,離市區太遠,上下班並不方便。
因為肚子裡有個負擔,郁禾再急,也不敢太大運動,只是慢悠悠地走出了小區,才坐上車,直奔濟世醫院。
由於輕車熟路,他直接到了住院部。他先到護士站。面對小護士質疑的目光,他勉強一笑:「我是他一個病人。看新聞聽說郁醫生病了,過來看看。」
小護士正覺老天爺沒眼,替郁醫生覺得可惜的時候,這時忽然有人這麼說,頓時覺得這人知恩途報,對他心生好感,便倒竹筒倒豆子一樣,把郁禾的狀況說出。
郁醫生摔倒的時候,只是腦部受了點外傷,別處檢查都沒什麼問題。就是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有醒過來。現在只是掛著營養針,在觀察室裡觀察。
「如果一直醒不來呢?」郁禾不由問了一句。他這個意識回不到自己的身體裡,極有可能就一直這樣,像植物人一樣,處於暈迷狀態。
「怎麼可能。」小護士白了她一眼。「而且,郁醫生的爺爺也是個老中醫。他也會能好地照看郁醫生的。」
爺爺,也來了。
因為郁禾的特殊身份,他被安置在單獨的VIP房間。但郁禾並沒有進去。他從窗子裡看到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背對著門,坐在病床前。
病床上躺著自己的軀體,鼻子裡插著氧氣,手腕上連著心電圖。
他像是隔著一個世界,看著病房裡面的一切,有種膨脹的怪異感。
但見看到床邊老人的背影,郁禾的眼圈紅了。
郁禾是在離異家庭長大,他才出生,父母因感情問題,便好離好散了。五歲時,他父親出國求學,學成後,留在了國外,娶妻生子。與國內幾乎割斷了一切聯繫。
郁禾打小跟爺爺長大。
他們家是醫學世家,爺爺郁千里更是業界有名的老中醫,有自己的診所,享有很高的口碑,在不孕不育方面很有一手,每天上門求子的婆媳絡繹不絕。
郁禾自小耳孺目染,又有爺爺的親自教誨,從小便立志從醫,勤奮加上天份,讓他如願以償地按自己的人生計劃,一步步推進。
他如願以償考入全國知名醫科大學,畢業後被聘為N市三甲醫院外科部醫師,就在他覺得人生順風順水時,沒想到出了這個岔子。
郁千里的背影很顯老,駝著背,有點不堪打擊的樣子。
郁禾一直都還算鎮定,看到郁千里那一刻,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流了出來。
郁千里雖然年過七十,但因為日常調養有術,面色紅潤,精神飽滿,看起來仙風道骨。但現在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很多。
郁禾默默地看了會兒,便轉身悄悄地離開了。他還沒有強大到看到唯一親人還能保持鎮定的地步。而他現在這副樣子,也並不真能給老人以安慰。
既然器官檢查不出毛病,沒準哪一天忽然就醒過來了。郁禾只有自我安慰。
從醫院出來。他一個人信馬由韁地走了很長時間。
他的身體由郁千里看顧,是最好的結局。他相信爺爺會好好看護自己的身體。
看來他並沒有與原主互換身體。他的意識只是暫時存在了這具身體上。只是自自己清醒過來那一會兒,一些原主的記憶流灌過來以後,以後再也沒出現這種狀況。
那個藏在身上的原主似乎消失了。
看來自己要以原主的身份生活一段時間。但原主這亂七八糟的生活狀況,對郁禾而言,完全是個光怪離奇的異世界。金主、包養、雙性人、懷孕。任何一個關鍵詞對他都是匪夷所思。
而且,他還要面對原主的一個個人物關係。
在這些人物關係的重中之重便是楚凌冬。他的金主。不過楚凌冬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這讓郁禾鬆了口氣。
他並不想與楚凌冬有過多的牽扯。
他雖然喜歡男性,但楚凌冬這樣的高冷人設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喜歡陽光的家居暖男。
郁禾在路上溜躂了兩個小時,開始接受了自己的現狀,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這才注意到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振動。
手機上楚凌冬的五個未接電話。他回撥了過去。
「你在那兒?我去接你。」那邊依然簡潔冷淡的聲音。
「不用。我自己回去。」郁禾回答。
「你在那兒?」楚凌冬又問了一遍。
雖然郁禾想一個人靜靜,但考慮到今後的一段時間生活來源,並不想與楚凌冬關係弄得太僵。
郁禾並沒打算在楚凌冬那裡長住,但一時半會兒,對未來並沒有什麼長遠規劃。
郁禾左右看了看。沒發覺,自己居然信步到了自己小學校園一側小路上。
道路兩邊種著參天的梧桐樹。
已是深秋十月。葉子都黃了,天空碧藍,白亮的陽光從稀疏的葉子上傾洩了下來,迷離疏遠,有種恍若隔事的感覺。
郁禾說了地名。
「你在那兒別動,我十分鐘就到。」楚凌冬平淡,但不容拒絕地說。
楚凌冬讓司機把車停靠在路邊,就看到了郁禾。
十月的陽光明亮地落在他的肩頭,給他打了一層朦朧的柔光。
一陣風吹過,他的風衣與頭髮,輕輕地搖動,看起來有著幾分夢幻般的寥落。
楚凌冬不得不承認,如果不開口說話,這人的模樣挺能唬人。
不過,自從這個人醒來後,便十分沉默。
不僅態度情緒都不對頭,連整個人的氣質都陡然一變。
以前他對著自己時總是一臉討好,又賤又騷的樣子。
現在神情肅然,連眼神都幽幽的,收斂沉靜。
郁禾左右張望了一會兒,才猶豫地過來。他似乎不太確定這輛賓利的車主是誰。直到看到楚凌冬。
門被推開,郁禾低身鑽進去的時候,發現他要與楚凌冬並坐在一起,當下有點後悔。
楚凌冬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正不動聲色地盯著他。
「我不是交待了你這這幾天不要出門嗎?」楚凌冬語氣平淡,但已有點興師問罪的意味。
「我臨時有點急事。」郁禾應付了一句。「而且如果只是輕微出血,也沒有伴隨腹痛,不用過多擔心。」
「臨時什麼事?」楚凌冬盯著他。
「也沒什麼事。就是一直呆在屋裡覺得悶,想出來走走。」郁禾遊刃有餘地回答。
楚凌冬看不出這個安靜的地方對郁禾有什麼吸引力。以前,這個人的興趣就是商場、酒吧、喝酒、聚餐。
這個人天□□熱鬧,閒不住。這些天被他圈養在屋子裡,可把他憋壞了吧。
「我記得三個月前,你跪在我面前說沒有安靜的地方養胎,我才特意把那個地方收拾好,讓你住進去。每次你見到我都會說,這個地方你特別喜歡,住一輩子都不會生厭。現在,就覺得不耐煩了。」
楚凌冬目光灼灼。
郁禾懶得理他。只是說,「懷孕會影響人的情緒與想法。」
「你是說你現在的情緒與想法與以前不一樣了?」楚凌冬寸步不讓。
郁禾真不好回答。雖然原主給了他一些記憶,但都是大致的,籠統的方向。並沒有細碎到日常這種細節。
回答不出來,郁禾保持沉默。
一到屋,李媽就一臉悻色,「小許,你怎麼一聲不吭地就出門了。楚先生不是交待讓你在家好好呆著嘛。」
李媽一肚子氣。楚凌冬走的時候交待她,讓她看著許安,讓他這段時間不要亂走。
自己不過是出門買了點菜,順便給他買衛生巾,回來就不見他的蹤跡。
想到楚凌冬的交待,生怕許安肚裡的孩子有個閃失,她可擔當不起,忙不迭地給楚凌冬打了電話。
雖然楚凌冬並沒有說什麼,但李媽總覺得老闆心裡對自己的工作肯定不滿,於是便對郁禾窩了一肚子的火。
「楚先生,外面冷不冷?」她討好地說。
「晚上我在這裡吃飯。」楚凌冬說。
李媽十分誇張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的確,許安在這裡的三個月,楚凌冬沒在這裡吃過一頓飯。
李媽雖然脾氣不好,但手腳麻利,不過半個多小時,飯菜擺放在了餐桌上。郁禾只來得及進屋換了件衣服,以及衛生巾。
換的時候,他心裡再次升起了不真實的異樣感。
他使勁捏了自己一把,很疼。
自己沒有做夢。
他心如死灰地換了衣服。裡裡外外,都讓他彆扭。
彆扭得難受。身上的衣服,裡面那厚厚的,刮蹭著他大腿兩側最柔嫩皮膚的衛生巾。
但更難受的是,他要和楚凌冬一起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