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中午吃飯時， 怕陸望他們不自在， 王父王母沒有和他們在一桌吃飯， 給他們在葡萄架下單開了一桌，任由幾個孩子自己鬧去。

　　桌子中間擺了個簡單的小蛋糕，是王母一大早去縣城特意買的。

　　宋陶陶和沈思燁站在王慕一對面舉著手機錄像。

　　王慕一第一次和同學一起過生日， 有點不習慣，點上蠟燭後， 不知道下一步該幹嘛了， 呆呆的看著鏡頭。

　　突然氣氛安靜下來。

　　突然。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極爲好聽的聲音響起。

　　陸望拍著手，唱起了生日歌， 王慕一向他看過去。

　　正午的陽光透過葡萄架細碎的灑下來，對面少年睫毛很長，眼睛明亮，如若朝陽， 華燦耀眼。

　　他在給自己唱生日歌。

　　王慕一突然心跳如鼓。

　　接下來，吹蠟燭，許願，切蛋糕。

　　很通俗的流程， 每年生日都是如此， 但今年仿佛哪裡不一樣了。

　　她十五歲了。

　　而同樣口味的蛋糕，今年好似格外的甜。

　　送禮物時， 宋陶陶送的是洋娃娃，沈思燁是變形金剛， 夏星辰送的是一套髮卡，輪到陸望時，幾個齊刷刷的盯著他看。

　　「你們這是什麽表情？」王慕一笑道。

　　怎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陸望沒理會，掏出一個長條形的小盒子。

　　是支鋼筆。

　　「生日快樂。」陸望說。

　　「謝謝。」王慕一笑的眼睛彎彎，很喜歡，拿著鋼筆愛不釋手。

　　知道內情的宋陶陶和沈思燁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什麽時候「五三」變成了鋼筆！

　　太尼瑪心機了！

　　見他們表情不對，王慕一問：「怎麽了？」

　　不等兩人說話，陸望淡聲反問：「有問題？」

　　兩人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不敢有任何「問題」！

　　吃完飯，幾人坐在葡萄架下聊天，王母端來洗乾淨的水果，對王慕一叮囑：「我和你爸去山裡了，你招呼好你的小同學。」

　　等王父王母走了，沈思燁坐不住了，他從來沒來過這種深山裡，非常好奇，吵著也要去山裡玩。

　　見陸望沒有反對的意思，兩個女孩子也都躍躍欲試，王慕一猶豫再三，點頭答應帶他們進山。

　　出門前，她抬頭看了看晴朗朗的天，在背簍裡放了幾件雨衣和雨傘。

　　王慕一家就在山脚，越過一道雜草叢生的小路進了山。

　　漫山遍野的野花野果子讓沈思燁幾人樂瘋了，城裡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原始的山林，一頭扎進去，撒歡一般的跑著。

　　王慕一領著他們上樹掏鳥窩，下河撈魚，玩的不亦樂乎。所有人都玩瘋了，只有陸望最閒，插著兜，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走著。

　　玩累了，幾個人就坐在河邊的大柳樹下聊天，聽王慕一講山裡的趣事。

　　「春天的話就可以去山裡挖薺菜了，薺菜餃子可好吃了，還有剛抽芽的榆錢，拌上面粉，蒸榆錢餅，還有茅針，又甜又嫩……」

　　聽的沈思燁口水嘩嘩直流，嗷嗷叫道：「我都聽餓了！」

　　王慕一對他眨眨眼，從背簍裡拿出紅薯和玉米，當場生火，烤了起來。

　　紅薯掰開金黃酥軟，玉米焦黃酥脆，還沒吃，香氣就勾的人流口水。

　　沈思燁當即拜倒在王慕一裙下：「臥槽，一一妹妹我覺得我要愛上了你！」

　　他一高興起來說話就沒遮沒攔的，王慕一沒放在心上，笑眯眯的把第一個出爐的紅薯遞給他。

　　沈思燁剛要接過來，突然一隻手橫插過來，把紅薯搶了過去。

　　沈思燁急了，怒視陸望：「哥，你怎麽能橫刀奪愛呢！」

　　陸望斜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剝開紅薯，似笑非笑道：「就奪了，你能怎樣？」

　　挑釁意味十足。

　　氣的沈思燁嗷嗷大叫。

　　不知道爲什麽，聽到陸望說「就奪了」，王慕一突然就覺得很熱，心裡像是冒起了一叢小火苗，不合時宜的燒了起來。

　　山裡的天氣，說變就變。

　　玩的正好，天色猛然暗了下來，瞬間凉風嗖嗖刮了起來。王慕一暗叫不好，前幾天也是晴空朗朗突然就下起雨來，所以出門前她才猶豫了下，帶上了雨傘和雨衣。

　　此時正派上用場，她掏出雨衣和雨傘分給大家，催著大家往回走，沈思燁和兩個女生玩的意猶未盡，不太想回去，央求著再玩一會兒。

　　王慕一和他們解釋下雨的話山路濕滑危險，但幾個人不怎麽太在意。

　　還是陸望沉了臉，幾個人還一個個老老實實跟著王慕一往回走。

　　只一小會兒的功夫，風就越刮越大，驚雷不斷，天色暗的猶如黑夜，很快前面就看不清了，山間樹影劇烈搖晃，枝葉劈頭蓋臉的打了過來，大家只好用胳膊護著臉向前走。

　　頂著狂風走了一段路，王慕一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

　　夏星辰不見了！

　　她忙叫所有人停下來，問了一圈，都沒有人注意她是什麽時候不見的。

　　王慕一頓時急出一身冷汗。

　　這種天氣，夏星辰一個城市裡來的嬌嬌女獨自一人在山裡，多一秒就多一分危險。

　　她當機立斷，讓陸望帶著沈思燁和宋陶陶在原地等著，她順著路回去找夏星辰。

　　陸望堅决不同意讓她自己去：「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我去找。」

　　王慕一斷然拒絕：「不行，萬一你也走丟了怎麽辦？」

　　陸望深呼吸：「那就大家一起去。」

　　王慕一情急中握住了陸望的手腕：「不行，萬一再有人走散了就更危險了，我對這兒熟，找起來也快。」

　　陸望沉著臉，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緊緊捏著，一言不發。

　　他力氣很大，王慕一疼的縮了下手，放柔語氣，央求般的哄道：「我很快就能把星辰找回來的，相信我。」

　　陸望垂眸，掌中女孩兒柔軟纖細的手腕，脆弱的像是一用力就能折斷，偏偏她還總是以爲自己很强壯。

　　他就在身邊，爲什麽就不能依賴一下他。

　　這種無力感讓陸望無比煩躁。

　　王慕一靠近他耳邊，小聲保證：「我不會有事的，你別怕。」

　　陸望眸中暗光一閃，激蕩的情緒被軟而有力的聲音包裹著，緩緩平靜下來。

　　面對王慕一水亮的眼睛，陸望慢慢放開了手。

　　「你自己小心。」他低聲道。

　　「嗯嗯！」王慕一用力點頭。

　　夏星辰開始是緊緊跟在陸望身後的，後來不小心吹迷了眼，停了會兒，再一抬頭，陸望的身影已經被樹影遮住了，她著急想追，却不小心踩滑摔了一跤。

　　她抽抽噎噎的呼叫聲，被狂風吹散，前面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視綫的盡頭。

　　她坐在地上，一邊哭期盼著陸望能回來找她。

　　可是沒有，沒有人回來。

　　她被遺忘了。

　　夏星辰傷心的爬起來，四周昏天暗地，風聲呼嘯，遠處還有什麽動物的叫聲，偌大的山林間只有她一個人。

　　被樹枝劃破腿的疼痛，加上被拋弃的恐懼和無助，伴隨著一道道驚雷，鋪天蓋地的將她淹沒。

　　等王慕一找到她時，小姑娘已經快被嚇暈過去，躲在一棵大樹下，哆哆嗦嗦得發著抖。

　　看見王慕一，夏星辰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撲進王慕一懷裡，「哇」的一嗓子，哭出聲來。

　　王慕一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夏星辰的身上，緊緊摟著她安慰：「沒事了沒事了。」

　　帶著夏星辰找到陸望他們時，暴雨突至。

　　瓢潑一般的大雨兜頭而下，幾個人瞬間就被澆透了。

　　「沒事吧？」陸望把雨傘罩在兩人頭上，眼中全是焦急。

　　「我們沒事。」

　　王慕一來不及多說，把夏星辰往陸望懷裡一塞，轉頭辨認方向。

　　現在雨這麽大，肯定是不能再走了，她記得這兒附近有個山洞，可以避避雨。

　　她讓所有人手拉手，一個接一個的跟著她，向山上跑去。

　　雨太大了，雨傘早被吹風了，只有夏星辰和宋陶陶穿著雨衣堪堪能遮擋些。

　　王慕一走在最前面，頂著狂風暴雨艱難往前走。

　　她的外套脫給了夏星辰，自己就穿了個短袖，雨一澆，和沒穿也沒什麽區別了。不過她心裡又急又慌，一時也不覺得冷。

　　陸望原本是走在最後，他突然叫停了隊伍，把沈思燁換到最後，自己走在王慕一前面，伸手緊緊牽住了她。

　　「你指路就行，跟著我。」

　　冷靜，果斷。

　　王慕一突然穩了心神，辨認好方向，給陸望指了路，跟在他背後，一步步趕到了那個山洞。

　　王慕一生好火，五個人圍著火堆，抱膝坐著。

　　洞外，大雨遮天蔽日的下著，洞內，幾個人心有餘悸，透過火光，安靜的看著彼此狼狽模樣，一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過了許久，王慕一垂著頭，懊悔道：「對不起，我不該帶你們進山的……」

　　陸望打斷她：「不關你的事。」

　　其他人也忙道：「是啊是啊，是我們非要來的。」

　　王慕一又是感動又是愧疚，說到底，他們是爲了給她過生日才來這裡的。

　　陸望垂了垂眼眸，突然笑了：「你們說，我們這算不算共患難了。」

　　「還真是！」沈思燁拍了下大腿，「同志們，以後苟富貴，勿相忘啊！」

　　宋陶陶笑他：「哎呦，還會用典故了。」

　　夏星辰指著宋陶陶笑：「陶陶你頭髮上粘著樹葉，好像兩隻耳朵。」

　　嘰嘰喳喳，你說我笑的，氣氛突然就熱烈起來。

　　而且，是透著溫馨的熱烈。

　　閒著也是閒著，沈思燁突發奇想，要玩真心話大冒險。

　　第一輪石頭剪刀布下來，輸的就是沈思燁，宋陶陶哈哈大笑，搶著問：「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沈思燁保守選擇大冒險。

　　宋陶陶眼睛一轉：「最後一次尿床什麽時候。」

　　沈思燁臉色一紅：「小學三年級。」

　　宋陶陶笑的前仰後合，沈思燁惱羞成怒，威脅：「你給我等著。」

　　下一輪是夏星辰輸了，也選擇真心話。

　　按照規則，該上一個輸了的人提問，沈思燁隨口問：「考試有沒有作弊過？」

　　宋陶陶把他推到一邊去，不滿道：「怎麽問這麽簡單的問題啊，這個不算，咱們今天就要大尺度的，我來我來，初戀是什麽時候？」

　　夏星辰偷偷看了眼陸望，紅著臉小聲道：「小學。」

　　「哇哦哦，這麽早！」宋陶陶驚嘆。

　　陸望撥著火，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思燁早就知道夏星辰喜歡陸望，覺得很沒意思，忙著開啓下一輪。

　　之後是王慕一輸了。

　　夏星辰咬了咬唇，猶豫很久才問：「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哈哈這個問題好！」宋陶陶拍手笑，「不能說假話哦。」

　　王慕一第一次玩這種游戲，被他們的大尺度驚呆了，紅著臉，飛快的扔出一句：「沒有。」

　　宋陶陶追著問：「真的嗎？說假話，真心話大神可是會懲罰你的哦。」

　　陸望抬眼看了過來，直直的撞上王慕一的視綫。

　　原本是很堅定的答案，不知道爲什麽，王慕一突然莫名心虛，連忙別開眼，胡亂點頭：「是真的！快開始下一輪啦。」

　　游戲繼續。

　　下一個輸的是陸望，同樣選擇真心話。

　　宋陶陶狂對王慕一使眼色：「機會難得，必須要大尺度！」

　　王慕一實在想不出來，把機會讓給了宋陶陶。

　　宋陶陶興奮不已：「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陸望不動聲色，緩緩道：「可愛的。」

　　沈思燁跳出來質疑：「不對啊哥，你不應該是喜歡漂亮的嗎？！」

　　陸望眸光微閃：「可愛和漂亮有衝突？」

　　沈思燁無話可說。

　　下一輪又是陸望輸。

　　王慕一還想把機會讓給宋陶陶，陸望打斷：「只能讓一次。」

　　王慕一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好問題，只好用了夏星辰的問題：「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衆人屏息以待。

　　陸望深深的看了王慕一一眼，淡聲道：「有。」

　　「哇哦！」

　　「臥槽！」

　　「勁爆勁爆！」

　　「牛逼牛逼！」

　　宋陶陶和沈思燁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夏星辰則緊緊咬著下唇，視綫飄向王慕一。

　　王慕一仰著臉，傻乎乎的跟著宋陶陶和沈思燁起哄，毫無异樣，也毫無察覺。

　　夏星辰的心情複雜的難以言說，一時間心中紛亂如麻，接下來的游戲都玩的心不在焉。

　　沈思燁被陸望的答案震翻了，一直在追問是誰。

　　陸望不理會，垂下眼瞼，低聲哼笑，心情很好的樣子，說：「下一輪。」

　　後來好幾輪都在宋陶陶和沈思燁之間轉悠，兩人拼了命的掀對方老底，連有沒有意淫的人這種問題都出來了。

　　再輪到王慕一時，宋陶陶還沒從剛才的激戰中緩過來，直接問：「如果從班裡挑一個男生接吻，會選誰？」

　　這個問題王慕一完全招架不住，連連搖頭求饒：「饒了我吧，換個問題換個問題！」

　　宋陶陶玩嗨了，揪著她不放：「隨便想一下，又不是真接吻，害什麽羞呀，你現在就閉上眼睛，選跳出來的第一個人就行。」

　　王慕一順著她的話，閉上眼，腦海中一張壞笑的臉猛的跳到眼前，還順便自帶配音——選哥哥。

　　「！！！」

　　王慕一嚇得不敢再想，猛的睜開眼。

　　下一秒，心跳驟停。

　　一雙黑眸正直勾勾的盯著她，嘴角挂著熟悉的壞笑，仿佛下一句「選哥哥」就要脫口而出。

　　長這麽大，王慕一從沒有這樣的體驗，心臟快要爆炸，呼吸都要停滯了，巨大的慌亂充斥著胸口，還隱隱帶著難以言喻的——歡喜。

　　「快說快說，選誰。」宋陶陶催著。

　　心中初生隱秘無法宣之於口，王慕一違背游戲規則，指了指沈思燁。

　　「哇！一一妹妹選我了？實在是太有眼光了！」沈思燁得意極了。

　　宋陶陶痛心疾首：「你這什麽眼光啊，全校所有女生夢寐以求的男神就坐你旁邊，你竟然選這個傻子，我的天……」

　　「怎麽就不能選我了？」沈思燁不滿，跳起來和宋陶陶爭論起來。

　　兩人掐起來，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王慕一總算緩了口氣，悄悄用手背貼著滾燙的臉頰，給自己降溫，等臉不那麽燙了，才鼓起腮幫子，吐了口氣，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理了理衣角。

　　「呵……」

　　一聲拉長尾音的輕笑後，一道身影緩緩貼近，耳邊傳來少年壓低了的聲綫，凉凉的，帶著絲戲謔：「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