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花園
阮卿跟夏明之坐在陽台上吃早飯,陽台上有個不大的高腳圓桌,欄桿上繞著綠植,清晨的陽光還沒有變得滾燙。
原先他們住在這裡的時候,也經常這樣。這邊不算在市中心,但是小區里住戶很多,周圍設施也很方便,不用早起上課的時候,阮卿只穿著睡衣在這邊吃早飯,偶爾還能看見隔壁陽台上也有跟他們一樣悠閒的人在喝咖啡。
尤其是阮卿和夏明之都長得好看,有一年夏天,住在他們隔壁的兩個妹子搬走了,新來的鄰居是個熱情的年輕男孩,一頭天然卷,估計也是附近的大學生,熱情洋溢地趴欄桿上邀請阮卿找他玩。
夏明之黑著臉站起來,表示你再嗶嗶惦記阮卿試試。
沒想到那年輕男生看見他,眼睛更亮了,「你也可以一起來嗎!」
倒是不挑。
阮卿差點把咖啡笑噴出來。
如今他們又坐在同一個地方,早晨清爽的微風裡有著世俗煙火的味道,樓底下還能看見夾著公文包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似乎一切都沒變。
可中間卻已經隔著四年。
那住在隔壁的外國小伙早已經搬走了,右邊的一戶原先住著幾個單身女孩,曾經給阮卿送過自己烤的蛋糕,如今也都搬走了。
而他和夏明之,居然還有在這裡坐下吃早飯的一天。
桌子上依舊擺著一支紅玫瑰,插在細管的玻璃瓶里,正是開到顏色最好的時候。
阮卿喝了口咖啡,略甜,他笑著看夏明之,「其實我現在能喝帶苦味的咖啡了。」
他以前總是愛吃甜,一杯咖啡恨不得加三份糖,如今倒是能接受苦味了。
夏明之切了塊煎蛋餵他,「知道了,以後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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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夏明之帶著阮卿看了個東西。
一直藏在他臥室裡面,多年不曾見天日。
阮卿不知道夏明之還有什麼藏著,他看著夏明之的背影若有所思,覺得夏明之上輩子沒准是條龍,所以這輩子這麼有收集癖。
夏明之拿著鑰匙,打開了小房間里的一個保險箱。
這個保險箱並不大,裡頭零零碎碎放了幾個證件,還有一個保存完好的黑色盒子。
夏明之看著阮卿,心裡頭也有些說不出的悵然。
這個東西在他這裡放了四年,卻都沒有送到阮卿手上。
「那時候你還有好久才過生日,我就在想什麼送你什麼,想了半天,定做了這個。」
「但是最終都沒有送到你手上。」
阮卿一怔。
夏明之打開了這個盒子,裡面裝著一個鑲嵌著珠寶的復活節彩蛋,外觀通體碧綠,做出花卉與樹葉的樣子。
而夏明之輕輕把這個彩蛋打開——裡面裝著一整座微型花園。
這花園做得巧奪天工,甚至能看清楚水池中的睡蓮。
這個彩蛋,是在他和阮卿分手以後,才送到他手上的。
本來下個月,就該是阮卿生日。他應該把這個禮物送給阮卿,祝賀他的寶貝生日快樂。
「你的信息素,是雨後的花園。」
夏明之說道。
「我也沒有太多戀愛的天賦,想來想去,只能送你一座花園。」
「阮阮,你還願意收下嗎?」夏明之低聲問道。
阮卿看著這顆鑲嵌著數顆珠寶的彩蛋,捧在手中彷彿一個瑰麗夢幻的夢。
夢中是專屬於他的一座花園。
他的信息素,是雨後花園的味道,睡蓮半開,空氣里浮動著柑橘的香氣。
「那你得祝我生日快樂。」阮卿小聲說道,聲音有一點不明顯的哽咽,但又很快消失了。
他對著夏明之笑了一下,露出一顆小虎牙。
「生日快樂。」
夏明之湊過來吻他。
「恭喜阮阮二十歲生日快樂,你長大了。」
他抱著阮卿,他錯過的,又何止是阮卿一個二十歲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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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抱著這個華麗的彩蛋玩了一會兒,深感夏明之真的是敗家子,也就他大哥可以容忍了。
但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記得我去年,生日第二天,在樓道里發現了一個禮盒,寫著我的名字,裡面是一個胸針,是你送的嗎?」
他那時候收到這麼一份匿名的禮物,上面寫著祝他生日快樂,字體也是陌生的筆跡。但他卻著了魔一樣,不知為什麼,就覺得是夏明之來看他了。
然而他捧著禮物一路跑下公寓樓,外頭樹影浮動,周邊有幾個年輕的外國男女靠在樹下說話,他悵然地站了許久,才只能承認是自己痴心妄想。
但他後來怎麼也沒找出送禮物的人是誰。
夏明之難得露出了一點羞赧的樣子。
「是我送的。」
他那時候本來想送這個彩蛋過去,但考慮到太昂貴了,那時候的阮卿肯定不會收下。
最後選了一個比較低調的胸針,想在生日當天送到阮卿手上。
然而那天,阮卿跟別人一起過生日去了,他在公寓里等了一整夜,阮卿都沒有回來。
他那時候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神經兮兮地覺得阮卿早就有了真命天子,也許還是他上次來看見的那個人,他們也許正在約會,那人會送阮卿玫瑰,親吻阮卿的眉眼。
而他只能當一個影子,拿著一份也許永遠不會被收下的禮物。
但夏明之還是想等一等,他還想看一眼阮卿,甚至想……能不能走到阮卿面前,就當是偶遇,說一句話也好。
可是等到夜裡,他接到了家裡的電話。他哥在國內跟他們父親發生了劇烈衝突,這次爭吵的結果直接影響到了夏家未來的走勢,他作為夏家和余家的另一個繼承人,不得不連夜裡買了機票趕回去。
阮卿第二天回到公寓,收到那份禮物的時候,他大概已經在飛機上,即將降落國內。
而等他幫著他哥正式奪得了夏家全部的控制權,他在蘭無為那裡的等級評定也變成了良好,他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找阮卿。
他卻聽說阮卿要回國了。
「我怎麼這麼傻。」夏明之把額頭抵在阮卿的肩上,嘀咕道,「傻透了。」
阮卿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像在安撫一個失落的大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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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三天,就是阮家老爺子的壽辰了。
阮卿跟夏明之都不怎麼在意,兩個人想起這件事,就動作一致地皺眉頭。
阮家老爺子名叫阮振聲,年輕時候也是個人物,到老了,卻惹得家中兒孫不是敬畏恐懼就是厭惡。
唯一一個女兒阮艾敏算是貼心,最得他偏愛,養得脆弱又嬌氣,真拿她當花兒一樣看守在溫房裡,卻偏偏出了意外。
阮卿至今都記得阮家老爺子審訊他的時候,那雙鷹隼一樣狠厲的眼睛。
但阮卿還是決定去。
他靠在夏明之懷裡,手被夏明之握在掌心裡,心情不是很好。
「我有件事情,需要確認一下,所以我要回去,」阮卿淡淡說道,「你不用太擔心,我跟阮家,其實早沒有關係了。這次回去也一樣,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當年阮家老爺子失去愛女,痛徹心扉。但是四年了,他也該冷靜了。」
夏明之也沒干涉,阮家如今已經式微,自從阮家老爺子退居二線,阮家就一日不如一日。他們幾家說是世交,但阮家跟夏家,如果不是早年有過聯姻,也不會有幾分親近。
如今的阮家,兒孫都不成器,有幾家公司已經被其他人收購了。
夏明之的哥哥評價起阮家如今的掌權者,只有一句話,「空有野心的廢物。」
光是廢物,還能守住家業,可是既沒有才幹,野心卻不小,問題就大了。
只是……
夏明之捏了捏阮卿的手指,阮卿自從回國一直和他在一起。他雖然不從商,但這麼多年他不僅是寫書上拿到眾多獎項,自己名下也有不少投資。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有夏家和余家兩家的股權。
他哥又偏疼他,兄弟間絕不會為了家業鬧出不愉快,他永遠是夏家的二少和余家的外孫。
怕是有心人早就把阮卿和他重歸於好這件事,傳進了阮家的耳朵里。
他哥也早就提醒過他了,阮家靠的是聯姻起家。
阮卿雖然是養子,但也姓「阮」。
「我會陪著你,我絕不可能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夏明之握著阮卿的手認真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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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去阮家前一晚,阮卿先跟著夏明之回了次夏家。
上次夏明之的哥哥就提出邀請,但是那時候阮卿覺得他和夏明之的關係不尷不尬的,不太合適,就推拒了。
這次倒是借著夏明之小姪女的生日,夏明之和阮卿提了提,阮卿想了想,就答應了。
他還記得那個小女孩,四年前還是抱在懷中的小嬰兒,身上奶呼呼的一股香氣,臉頰邊有個小小的酒窩,手和腳都是肉乎乎的。
如今夏明之從手機上翻出照片給阮卿看,照片上的小女孩穿著一件小雞外套,滿臉都是水彩,咯咯地笑著伸手去抹她小哥哥的臉。
「比她哥還要皮。」夏明之話中透著笑意。
阮卿帶著禮物隨夏明之去赴約,車子開進夏家的時候,他看著夏家熟悉的草木欄桿,感覺夏家似乎也沒什麼變化。
只是當年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夏家還不是夏明之的哥哥一手掌家,夏明之的父親也還沒有退居國外養老。
夏明之牽著阮卿的手進門,夏明之的父親正從樓下下來,父子兩個一看就關係冷漠,夏明之眼神陰沈地看著他父親,抓著阮卿的手緊了緊。
阮卿有點怕夏明之的父親,他覺得他的眼睛特別冷,是那種沒有感情的眼神,卻還是禮貌地叫了聲「叔叔」。
夏明之的父親沈默地看了阮卿一會兒,對著他點了點頭。
然後就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夏明之對他的父親視而不見,帶著阮卿徑直入裡。
阮卿卻在低頭的一瞬間,看見了夏明之父親手上的婚戒。
他也聽說過夏明之的父親花邊緋聞從來沒有斷過,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後,可是這樣一個人,卻居然在夏明之母親離世多年後,還戴著婚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