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國走進屋，伸手「咔噠」一聲關掉電視。

威威正手舞足蹈看得入迷，一看電視黑了，頓時急得嗷嗷直叫，像只小炮仗般一蹦三丈高。

陸建國壓制住兒子，攬抱著他在椅子上坐定，說道：「你作業都沒寫，就看電視？」

「楊姑姑准我看！她說周末可以例外，看完再寫作業！」威威是喜歡在爸爸懷裡滾來滾去的，可此時更吸引他的是電視里的《哪吒鬧海》，他一邊掙扎一邊叫嚷著。

陸建國輕拍一下兒子屁屁：「明天星期天，中午有重播，你再看也不遲。現在，咱們爺倆來談談。」

「明天再談也不遲——好吧等會看完電視我再跟你談！」

「不行。」

「啊啊啊……我要楊姑姑，我要媽媽！啊啊！」威威張嘴乾嚎，在爸爸懷裡毫不害羞地撒嬌。

陸建國好笑：「想要楊姑姑做媽媽，你就得努力幫爸爸的忙，不然她跑了，去做別人的媽媽，你哭都哭不回來！」

威威皺著小臉：「我要怎麼努力？我太小了沒有力氣，今天那個壞女人打楊姑姑，我都沒辦法幫忙，我也很難過啊。」

陸建國一聽這話，濃黑的眉毛立時蹙起，額門似能夾死蒼蠅，目光嚴厲地盯住兒子：「怎麼回事？是誰打你楊姑姑？在外頭遇到這種事情，你回來不告訴我，先忙著看電視？陸家威，就你這樣沒心肝的慫兒子，還想要媽媽？我看就算了！」

「我、我不慫！我就是想看一下電視……我記得要告訴你的！」威威眼底冒出一層淚花，小臉憋得通紅。

陸建國沉聲道：「再過幾個月你就滿七歲了，是大孩子了，應該懂得區分輕、重、緩、急。這個等哪天咱們再談，現在不準哭，先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給我說明白！」

威威抬起衣袖擦眼淚，想了想，又把手臂放下，從左邊衣袋裡掏出楊姑姑給準備的手帕，打開，按一按眼睛，再對摺好放回口袋。

陸建國緊繃的臉有了絲鬆動，嘴角輕牽，伸手安撫地摸摸兒子的小腦袋。

威威在爸爸腿上坐正身子，把事情前後經過細細說了一遍，末了道：「在車上，小曼姑姑給楊姑姑一瓶葯，擦擦傷口就好了。」

「那個壞女人拿什麼打你楊姑姑，都有傷口了？你看見流血了嗎？」陸建國心裡一沉，暗想剛才也沒看出柳兒有什麼異常啊。

「沒流血，可是肯定很痛，小曼姑姑是醫生她知道，所以給葯了。那個壞女人好凶，指甲……就跟妖怪一樣又長又尖！」

威威很沒心理負擔地直接把吳勤描述成電視里的妖魔鬼怪，還給陸建國做示範，張著兩隻爪子撲到陸建國懷裡一通亂撓：「她就這樣，啊地一聲猛撲向楊姑姑，用力抓用力掐，我聽見姑姑痛得哭了，那個壞女人又用『連環腿』踹姑姑的肚子！」

陸建國一陣心疼，臉黑如鍋底：「她還踹你楊姑姑肚子？踹了幾下？」

回頭讓他找到那壞女人，把一雙蹄子給砍了！

威威呼出口氣，搖搖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她沒踹著！小曼姑姑抱著我，像哪吒一樣『嗖』地飛過去，一隻手就把楊姑姑拎了回來！」

陸建國低頭瞪兒子：「給我好好說話！做人要實事求是，不隱瞞，也不準誇大！小曼姑姑不是哪吒，怎麼可能會飛？更不要說還抱著你！」

威威委屈地對手指：我實事求是了啊，保證沒有撒謊！小曼姑姑她就是……好像就是用飛的嘛！不然離那麼遠，她怎麼能拎得到楊姑姑后衣領呢？

哎不管了！反正爸爸又不知道小曼姑姑會武功，小曼姑姑答應過等放假就教威威學功夫，到時候先學會這一招，讓爸爸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誇大？哼哼！

威威搞不清楚那三個大小女人跟小曼姑姑和楊姑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打起來，連「壞女人」的名字他都不知道，陸建國問不出個所以然，想著只能找機會問柳兒了，就放過威威。

這時候電視劇也播完了，威威只好拿出課本專心寫作業，不完成作業楊姑姑是不準玩的，這事沒得商量。

等寫完作業隔壁小胖就該過來拍紙片了，小胖手裡還有幾張好看的香煙紙，晚飯之前一定要把它們贏過來！晚飯後還有更大事件：巷子里小夥伴們約好了的，周末玩打仗，因為小曼姑姑送給自己一架非常漂亮的飛機，小夥伴們一致認定這是最高級的飛機，所以自己是了不起的空軍！今晚要跟另外兩個衚衕的人對陣，大會戰啊，好激動！那個被耽誤沒看完的《哪吒鬧海》，只好等明天中午再看……唉！誰說小孩子很閑的？也忙得很了好不好？

陸建國滿意地看著兒子自動自覺寫作業，想了想，學著平時楊柳兒的做法，倒了杯開水，放圓桌上，讓威威等水變溫了喝掉。

然後他走去廚房捅開爐子，用大銅壺燒水，一邊開始淘米裝上電飯煲燜飯。

從外面看，陸家院子就是個平平常常的小門小戶，但走進屋，有心人會發現，其實這才是順吉衚衕里隱藏的富戶——目前還算高檔商品的各種家用電器，這家裡基本上都擺放齊全了。

陸建玲和楊柳兒的服裝公司很賺錢，陸建國不顯山露水，他這十幾年在外頭攢了多厚的家底沒人知道。而他當年在京城混社會時營建起來的人脈關係網，依然還用著，別人家為了一張電器購買券削尖腦袋到處鑽營，他只需一個電話，或者都不用開口，自有人給他送上門。

陸建玲和楊柳兒根本不知道，陸建國幫忙替她們招募的幾名公司保安員，都是些什麼來路。

等陸建國燒了幾壺水，把楊柳兒不知從哪兒買回來的木頭大浴桶注滿水，就聽見院門響，出來一看果然是楊柳兒回來了。

陸建國接過楊柳兒手裡的布袋，說道：「米飯已經燜上，今晚的菜你都擇過放在那裡，我一會炒炒煮煮就行。你去洗澡吧，給你準備好熱水了，別再放涼了。」

楊柳兒胸脯上還感覺到疼，正想著要洗澡擦藥，就點點頭，轉身回屋找換洗衣裳，等她閉了眼舒舒服服泡在澡桶里，才慢慢尋思起陸建國怎麼會這麼及時給她燒洗澡水？又想到威威那張小嘴巴……楊柳兒雙手捂住了臉，整個人變成一隻煮熟的蝦子。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