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個角度真的十分奇妙。

　　自下而上地仰視德特裏大公，重葉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顫動的眼睫，熠熠的金眸，從脖頸攀爬而上的紅暈……全部都一清二楚。

　　自從來到這裏，重葉很少有機會能夠如此仔細地打量一個外表跟人類相差不大，身形卻是地球人好幾倍的星際人，更何況這人還是德特裏大公。

　　男人素來冷硬的形象好像禁不住烈日暴曬的冰山，撲簌簌地便融化了，顯露出不為人知的另一面來。

　　唔……就好像，藏著夾心的硬糖一樣？

　　重葉眉眼彎彎，為自己腦海中的比喻笑出了聲。

　　德特裏本就受不了小藍星人夾雜著好奇探究的視線，又聽到他的笑聲，更是心頭一陣燥熱。

　　“？”

　　重葉眼尖地看到大公的脖頸上出現了一小片扇形的、斑點一樣的東西，有銀色的光芒自上面一閃而過。

　　什麼東西？

　　他湊近了想仔細看看，剛剛邁出幾步，便感覺有一座“大山”從天而降，壓在了他的身上，把他無情地“鎮壓”了。

　　四腳朝天，躺在桌上動彈不得的重葉：“？？？”

　　他輕輕地掙動了一下四肢，德特裏感受到手下柔軟的觸感，才如夢初醒一般迅速站起身來，飛快地離開了書房。

　　看著男人迅速離開的背影，重葉只能聯想到一個詞――落荒而逃。

　　這個詞用在大公身上真是說不盡的違和，重葉坐起身來，托著腮，不禁想到：難道我是什麼洪水猛獸嗎？居然能把大公嚇跑？

　　真是令人費解。

　　大公走了，此時便有一個嚴峻的問題擺在了重葉面前，那就是――他要如何從辦公桌上下去呢？

　　重葉從辦公桌邊緣往下探看，辦公桌足有五米多高，放在地球上差不多就是兩層樓的高度，直接跳下去怕不是要斷胳膊斷腿。

　　要不然順著椅子爬下去？

　　可惜大公起身太急，椅子被他帶的好遠，重葉根本夠不著。

　　等大公回來或者等其他人路過？

　　那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重葉想了想，還是決定“自救”。

　　他把主意打到了堆在辦公桌上的那幾個厚實的軟墊上。

　　少頃，書房裏出現了頗為滑稽的一幕。

　　一個小人兒哼哧哼哧地拖著一個軟墊，一直拖到辦公桌的邊緣，然後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推――“咻”的一下，軟墊便打著旋地落到了地上。

　　重葉一直重複著這個過程，直到所有的軟墊都被他扔到了地上，摞成了高高的一摞，做成了一個厚厚的緩衝墊。

　　這下看上去安全多了。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重葉沒有選擇直接往下跳。而是抓住辦公桌的邊緣，雙腿慢慢向下，直到他感覺差不多了，才鬆開手，等待自由下落到軟墊上。

　　德特裏恰好這時候回來，便看到這“危險”的一幕，心臟登時漏跳了一拍。

　　身體快於思想迅速沖了過去，直到小藍星人落入他的掌中，感受到那輕飄飄的，卻好似重逾千鈞的柔軟身軀，德特裏瘋狂跳動的心臟才暫時偃旗息鼓，安定下來。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他如此地驚慌失措，甚至失去了一貫的冷靜。

　　雖然他後來也看到了地上的軟墊，明白了小藍星人的打算，但也並不能掩蓋小藍星人做出了危險舉動的事實。

　　如果小藍星人估計失誤，直接摔到了地上怎麼辦？

　　一想到這，德特裏就忍不住冷下了臉來。

　　沒有如預想的那樣落到軟墊上，重葉還有些不明所以。等他抬頭一看，便看到了大公正目光沉沉地盯著他，面無表情。

　　男人的眼睫上還掛著未擦幹的水珠，用冷水沖洗過之後，臉上的紅暈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刻甚至還呈現出一種過分的蒼白。

　　重葉在此刻感覺到了一陣微妙的低氣壓。

　　有點不妙啊，他坐在男人的手心裏想著。

　　小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他偷覷了一眼德特裏的臉色，男人正神情莫測地看著他，看上去……很像是在看調皮搗蛋的小寵物，思考著要如何讓它長長記性。

　　表妹之前面對不聽話的貓咪是如何做的呢？重葉回憶了一下，好像有一次，表妹氣急了，直接打了它的屁股？

　　重葉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捂住了屁股，小心翼翼地看了大公一眼――大公的話，應該沒有那麼喪心病狂吧？

　　他還記得那一次表妹明明沒有用力，那只戲精喵卻一直哀哀叫喚，叫得表妹心軟，甚至開了一個罐頭安撫它，也顧不上生氣了。

　　所以……

　　重葉認真地思考著，如果大公真的要打他屁股，他是不是要向那只戲精喵學習一下，叫的大聲一點？

　　還是說……直接跟大公撒個嬌，讓自己免受“皮肉之苦”？

　　在掉節操和被打屁股之間，重葉果斷選擇了前者。

　　趁著男人還沒有流露出要收拾他的意思，重葉趕緊張開雙臂，做出了一個要抱抱的姿勢。

　　男人的臉色看上去還是不怎麼好看，但是面對重葉的撒嬌攻勢還是毫無抵抗之力，在心底歎了一口氣之後，他從善如流地把小藍星人抱進了懷裏。

　　重葉便趁機攬住了德特裏的脖頸，柔軟的臉頰貼在德特裏的臉上，輕輕地磨蹭了幾下。

　　德特裏：“……”

　　他身上的鱗片又要冒出來了。

　　半晌，他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是我的錯。”

　　重葉：“？？？”

　　他聽到男人自我反省：“我不該把你獨自留在這裏，也沒有提前告訴你不能從桌上往下跳，是我的錯。”

　　――不是，我只是撒個嬌而已，居然這麼管用嗎？我跟你說，這樣下去我可是會膨脹的呀！

　　重葉不敢置信地看著德特裏大公，由小見大，他以後肯定是無條件溺愛孩子的熊家長預備役沒跑了。

　　雖然前不久他還宣稱自己要“恃寵生驕”，但是現在他還沒有“驕”，大公好像就已經寵過頭了。

　　重葉心情頗為複雜，不過很快他就沒心思想這些了。

　　因為德特裏打開了光腦，上面出現了一個好像購物網站一樣的頁面，裏面琳琅滿目的商品是……一對對的翅膀？

　　重葉好奇地湊近去看，他剛剛並沒有看錯，上面出現的真的是一對對的翅膀，有大有小，各種材質。

　　有的像是某種金屬製成的，泛著冷硬的光澤；有的是雪白的翅羽，像是希伯來神話中天使的羽翼；有的則像是昆蟲的翅膀，生著薄薄的、透明的翅膜……

　　就算是同一種翅膀也還有分類，比如說羽翅，就有單翼與多翼的區別，這麼看下來，擺在上面的翅膀少說也有幾十對。

　　而之所以說它們是商品，是因為每一對翅膀下都標著一長串代表著價錢的數字，每一對都價值不菲，令人咋舌。

　　大公看這些翅膀幹嘛？

　　重葉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德特裏大公指著那些翅膀問道：“有沒有不喜歡的？”

　　“？”

　　重葉懷疑自己聽錯了，大公問的應該是有沒有他喜歡的吧？

　　看到小藍星人茫然的目光，德特裏以為他沒聽清，便重複了一遍：“有沒有不喜歡的？”

　　這次重葉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他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便看到大公毫不猶豫地將它們全部買了下來，購物單都拉了長長的一條。

　　重葉：“……”

　　――壕、壕無人性！

　　他突然就領會了大公剛才的意思――沒有不喜歡的等於全都喜歡等於全部買下來。

　　可以，邏輯滿分，沒什麼毛病。

　　但是……這些翅膀到底是用來幹嘛的？裝飾品嗎？大公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地給他買翅膀吧？

　　面對小藍星人疑惑的目光，德特裏淡淡地解釋道：“可以飛。”

　　某些獸人沒有翅膀，但是也想體驗一下飛翔的感覺，這家店便是為此而生的。

　　除此之外，與之相似的店鋪還有許多，製作魚尾的，製作獸耳的、製作尾巴的……應有盡有，可以讓獸人充分體驗扮成其他種族的感覺。

　　而德特裏之所以想到這家店鋪，還是因為他十六歲之前無論如何都飛不起來，便有人跟他推薦這家店鋪，告訴他可以定制一對龍翼。

　　當然，最後他還是沒有下單。

　　不過現在這家店鋪卻是派上了用場。

　　德特裏掃了一眼店鋪中擺放的每一對翅膀，想像它們出現在小藍星人身上的模樣……

　　這一刻，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他的心裏悄悄覺醒了。

　　看著下面的同類店鋪推薦，沒怎麼猶豫，德特裏便將那些定制獸耳獸尾的店鋪加入了收藏。

　　很快店家便發來消息，詢問顧客的具體尺寸。他們要根據著來製作商品。

　　因為面對的是難得一見的、將店內商品包圓的大主顧，店家的措辭十分恭敬。

　　德特裏掃了一眼，突然愣了一下。

　　星際時代有許多東西已經變得十分方便，就比如量尺寸這件事，不需要像之前那樣借助皮尺，只需要光腦掃描一下就可以很快得出各種資料。

　　不說別的，萊頓手裏肯定也有重葉的具體尺寸，因為重葉現在的衣物便是他督制的，問一下他便能知道。

　　但是……

　　十分湊巧的是，德特裏手裏便有一條皮尺，那是某位復古愛好者送來的禮物，被他隨手放在了這裏。

　　德特裏將它找了出來，重葉半分疑惑也無，乖順地張開了手臂，任由德特裏將皮尺纏在了他的身上。

　　唔……大公的表情好嚴肅啊，量個尺寸而已，需要這麼正式嗎？而且好像生怕資料不準確一樣，大公還翻來覆去地量了好多遍。

　　重葉還能怎樣，只能乖乖配合，手臂舉得都有些酸了。

　　德特裏發覺之後便停下了動作，控制著力道，小心翼翼地幫他按摩著手臂。

　　重葉偷偷地瞄了他一眼，腦海裏冒出一個詭異的念頭：此時的大公……好像一個體貼慈愛的老父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