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真心話？」

　　簡單的三個字， 捎帶疑問， 却如利箭般擊破謊言。

　　隱秘心事仿佛被窺探， 剛褪去的慌亂重新席捲而來，王慕一心跳如鼓，聲音大的讓她想捂住耳朵。

　　好在陸望只問了一句， 不等她回答，就輕笑著， 坐回原處。

　　「雨好像停了， 我去看看。」扔下一句話， 王慕一落荒而逃。

　　陸望視綫追了出去，低低笑了幾聲， 神情愉悅。

　　雨漸漸停了，陽光穿破雲層，重新籠罩大地。

　　幾人歡呼雀躍，滅了火， 衝出山洞，迎著彩虹，一路笑著回到小院。

　　王父王母見幾人安全回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忙端出熱熱的姜湯， 讓他們喝下。

　　聽他們說是在山洞躲的雨，王母一陣後怕， 忍不住念叨：「你們城裡娃娃不知道厲害，山裡雨水多， 下暴雨時千萬不能亂跑，萬一踩空滾下去，掉河裡就危險了，沒大人領著，可不能隨便往山裡跑。可不是嚇唬你們，以前咱們這兒有老師領著一幫城裡孩子去山裡玩，遇上暴雨，有個孩子丟了，掉河裡差點淹死，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城裡孩子過來玩了。」

　　陸望眸光微閃，不動聲色的看向王慕一。

　　王慕一怔了怔，久遠的記憶被喚醒，支離破碎的片段忽明忽滅的閃現。

　　她記得，當時也是這樣一個暴雨天。

　　她偷偷跟在那群城裡孩子後面進了山，躲在樹後，遠遠看著他們支著架子畫畫。

　　再後來，她被一個人發現了。

　　她轉身就跑，那人却跟了上來。她越跑越快，不小心一脚踩空，眼看就要滾落山底，是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跑什麽跑！」

　　她至今還記得，那人脾氣不太好。

　　那群孩子裡，他脾氣最差，沒人敢惹。

　　後來突然就下起了暴雨，兩人往回跑，過河時，木橋突然斷裂，那人掉了下去。

　　已經過了河的她，轉頭也跳了下去。

　　再後來，兩人躲在山洞裡躲雨，他嗆了水，一直在咳嗽發抖，她害怕極了，一直緊緊抱著他，試圖讓他暖和起來。

　　雨停了，他終於不發抖了，她以爲他好了。

　　外面好多人在呼喊找人，其中還有她的父母在大聲叫著她的小名，她害怕被駡，央求那人不要告訴別人剛才發生的事。

　　後來，她跑出去，告訴老師山洞的位置。

　　第二天她發了場燒，燒了好幾天，醒來後，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

　　聽說，他被父母接回家了，之後再也沒有城裡的孩子來玩了。

　　這件事被她偷偷藏了起來，對誰也沒有說過。開始是因爲害怕，後來就成了一個心底的小秘密，只有在夜晚，躲進被窩裡才敢偷偷看一眼，再後來，她就忘了。

　　要不是媽媽提起，她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再想起那個脾氣很壞的小光頭了。

　　「想什麽呢，快喝，姜湯都要凉了。」王母拍了下女兒的腦袋。

　　王慕一猛的回過神，一抬眼，就看見陸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黑眸幽深，狹長眼尾翹起，像帶了鈎。

　　「看什麽看？」

　　他勾了唇，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低低的，很不正經的吐出幾個字。

　　王慕一待了待，她抬手摸了摸腦門。

　　別是發燒了吧，她剛才竟然出現了幻覺，在陸望臉上隱約看到了小光頭的影子。

　　她甩甩腦袋，果斷道：「媽媽，再給我來一碗姜湯！」

　　折騰了這麽一大通，錯過了回城汽車，王母熱情挽留陸望他們在家住一晚，明早再走。

　　兩個女孩子和家裡報備之後，住了下來。

　　王母很高興的去鋪床，燒熱水，前前後後忙乎起來。

　　王慕一有點犯難。

　　自己家房間不多，只有一間客房，給陸望和沈思燁住了後，夏星辰和宋陶陶只能睡自己的房間，不知道他們這些少爺小姐能不能睡得好。

　　而且家裡沒有熱水器，洗澡要自己燒熱水倒進盆裡洗，她估計陸望他們長這麽大也沒這麽洗過澡。

　　「想什麽呢？」

　　不知何時，陸望走到了王慕一身後，俯著身體道。

　　王慕一一扭頭，發現他離自己過於近了些，能清除看清他瞳孔中的自己。

　　她忙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陸望慢悠悠直起腰，又問：「怎麽總發呆，和你說話也不理？」

　　哪有總發呆，王慕一在心裡嘀咕一句，然後慢吞吞的把自己的顧慮說了一遍。

　　「我怕你們住不習慣。」

　　她低著頭，脚尖蹭著粗燥的水泥地面。

　　突然一隻大手壓在了頭頂，用力的揉了幾下。

　　「傻樣兒。」

　　熟悉的語調，像是嫌弃，又像是寵溺。

　　「真把我們當什麽少爺小姐了？」他笑，「等一下我去問問，誰不習慣？讓他去車站蹲一宿，慣的毛病。」

　　說著就要往外走，一副真的要去問的架勢。

　　「……」王慕一忙拽住他。

　　真是怕了他了。

　　山裡沒有路燈，家家戶戶都睡覺早，夜晚就顯的格外黑。

　　只有一輪明月安靜的挂在天空，皎皎月光鋪滿窗前。

　　三個女生擠在床上竊竊私語。

　　原本王慕一要把床讓給宋陶陶和夏星辰，自己打個地鋪就好了，但兩人死活不幹，非拉著她一起擠。三人躺在床上，吹著夜風，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

　　開始王慕一以爲夏星辰是那種嬌小姐，就像童話故事裡的豌豆公主一樣，美麗嬌弱。有餘嬌和沈怡馨這類嬌小姐的前車之鑒，她之前都默默和夏星辰保持距離。

　　但自從經歷過下午那場暴雨，夏星辰就對王慕一有種特別的依賴感，很明顯的要粘她，睡覺也要摟著她的胳膊。

　　軟乎乎嬌嫩嫩的，讓王慕一無法拒絕，很自然的對她也親近起來。

　　一起聊天後，她發現，夏星辰就是宋陶陶口中的軟萌妹子，沒有什麽架子，除了嬌了些，什麽都能聊，很好相處。

　　交換過幾個小秘密之後，三個小姑娘已經親如一體，姐妹相稱。

　　小女生之間的私密話題總也逃不開「暗戀」這個主題。

　　「你們倆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夏星辰不信，「從小到大都沒有？？」

　　王慕一眼前突然閃現陸望那張帥氣逼人的臉，詭异的是，他却剃著光頭。

　　她忙搖搖頭，覺得自己魔怔了。

　　夏星辰敏銳抓住：「一定有，看你剛才的神情就有，快說！」

　　宋陶陶眼睛一亮，也壓過來逼問。

　　王慕一被兩人逼的沒辦法，只好說剛才想起以前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人。

　　死也不敢提陸望一個字。

　　「只是忽然想起來了，幷不是喜歡他……」

　　夏星辰：「這個時候你能想起他，說明就是喜歡啦！」

　　「就是就是，不喜歡你想他幹嘛？」宋陶陶激動不已，「快說是誰？」

　　王慕一被她倆說的心跳加速，怕被人看出來，只好把小光頭坦白出來，隱去細節，只說是小學時認識的一個人，連名字都不知道。

　　宋陶陶笑嘻嘻：「哦呦，我們一一小學時就情竇初開啦。」

　　說的王慕一面紅耳赤，却無言辯駁。

　　夏星辰親昵的依偎過來，摟著王慕一，給她撑腰：「小學怎麽啦，我也是小學時喜歡一個人的，這有什麽的，大驚小怪！要不你說說你第一次喜歡人是什麽時候？」

　　宋陶陶倒是沒有藏著掖著，很坦白的分享經歷。

　　「初中時喜歡過一個人，覺得他又帥，成績又好，天天特意繞道路過他們班偷看他，他偶爾看我一眼，高興的走路都能飄起來。」

　　「後來呢？」

　　「後來啊，就不喜歡了。」

　　「啊？爲什麽？」王慕一忍不住問。

　　宋陶陶攤手：「因爲後來我成績比他好了，就不喜歡了。」

　　王慕一：「……」

　　還能這樣？？

　　喜不喜歡都這麽隨意的嗎？？

　　夏星辰給她解釋：「陶陶這種情况還蠻多的，挺多女孩子都有些慕强心理，喜歡比自己成績好的，一旦自己超過他，學霸光環消失了，很自然就不喜歡了。」

　　王慕一想像了一下，說：「那陶陶以後還是喜歡年級第一比較穩妥。」

　　宋陶陶：「……」

　　王慕一：「怎麽了？有問題嗎？」

　　宋陶陶一臉震驚：「你是不是忘了現在年級第一是誰了？」

　　王慕一比她還吃驚：「難道不是陸望嗎？」

　　宋陶陶一言難盡的看著她：「所以，你讓我去喜歡大神？？」

　　王慕一點頭，一本正經的給她羅列理由：「理論上是這樣的，他成績好，感覺一時半會兒你反超不了他，而且他長的還好看，脾氣也還不錯，挺好相處的。」

　　宋陶陶「呵呵」冷笑幾聲。

　　好相處？

　　陸望一個眼神就能殺死她，好相處個屁啊。

　　「你不如直接讓我去喜歡沈思燁好了！！」

　　王慕一認真道：「沈思燁其實也挺好的，就是成績沒你好，不符合你的標準啊。」

　　宋陶陶嘴角抽動：「我謝謝你啊，如此替我著想。」

　　「不用謝啦。」王慕一彎彎眼睛，「其實我還是覺得陸望比沈思燁好一些。」

　　宋陶陶冷笑：「陸望那麽好，你怎麽不喜歡？？」

　　王慕一：「我沒有不喜歡啊。」

　　宋陶陶：「！！」

　　王慕一猛然發現自己話中有歧義，忙擺手解釋：「不是不是，不是你們說的那種喜歡，就是同學之間的那種喜歡。」

　　越說越亂，說到最後她舌頭都快打結了。

　　宋陶陶賊笑著打趣：「什麽這種喜歡那種喜歡，喜歡就是喜歡，別解釋，解釋就是掩飾！」

　　王慕一耳朵發燙，急於解釋，拉住夏星辰評理：「星辰你說，她問我陸望那麽好，你怎麽不喜歡，我能說我不喜歡嗎，我是順著她的話說的，要是你，你也得說喜歡吧？」

　　夏星辰很反常的沒有笑，沉默了幾秒才說：「我喜歡。」

　　「你看你看，星辰也說喜歡。」王慕一像是找到了同夥，對宋陶陶吐舌頭。

　　意外的是宋陶陶沒有反擊，面色有些古怪。

　　此時，夏星辰捏住王慕一的手，一字一頓道：「我喜歡陸望，是那種喜歡。」

　　楞了幾秒鐘，王慕一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應該笑著說「好啊好啊」，可她的嘴巴像是被施了魔法，突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