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來的人特意繞到縣裡，就是要完全公事公辦的架勢，他們帶有調查公函，徹查當年莞城醫院女嬰抱錯事件，當事人唐青雲、吳曉文都在，唐青雲還是本地區地委書記，平縣領導班子都恨不得全跑下來幫忙處理，事先又給公社打過電話，公社也來了一批人馬，公道村大隊部就更是亂了套！

消息很快傳出來，村民們奔走相告，小曼是被劉鳳英錯抱回來的這個事早已人盡皆知，但過去十幾年了，親生父母突然找來，要交換回孩子，倆孩子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媽！這個結局太圓滿了沒有沒？簡直比電影里的故事還要吸引人、激動人心哪！幾乎全村人都不幹活了，專登坐在街頭，等著人來！

當掛著省城車牌的轎車和縣委領導、公安局的車子陸續進村，公社和村大隊幹部們排隊迎接，村民們夾道圍觀，場面甚是隆重。

各方人員見面的場地，設在大隊部。

調查人員現在不止是兩個了，多了縣裡、公社、大隊十來個人，不折不扣一個聲勢浩大的調查組。

上面來的人就是不一樣，雷厲風行，不談吃喝，只是大家見面握手相互介紹一下，就開始現場辦事。

大隊民兵去請莫國強、劉鳳英夫妻，京城、莞城醫院負責人、縣、公社、大隊部各級幹部圍著村大隊辦公室那張簡陋的長案桌坐下，唐青雲既是當事人，又是地區級幹部，自然也摻雜其間。

做筆錄的、問話的各就各位，在莫國強劉鳳英、阿公阿奶和小曼未到來之前，先向村幹部了解些情況，並請到場的莫家鄰居以及幾位村民進來，詢問了解莫家夫妻是如何撫養孩子、莫小曼在那個家裡又是什麼樣的生活狀況。

唐青雲手上拿著幾張資料在看，面色沉凝，昨晚已經問過村支書，得知莫國強父子竟然是監外執行在押犯，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小曼怎麼能夠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再得知他們犯的事全是針對小曼！他震驚之下，無比的憤怒，只是沒等他來得及做什麼，老頭子派的人就來到了，事先，竟然沒有通知他一聲！

可見，父親母親和哥哥對於他隱瞞換錯孩子一事是有多麼生氣！

唐青雲心情沉重，非常後悔：真不應該聽從曉文，把這事瞞下來！他當時的直覺是對的，那照片上的孩子就不像是自己的，本該親自來看一眼，正如小曼所說：只是五塊錢車程！甚至，自己開車都不用花錢……真錯了，錯得離譜啊！

吳曉文照顧著唐雅萱坐在角落裡一個長排椅上，唐雅萱手上還在打吊針，旁邊跟著個醫生！

大隊部院子里站滿村民，窗口、門口裡三層外三層趴滿了人，趕也趕不走，唐雅萱緊緊皺著眉，臉上儘是憋屈厭煩神情，她不喜歡這樣的環境，又臟又亂，空氣都是臭的，那些村民跟野人似的，都好沒教養！

她明白紙包不住火了，他們要把事情全擺出來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心裡不是不害怕，所以這次是真的生病了，很嚴重的感冒發燒咳嗽，可他們還是沒放過她，硬要把她抓過來，讓這些人當猴子一樣圍觀，太可惡了！幸好媽媽依然疼惜她寵愛她，並且保證過：不管怎麼樣，都絕不會放棄她！

唐雅萱緊緊依偎進吳曉文懷裡，柔弱無依可憐楚楚，心裡堅信，爸爸媽媽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吳曉文心疼地撫摸著萱萱柔順的頭髮，特意坐在外面，側起身子，擋住了人們窺探唐雅萱的目光。

門外窗外的村民們嘖嘖嘆息，議論紛紛：

「喲，劉鳳英那個潑婦，竟也能生出個林妹妹一樣的嬌嬌女！」

「是啊是啊，看看出門就坐小車，到我們農村來吹個風就病了，還要打吊針。」

「你不懂了吧？這個叫做『富貴病』，是嬌養出來的！你讓她跟著劉鳳英過活，像小曼那樣，吃不飽穿不暖，天天打赤腳到處跑挖豬菜、砍柴割草挑擔子，看她還能不能生這個病？」

眾人一陣哈哈笑，婆姨大嬸們附和道：「就是呢，我們農村孩子風吹雨打的，倒是鍛鍊出來了，就沒有城裡的那麼多病多災。」

「不過小曼那孩子卻是鍛煉過了頭，太苦了！我記得六七歲就開始挑水，一邊半桶，躬著小身子，歪歪斜斜的走，可憐得很哪！」

「那叫鍛煉嗎？劉鳳英根本就是虐待！天地良心，看看人家是怎麼養她親閨女的？這又哄又抱，不讓受半點委屈，平時還不知道多疼愛呢！兩個媽比起來，劉鳳英真是該死呢！」

「就是啊，不過，以後小曼回到親媽身邊，也能得這般疼愛，算是苦盡甘來了。」

「話說回來，小曼現在跟著阿公阿奶，也好得很。」

「是啊是啊……」

村婦們談話哪管周遭環境，怎麼痛快怎麼來，敞著嗓門高聲大氣論說，屋裡屋外全都聽見。

吳曉文握著手絹的手頓了一下，輕嘆口氣，繼續細心地為萱萱擦拭臉上的淚痕。

當小曼和唐浩誠跟著阿公阿奶走進來，長案桌旁邊的幹部們目光很一致地看看小曼，再看看唐書記，有人坐的角度方便，還順帶看了看吳曉文，所有人心中都明了：就是不用查證，光用看的也基本能確定，這女孩兒是唐書記家的沒錯。

吳曉文先前從王同志、葉同志那裡了解到，小曼去過京城見到了唐家二老，所以才有京城來人調查這件事，她也才知道，原來被劉鳳英耍了一道，拿個假莫小曼糊弄她，此時心裡是恨死了劉鳳英！

同時對小曼也不無怨懟，暗想到底不是自己養大的，跟自己就是不貼心啊，你說你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既然好好的沒有毀容，為什麼不來找父母？卻反而逞強越級直接跑到京城去找兩位老人！這不是害了爸爸媽媽嗎？哪家孩子這麼不懂事的？

做為唐家兒媳婦，雖然沒能得到老太太喜歡，老爺子待自己可是很公正的，加上生了浩浩，老爺子就更加和善，每每自己有個什麼要求，老爺子總會背著老太太給辦到，這次就為了莫小曼，電話里那麼嚴厲地責斥，還派了人正兒八經調查來調查去的，把自己當嫌疑犯般問話，連萱萱都不放過，還要隔開來問！二老太不講道理，完全不顧夫妻倆的體面，本來可以自個家妥善處理的隱私事，就這麼公之於眾，夫妻算是臉面落盡了！

小曼那孩子，真是不討喜呢！

帶著些怨艾，吳曉文轉頭看了莫小曼一眼，這一看卻讓她無比驚訝，眼睛不自覺地亮了，臉色緩和，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這孩子長得真不錯，五官像青雲，神情氣質身材，像自己！天哪，好神奇啊，自己和青雲愛的結晶，第一個孩子呢，承接並揉合了父母的所有優點！

吳曉文站了起來，笑著朝小曼招手：「小曼，你就是曼曼吧？來，快過來！」

小曼掃過去一眼：「我不認識你！」

吳曉文：……

唐青雲輕咳一聲，柔聲道：「曼曼，這就是媽媽，是你親生母親！」

小曼索性不答話，四下看了看，對阿奶道：「阿奶，沒地方坐啊。」

門外有人喊道：「來了來了！板凳扛過來了！」

圍觀的村民相互傳遞，送了幾張板凳進來，阿公阿奶這才能坐下，小曼就挨在阿奶身後，只露半個腦袋給吳曉文。

當著這麼多人，吳曉文覺得失了面子，不免又對小曼失望幽怨起來，想要走過去，衣角卻被唐雅萱牽住，轉頭看見萱萱蒼白的小臉，那乖巧慕孺的模樣兒讓她心裡一軟，退回來摟著孩子輕拍：還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貼心啊！

唐浩誠走過去喊了爸爸媽媽，又回到小曼身邊，因為那裡有凳子，卻聽見唐雅萱嬌嬌軟軟的聲音喊：「浩浩，你過來！到姐姐身邊來！」

唐浩誠好像沒聽見，在小曼旁邊坐下。

唐雅萱叫了聲媽媽：「你看浩浩好可憐，來莞城都沒人照顧，到處亂跑，這穿的什麼啊？又空又長根本不合身，像三毛流浪記……」

小曼轉頭看了看唐浩誠：「三毛流浪記是什麼東西？這是鄭龜毛今年剛得的新外套，他喜歡著呢，要不你脫下來吧，別穿了！」

唐浩誠頓了一下，站起來沖那邊說道：「誰像三毛了？誰去流浪？我是來找我姐姐的！」

唐雅萱抿著嘴唇，想哭又隱忍著：「浩浩，你不喜歡姐姐了嗎？你竟然凶姐姐……嚶嚶嚶！咳咳咳咳！」

醫生忙道：「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切忌情緒激動……」

吳曉文也忙著安撫：「沒事沒事啊，弟弟最喜歡姐姐了，怎麼會凶姐姐呢？」

轉過頭來喊唐浩誠：「浩浩過來！到媽媽這來！」

唐浩誠只得走到吳曉文身邊，被吳曉文抻著他那件外套，東看西看，問來問去，聽見一句「什麼衣服都敢穿，看你身上有沒有長虱子」，小曼直接翻了個大白眼。

阿公阿奶相互對看，苦笑著搖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