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試試？」
說這話時，陸望神色淡淡的，甚至嘴角還挂著絲壞笑，如果忽略黑眸中透露出的隱約危險氣息，很容易讓人誤認爲只是開個玩笑。
沈思燁雖然一向神經大條，但他怎麽說也是和陸望從小玩到大的，彼此非常瞭解，只要一個眼神，他就明白陸望不是在開玩笑。
當即他就像被按了暫停鍵，待在了當場，滿腦子都是：什麽情况？這是他認識的陸望嗎？
這個真的有些超出了他的認知。
而其他人根本沒把他之前的玩笑話當回事，宋陶陶還在和王慕一打打鬧鬧，只有許問在一旁若有所思。
中午放學，王慕一和宋陶陶手拉手來到食堂一樓。
這是王慕一第一次在學校食堂吃飯，進門看到烏泱泱的人頭就驚呆了。以前她上學都是自己在家做好飯帶去學校吃的，而且學校的食堂也很簡陋，學生基本都自己帶飯，從沒見過這麽多人一起吃飯。
「這麽多人……」
宋陶陶也是從初中部直升上來的，給王慕一科普。
一中的食堂分三層，一樓是大窗口，菜色統一，按量打飯，二樓是小窗口，菜品就多種多樣了，價格也相對貴很多，人也比一樓少很多，三樓都是教師餐廳，一般學生不讓上去。
聽完科普，王慕一當然選擇一樓。
另一邊陸望他們幾個也到了食堂入口。
沈思燁很自然的就直奔二樓而去，走了幾步就被拽住了。
「這邊。」陸望指了個方向。
沈思燁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烏泱泱的人頭攢動……
還沒等他搞清楚，陸望已經鬆開他，率先向人群中擠去。
沈思燁揉了揉眼，不敢置信：「是我瞎了嗎？望哥是要去大窗口嗎？」
整個初中三年，他們就沒在一樓吃過飯。
許問此時就淡定的多了，他又「嘖」了一聲，拔脚跟了上去，扔下一句：「的確是有人要瞎了。」
沈思燁：「？？」
王慕一排了許久的隊才擠到打飯窗口，低頭一看菜品價格，心跳頓時就快了起來——貴！
純素菜三塊錢一份，帶肉的就得五塊錢。她之前覺得一天十五塊錢的生活費已經不少了，她在春花村的時候，一個星期也花不掉十塊錢，但現在看來，十五塊錢，勉强能够一天三頓飯。
在後面的催促聲中，王慕一咬著手指頭，要了一份西紅柿炒鶏蛋和二兩米飯。她眼瞅著打飯阿姨一勺子下去，嗯，不錯，鶏蛋挺多，不過阿姨可能手抖的有些嚴重，抖啊抖，等菜盛到餐盤中，鶏蛋都被抖掉三分之一了。
「謝謝阿姨。」她忍著心痛彎腰道了謝，端著餐盤從人群中擠出來，占好座位。
宋陶陶打完飯擠過來，剛靠近，一道黑影比她快了一步，先把餐盤放在了王慕一的對面。
「哎哎哎！這兒有……」宋陶陶忙叫，只是看清來人時，果斷把最後一個「人」字咽了回去。
「有人？」陸望回頭看她，上挑的尾音充分體現了他的不耐煩。
擠了半天，已經讓陸大少爺的耐性徹底告罄。
「沒，沒人……」宋陶陶十分識趣，主動換到王慕一身邊的座位。
陸大少爺大馬金刀的坐下，面對著王慕一，許問很自然的坐在了宋陶陶對面，慢了一步的沈思燁撓了撓後腦勺，孤孤單單的坐在一旁。
不過他沒有孤單太久，很快餘嬌秦方好和周陽陽沈怡馨一起走了過來。
「這兒有人嗎？」沈怡馨笑著先開口，眼神有意無意的落在了陸望身上。
陸望像是沒聽見，視綫落在王慕一的餐盤裡，眉頭飛快的擰了起來。
「怎麽吃這麽少？」他問。
王慕一老老實實承認：「因爲沒錢。」
陸望：「……」
這理由，讓人無法反駁。
沈怡馨一行人還在等著，陸望眼皮子都沒向這邊抬，隻和王慕一聊著天，眼看著沈怡馨沒臺階下，尷尬的撅起嘴來，沈思燁很憐香惜玉，忙笑道：「沒人沒人，快坐吧。」
宋陶陶氣呼呼的瞪了沈思燁一眼，沒說話，埋頭吃起飯來。
「一一。」餘嬌突然親昵的叫了聲王慕一，很熟絡的樣子。
王慕一這才抬頭看過去，見到餘嬌和秦方好，也熱情地打招呼：「你們也來吃飯啦。」
餘嬌：「剛才去找你，發現你都走了，以後記得找我們一起吃飯呀。」
她聲音甜美嬌俏，說話像撒嬌，非常討男生喜歡。
王慕一點頭稱好。
沈思燁好奇問：「你們認識？」
餘嬌笑：「我們是一個宿舍的。」
沈思燁也笑：「還挺巧。」
沈怡馨借機笑道：「既然都坐一起，那就相互認識一下吧，我先介紹一下，我叫沈怡馨，她叫周陽陽，我們倆是同桌，這是餘嬌和秦方好。」
她說這些話時，目光一直落在陸望沈思燁和許問三個男生身上，一旁的宋陶陶，她看都沒看一眼，說完後還歪著頭，衝著陸望的方向笑道：「該你們啦。」
不過陸望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一樣，正皺著眉頭，漫不經心的吃了口米飯，菜沒有合他胃口的，心情不太愉快。
幸虧有沈思燁這個話嘮，才沒有讓沈怡馨下不來台。
幾個人邊吃邊聊，沈思燁見宋陶陶拿紙巾擦嘴，也要：「也給我張紙巾？」
宋陶陶不情不願的把最後一張紙巾給了他。
陸望看著兩人，眼眸閃了閃，突然開口：「借張紙巾。」
沈思燁得意道：「哈哈，最後一張。」
陸望理都沒理他，目光從幾個女生身上一掃而過，回到王慕一面前。
王慕一剛想去掏口袋，手觸到小布包，突然想起了什麽，猶豫了一下。
「我這兒有紙巾。」沈怡馨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她拿出一包沒開封的紙巾，伸手遞了過來。
陸望像是沒聽見也沒看見，只看著王慕一：「紙巾借我。」
他還從桌子底下催促般的踢了踢她的鞋子。
王慕一本來還在猶豫，被他這麽一踢，拿著小布包的手一抖，就掏了出來。
陸望直接從她手裡拿過小布包，自己拆開，拿起一張叠的整齊的衛生紙，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角，才把小布包還了回去。
全程，他沒有多說一句額外的話，但周陽陽和沈怡馨就覺得像被誰打了耳光一樣，臉上火辣辣的。
惱怒之餘，沈怡馨眼睛一轉，狀若好奇的對王慕一道：「王慕一，你怎麽吃的這麽少呀，正在减肥嗎？」
她早就看出來了，王慕一經濟條件不好，雖然大家都穿著校服，但從她脚上那雙露脚趾的塑料凉鞋就能看出來，所以她才故意挑這個話題說。
王慕一其實不是很胖，就是臉上肉多，兩個臉頰肉嘟嘟的，讓人看起來覺得有些胖，沈怡馨這麽說，明顯是故意的。
但王慕一沒有聽出來，她搖搖頭：「沒有啊。」
「那你吃的也太少了吧。」沈怡馨又重複了一遍。
王慕一看過去，這幾個人，除了她是一個菜，其他人全都是三四個菜，顯的她的確吃的太少了。
餘嬌和沈怡馨對了下眼神，很快就領會了她的意圖，忙把自己的餐盤向前推了推：「一一，你能吃得飽嗎？我這份冬瓜丸子湯還沒有吃，你要是不嫌弃就送你了。」
王慕一搖頭笑道：「謝謝你，不用了。」
餘嬌一臉擔憂的勸她：「沒事的，你不要有心裡負擔，我們都知道你經濟條件不太好，一中的食堂又不便宜，但你不能吃不飽飯呀，反正我也吃不完，你就別和我客氣了……」
她話音未落，一道淩厲的視綫就射了過來，强大的氣場硬生生的逼她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其實陸望總是一種懶散閒適的姿態，不像別的學霸那樣高冷，他要是願意，和誰都能聊上幾句，學習方面也從不藏著掖著。不過他身上富家子弟那股任性肆意的勁兒特別明顯，想搭理你時，能讓你如沐春風，不愛搭理你時，光用眼神就能羞辱的你下不來台。
餘嬌此時就真切體會這種眼神，肆意的嘲諷，穿透力極强，直達她的內心。她那些見不得的小心思，在他的注視下，無處遁藏。
她立刻漲紅了臉，訥訥不安的端起冬瓜丸子湯，想掩飾尷尬。
剛端起來，不知怎麽手突然一抖，咣當一聲，一整碗湯灑了個精光，好巧不巧，就濺了她和對面的沈怡馨一身，沒有波及其他人。
兩聲尖叫響起，兩人頓時亂成一團，狼狽不已。
陸望扯了扯嘴角，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嗤笑，扭回頭，看向王慕一。
被人這麽說，不會氣哭吧？
他有些煩躁，自己的同桌被人欺負哭了，像話嗎？
王慕一臉色也很嚴肅，等兩人收拾好，她才鄭重其事的對餘嬌說：「以後你如果吃不完就不要買這麽多，小時候你沒學過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詩嗎，我們村剛會說話的小孩子就知道不能浪費食物，浪費食物是要倒大黴的。」
她指著兩人髒兮兮的校服，憐憫道：「你們看，多倒黴。」
她說完後，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安靜了能有一分鐘。
直到沈思燁「哈哈哈」一陣爆笑，才解鎖了衆人。
「哈哈望哥你的小同桌太他媽逗了！」沈思燁笑的趴在了許問身上。
陸望在再次抵住額頭，肩膀一陣顫動，濃濃笑意從眼底流出——
他的同桌，是好欺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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