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鈴響起,學生們爭先恐後地回到教室。
“安靜一點。”
坐在教室後排靠窗的男生翻著書，神情專注，頭也不抬地管著紀律, “誰再講話就記名字了啊。”
女生們趕緊坐好，後排的幾個男生卻不以為意,背著人家笑小聲罵人。
“我呸，死書呆子。”
“一天到晚裝給誰看呢，就會跟老師告狀。”
“女生都是瞎了眼，沒腦子的，只會喜歡他那張臉。”
“別這麼說，他成績也好。”
“家裡還有錢”
幾個人嘀嘀咕咕,見窗外班主任的身影出現，裝模作樣地打開書,余光瞥見身後還跟著一個男生，不由好奇起來。
“大家安靜一下，今天咱們班轉來一位新同學,大家多照顧一下。”班主任帶著那男生走進教室,站在講台上敲了敲桌子，轉頭看向男生, “你給大家自我介紹一下吧。”
卓殊從書頁上抬起頭，目光落在那講台上的男生,穿著長褲短袖,還沒領到校服。
單肩背著書包，瘦骨嶙峋，神情淡漠，皮膚倒是挺白，頭髮有點長,快要遮住眼睛了。
他打量一眼，就低下了頭繼續看書，而後聽見男生說道：“我是應同塵。”
說的毫無感情，宛如一個莫得感情的複讀機。
“卓殊，你把後面那張空桌子收拾一下，給新同學坐。”班主任說完，笑瞇瞇地衝應同塵說，“你就去那坐吧，我們馬上要上課了。”
應同塵目光一抬，就和那倒數第二排的男生撞上了，男生桌子上摞著高高的兩疊書，神情有些不耐，似乎不願意騰出空桌子。
他知道很多不聽話的男生都會將自己的“垃圾”堆在空桌上，強行佔據一個位子，也不知道這張桌子還乾不干淨。
所有人的目光追隨著他向後面而去，女生們暗自激動了起來。
然後，應同塵就看見這不耐煩的男生，很不耐煩地從桌子裡掏出兩大本英漢字典、一套教材全解、各省高考模擬真題卷
滿滿的一桌子，全他媽的是資料習題。
而那不耐的男生一邊整理，還一邊露出老母親般不捨的眼光，其喪心病狂程度可見一斑。
應同塵坐下後，聞見了一股淡淡的海鹽水的味道。
他略帶疑惑，彎腰看了下桌肚，從裡面拿出一瓶價格不菲的香薰。
“哦不好意思，把這個忘了。”卓殊從他驚訝的視線裡接回了香薰。
這時，一直在睡覺的卓殊同桌醒來了，見他呆若木雞，解釋道：“這桌子是卓殊的第二個家，佈置得不錯吧，平時都不許別人靠近的。”
應同塵：“”
神他媽第二個家，家裡住著一群資料，還要用上香薰的嗎！要不要再整雙拖鞋放鬆放鬆啊？
“你是新來的嗎？”那同桌友好道，“我叫甄明鑫，他叫卓殊，你叫什麼？”
應同塵剛想回話，卻見那卓殊微不可查地向後一靠，豎起了耳朵偷聽。
他臉色一沉：“我剛剛才在講台上介紹過了。”
甄明鑫撓頭：“我在睡覺，沒聽到。”
“應同塵。”
他說完自己的名字，看向卓殊，果不其然，就見對方又裝作無事發生一般坐直了回去。
應同塵：“”都不長耳朵的嗎？
甄明鑫舉起一本書，擋在自己面前，回頭和他說悄悄話，問他多大了，多高啊，以前在哪個學校。
簡直就是個小喇叭，應同塵不想回話，直到最後忍無可忍，才吼了一句：“閉嘴！”
正在講課的班主任抬頭：“嗯？新同學你很有個性啊，很久沒有人敢和我正面對抗了，站起來說話吧。”
“”
轉學第一節課，應同塵就被罰站了。
而這還不算完，他低頭看了眼前桌的兩人，甄明鑫裝死睡著了，而卓殊正在光明正大的記錄——
數學課，甄明鑫和應同塵講話，xx，xx和xxx聚眾講話。
應同塵：“”
有毒吧，您有毒吧？
下課後，不少同學都圍了過來，你一眼我一語地追問他的情況。應同塵應付了兩句就跑去了廁所。
他躲在廁所裡抽煙，上課鈴響時，外面的人漸漸散了。
外面突然有人篤篤敲了兩聲門，他回道：“有人。”
“我知道，找的就是你。”
聲音有點耳熟，他掐滅了煙，打開門，果然是那個腦子有病的同學：“什麼事？”
卓殊突然一把將他拉了出去，牢牢地抓住他的手，湊近他的臉龐，仔細嗅了嗅。
兩人距離過近，應同塵微訝，向後一仰：“你幹嘛？”
“剛剛這裡有煙霧冒出來，原來是你。”卓殊鬆開手，從兜里摸出一個小本子，當場記錄在案。
“你他媽煩不煩？”應同塵眉頭緊蹙，有點想打人了，“你誰呀，管這麼寬？”
“我是班長，得為班上每個同學負責。吸煙有害健康，不可取。”卓殊義正言辭道。
“那害的也是我自己，沒影響別的同學吧？”應同塵道。
卓殊鄭重地從兜里又摸出個紅袖章，上面印著“學生會”三個大字，將其鄭重地戴在了胳膊上：“吸煙還容易讓其他同學吸二手煙，我剛剛就很不慎吸到了，本著對全校師生和辛勞的清潔工們負責的態度，我必須將你逮捕。”
說罷，瀟瀟灑灑地轉身，又補了一句：“你要是再不回教室，我就記你曠課。”
應同塵：“”忒不是東西！
兩人回到教室，老師已經在上課，問他們為何遲到。
應同塵本以為這位“道德清道夫”會直接告訴老師緣由，沒想到他卻給自己留了個面子，找了個藉口：“我去給新同學送紙，所以我們才遲到了。”
全班哄堂大笑。
應同塵拳頭都硬了，梆梆硬。
*
應同塵也不是第一次轉校了，每次父母吵架，總有一個人要鬧離家出走，然後把他甩來甩去，經常換學校。
因為知道呆的時間不長，他也懶得和同學們打交道，甚至連名字都懶得記。
但今天終於遇到了例外。
卓殊。
不出一天他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偏偏還拿他沒辦法，若是換做以前那些喜歡動手的同學，那就以牙還牙還回去好了。
可是這人明里暗裡都挑不出錯，甚至還能打著為你好的名義管教他，屬實可惡，讓他恨得牙癢癢。
最後一節自習課的時候，應同塵閒得無聊，轉了轉筆，目光落在前面的背影上，涼涼地笑了一下，突然一腳踹他背上，乾淨的校服留下了一個腳印。
然而卓殊只是若無其事地回頭，然後拿起違紀本當面記載他的罪行。
應同塵搶過去，撕爛了本子。
卓殊又從桌子裡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本子。
應同塵：“”
“沒用的。”甄明鑫從瞌睡中醒來，回頭給他解釋道，“你永遠想像不到他有多少個本子，曾經全校同學都絞盡奶汁地在偷他的本子，卻發現怎麼也偷不完。”
應同塵問：“他為什麼要記這些？”
卓殊直接回道：“為了學習，違紀者嚴重影響了我的學習。你們不妨來跟我一起學習，領會生命的真諦。”說著還不忘在違紀本給自己添了一筆。
“為了學習，出賣自己，我不屑與你這種人為伍。”應同塵嘖嘖稱奇，又問甄明鑫，“那他有什麼弱點嗎？”
甄明鑫勸他放棄：“簡直是無懈可擊，你以為他只是個體嗎？不，他身後還有全校老師做靠山，主任是他的支持者，校長是他二姨的三姑夫的外孫的舅舅。”
兩人說話間，又被卓殊記了一筆，還抽空給他們糾了個錯：“校長只是我二姨的三姑夫的外孫的舅舅的弟弟而已。”
應同塵又問：“他記這些有用嗎？”
“有的。”甄明鑫掩面啜泣，“下週一，你就能看到兄弟姐妹們每週一次的親切會晤了。”
應同塵不解，直到下週一，他看著主席台下兩百餘人的壯觀景象，嘆為觀止。
然後就听見廣播念到了他的種種罪行。
他走到主席台下，無論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紛紛過來和他握手——
“好兄弟，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
“來來，我看你骨骼驚奇，必然能引起妹子們的注意，快來站我旁邊吧。”
“我們一定還會在這里相見的。”
“歡迎你加入我們'剷除小人組'，又名復仇者聯盟。”
“安靜一點！下面開始念檢討！”校長說道。
應同塵小聲問旁邊的人：“這麼多人，得念到什麼時候？”
“一看你就是新來的吧，這個是抽籤決定啊。”那人道，“運氣好的人，一次都沒上去過。運氣不好的，說不定就會一發入魂哦。”
話音剛落，廣播裡念出了應同塵的名字。
“看吧，這就是第一個冤頭鬼，話說這名怎麼沒聽過啊？”旁邊男人嘻嘻一笑，四周張望一圈，詢問其他人，片刻後就見那冤頭鬼從他們身邊走了出去。
剷除小人組：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只等開早飯！
應同塵接過話筒，瞥了一眼隊伍站在旁邊的學生會會長卓殊。
卓殊回望向他，心道能讓這位失足少年能在國旗下懺悔，實在是功德一件，頓時感覺自己紅色的袖章更加鮮豔了。
應同塵毫無準備，看著台下無數雙眼睛，突然指向卓殊，道：“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懲罰我，而不是跟這個人做同學。”
剷除小人組：威武！！！
復仇火焰十分囂張的眾人起哄，罵罵咧咧，然後在卓殊拿出違紀本後，一個個安靜如鵪鶉。
應同塵微微一笑，不就是下次還來嘛！下次一定要準備小論文辱罵他！
課間休息，應同塵正埋頭寫辱罵小論文，劉海突然被人掀了起來，下意識抬頭，茫然地看向對方。
“頭髮太長了，擋眼睛，影響視力。”卓殊道，“還違反了風紀，週末去剪短吧。”
“”應同塵拍開他的手， “我不剪，我就是從這裡跳下去，我也不會去剪的。”
卓殊往窗外看了一眼，道：“這裡是一樓。”
應同塵：“......”
卓殊猝不及防用手指撥了撥他的劉海，正欲感化他，忽然愣了一下，脫口而出：“原來這雙眼睛這麼好看。”
應同塵微窘：“你煩不煩。”
“真的很好看。”
卓殊的語氣相當自然，又毫不作假，一板一眼地就像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去剪短一點吧，這麼漂亮的眼睛當然要大家都能看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