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應聲下來,引著謝子臣到了懸崖邊,一路上詳細的說著蔚嵐臨走時最後的點點滴滴,謝子臣靜靜聽著,但腦海中卻一片空白。他來到懸崖邊上,看著下面茫茫雲海,自己估量了一下。
如果是自己,哪怕輕功絕頂,從這裡落下去,也絕不會有生還的機會。
他呆呆看著那雲海,好久後,仍舊不肯相信道:“你是親眼看到,她掉下去的?”
“是……”
染墨顫抖著應聲:“和桓公子一起……”
謝子臣沒說話,他面色有些發白。
過了一會兒後,他抬起有些茫然的眼:“下去找過了嗎?”
“下去了……”染墨又紅了眼,卻是道:“懸崖下太深,如今還沒能到底,只在樹枝上找到了世子的外衣……”
謝子臣點點頭,仿佛仍舊很是淡定,卻是道:“嗯,我知道了,你派人來,準備些繩子。”
“如今已經在探底。”
謝子臣似乎是沒聽進去她的答案,點了點頭,便將目光落在了那雲海裡。
那麽高的地方,落下去,阿嵐一定很疼吧?
謝子臣目光微散,感覺一陣陣揪心的疼。
他轉過身去,眾人以為他要離開時,突然便看他撕了衣擺和袖子,便到了崖邊,握住了一點點放下去的繩子。
“大人!”所有人驚呼出聲來,謝銅忙衝上去道:“公子,這事兒讓下人來,讓奴才來也……”
“我想早點見到她。”
謝子臣垂下眼簾,謝銅一時之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家公子,一向克制自己的qíng緒,說出這樣的話,心裡大概已是翻天覆地。謝銅啞聲看見謝子臣將繩子綁在了自己腰間,然後便探下了崖底。
探底不能一下直接墜下去,因為不知道懸崖的深度,若繩子太長,那就直接摔死,若繩子短,巨大的衝力也會讓人懸空在中間受到重傷。
人只能借著繩子的力道,一點一點爬下去。
山崖上有些地方容易打滑,謝子臣踩上去,又摔下去,連忙用手抓住碎石,這才止住了墜勢,卻也是扎得滿手鮮血。然而他卻也沒有在意,爬下去,直到繩子到了底,又一點點爬上來,在上面人能聽到的位子,讓人繼續加繩。
如此來回三次,不眠不休,終於在第二天清晨到達了崖底。
到達崖底後,謝子臣已經jīng疲力盡,然而他卻沒有覺得有分毫疲憊,他解開繩子,開始四處尋找,然而崖底就是茫茫荒石和荊棘,沒有半分人來過的影子。
謝子臣不由得愣了愣,覺得無論如何,至少應該有個屍首才對。
“蔚嵐!”
他大聲喊出聲來,心裡存著幾分僥幸,若是那人還活著,哪怕是殘了廢了,他也能把那人背回去。
他四處尋著那人,卻沒有半分回應,不久後,他便聽到了有野shòu低嗚的聲音。謝子臣幾乎是下意識回頭,便看見是一隻巨虎朝著他撲了過來!
謝子臣就地一滾,隨後便朝著繩子瘋狂衝去。
那巨虎緊隨其後,謝子臣在巨虎即將臨近時一把握住繩子,接著繩子的力道騰空而起後,翻身一掌擊到巨虎身上,聽得巨虎一聲哀嚎之後,他又接著繩子的力道停在懸崖上方,俯視著受傷後仍舊虎視眈眈的巨虎。
謝子臣與那巨虎對視之間,心中翻過驚濤駭làng,若崖底有這樣的野shòu,哪怕蔚嵐墜崖後還活著,遇上這樣的巨shòu,又有幾分生還的機會?
他心裡涼了下來,明知此刻立刻回去才是最好的決定,然而看著那巨虎,想起蔚嵐也許就在這畜生肚子裡,謝子臣心裡猛地騰升起火起來,gān脆從上方落下來,便朝著巨虎衝了過去!
見謝子臣居然主動下來,巨虎咆哮一聲吼,也朝著謝子臣衝了過來!一人一虎猛地撲向對方,謝子臣手無寸鐵,腰身一彎便猛地擊在巨虎腹間,與此同時,虎掌一巴掌也抓在了他身上。
謝子臣頓時覺得胸前一陣火辣辣的疼,他也顧不得多少,翻身高高躍起之後,朝著又撲來的猛虎就落了下去,然後瞬息之間,用盡內力連擊五掌!
巨虎用盡最後力道將他狠狠一甩,他便被甩出去,連著撞斷了兩棵樹,這才停下來。
而此時此刻,巨虎也是奄奄一息,艱難站起來後,沒有片刻,便轟然倒下,沒了氣息。而謝子臣身上也受了傷,他躺在地面上,感覺身上的疼痛終於讓他清醒了幾分。
這裡是山谷裡,沒有任何人,沒有蔚嵐,也沒有別人,他也不知道是怎麽,仿佛是壓抑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個發泄口來,蜷縮在地上,一聲一聲,大聲嚎哭出聲來。
他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如果當時答應了她的求婚該多好,如果一直陪著她該多好,如果當初曾經說出那麽一句我喜歡你,又該多好。
他藏了那麽深沉的心思,小心翼翼又卑微守護著那個人,怕她知道踐踏他的真心,又那麽難以克制的喜歡,他每一天,都在那麽小心的去看她,去想她。
他謝子臣活了兩輩子,這是唯一一個,當他還只是個庶子時,便如此一心一意對他好的人。無論她是看中他的臉還是人,無論她是想要他的什麽,可是這也是唯一一個,在他一無所有時救他,為他買衣服,時時刻刻關心著他,守護著他的人。
然而這個人,就這樣沒了。
再也不會有人在他被人圍攻時駕馬而來;再也不會有人會關注他穿得像不像個世家子弟,悄無聲息為他做滿箱衣衫;也再也不會有人那麽溫柔又認真的同她說,子臣,嫁我可好?
如此荒唐又溫柔,體貼到點點滴滴。
她以前總和他說,誰被寵慣了,便就會貪戀這份溫柔。
他那時不屑一顧,如今卻終於明白,她說得對。無論是男是女,被人寵愛過,便就再也不能回到過去的時候了。
“蔚嵐……”他低啞出聲,像一個孩子一樣,帶著哭腔:“你回來吧,蔚嵐。”
我喜歡你,我陪著你,我答應嫁給你。
你回來,繼續寵我,蔚嵐。
謝子臣一聲聲嚎哭著,許久後,他終於冷靜下來,他覺得有些疲憊,躺在地上腦中一片空白休息了一陣後,才慢慢起身。便就是這時候,從他的角度裡仰望過去,便發現山崖之上,似乎是有一個山dòng。
謝子臣皺了皺眉頭,這時候才發現不對起來,一開始他太關注在蔚嵐的死上,如今想起染墨的話,終於體會出了那麽幾分不一樣的味道。
蔚嵐明明劫持著鍾南,為什麽會突然放開鍾南,然後帶著桓衡和所有人分開?
蔚嵐這樣好的武藝,還帶著一個桓衡,怎麽會被一群bào民追得毫無還擊之力,以至於墜崖?墜崖之後,為什麽一點痕跡都沒有,就算是被野shòu吃了,也該有衣衫在才是。
一個個疑問,讓謝子臣心裡亮堂起來,他立刻起身,將繩子綁在地上,重新往那山dòng的方向爬去。
他身上帶了傷,帶著血的手不停顫抖,然而心中卻始終有一個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