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電影看，阿公又要趕早去水庫上，晚飯就開得特別早一點，大概五點半鐘就吃完了，阿公沒功夫看電影，卻交待小曼：要帶阿奶一起去，阿奶眼睛看不見，耳朵可以聽啊。

小曼答應了，阿奶也笑著同意，她本是打算在家看守家裡的，既然一老一小要她去，那就去唄。

照樣裝好一竹筒靈泉水，外加兩個煨紅薯和一顆水果糖給阿公當宵夜，把阿公送出門，阿奶就督促小曼、小菊洗頭洗澡洗衣裳，把該做的事都做完，晚上好輕輕鬆鬆去看電影。

下午後面兩戶人家的小孩跑來院子里玩了一會，梁小菊早打聽清楚了：放影時間是晚上七點半。

六點半，院門被敲得噹噹響，是後面兩戶的人家出來了，相邀一起進村去看電影，激烈敲門聲不用說肯定是幾個小皮猴弄的。

小菊立刻忙乎起來，按照早先說好的，她扛一張可供兩人坐的條凳，再拿一張小矮凳，在前面帶路，小曼就扶著阿奶跟在她後頭，出得院門，只見七八個大人小孩等在外頭，全是婦孺，男人們通常不跟女人孩子走一塊，這些孩子們也是肩扛手抄拿著板凳，他們的阿媽或阿奶就背著抱著還不會走路的奶娃，看見小曼幾個出來，鎖了院門，一伙人說說笑笑吵吵嚷嚷地順公路往村子中央的小學校走去。

走到地方一看，小學校園還是印象中那個樣，感覺挺親切的。上輩子小曼讀完二年級就不能上學了，但她經常路過校園，從後門去自家一個菜園子，那個菜園子就正正在教室後頭，每次去菜園幹活，小曼都能透過教室窗戶看到學生們在讀書寫字，幾位老師講課的聲音清晰入耳，想一想，那排教室分別是三年級、四年級和五年級……

小曼心裡一動，目光掃向西邊的房屋，那幾個班級教室後面，就是莫國強和劉鳳英家的菜園，前世那個菜園子基本上都由小曼打理，小曼幾乎天天都會進菜園一趟！

阿公要送她進學校讀書，還要從一年級讀起，如果想做改變的話，完全可以借這個由頭做文章啊！

小曼越想越覺得可行，臉上露出了笑容。

場地上黑壓壓坐了很多人，但時間還早，放映隊的人還不見影子，不過投影的白色幕布已經扯掛起來，兩個大音箱擺放好了，鬧場的歌曲響徹整個校園，雄渾的男高音唱著「小小竹排江中游，滔滔江水向東流」，把孩童們的嘻戲聲和大人們的講話聲都遮蓋了下去。

梁小菊跟著那幾個鄰居孩子把凳子在左邊一個小空地安置好，小曼扶著阿奶坐下，梁小菊就扯著小曼往外走。

小曼不明所以，說道：「去哪？你不看電影啦？」

梁小菊道：「哎呀，還沒到時間，我問過他們的：放正片之前還有加映，是教社員們用新式插秧機的，這個有什麼好看？他們都跑去別的地方玩了！我們倆去代銷店吧，去買葵花籽，還有大黃餅，你不是想吃那個嗎？」

今晚的正片叫《南征北戰》，戰鬥故事片，小曼聽到這片名就苦笑，並不是小曼不愛國，她只是不愛看戰鬥片，正片都沒興趣了，還要有加映，也不由得膩味起來，小曼就去請示阿奶，阿奶正和秋二奶聊天，聽小曼說要去代銷店，叮囑一聲小心些，就讓她們走了。

梁小菊估計在她家村裡是常有電影看的，一點不懼怕人多雜亂的場面，拉著小曼在人群里鑽來鑽去，很快跑出校門，往大隊部去了。

平常代銷店晚上不開門，但放電影的時候都要開著，方便群眾買東西，等到電影開映了才關門——代銷員也是要看電影的。

代銷店裡電燈明亮，買東西的人還真不少，不過多是女人小孩，買些瓜籽糖果之類，偶爾也有些個男青年進來轉一轉，看兩眼忙忙碌碌的柳萍，很快出去了。

小曼站在門口先往裡頭掃一眼，看看沒有劉鳳英，這才跟著梁小菊進屋。

卻沒料到櫃檯邊一群十來歲女孩里，莫小蘇正抿著嘴眯起眼盯住了她。

鄉村代銷店不比城裡，人們不講究排隊，就這麼人擠人，舉著錢要買東西，梁小菊看看人實在太多了，也拿出自己的五毛錢踮著腳伸長手臂往櫃檯里遞，學著白天小曼的聲音，甜甜地朝林柳萍喊：「柳萍姐！柳萍姐！我稱一毛錢葵花籽、兩塊大黃餅！」

女人小孩們都一齊看向梁小菊，有人直接問：「喂你是誰啊？」

梁小菊就轉頭去看小曼，說道：「小曼快來！阿公也給你錢了，你不買嗎？」

小曼朝大家笑了笑說：「她叫梁小菊，上嶺村大姑奶的孫女，來我家幾天了！」

「哦，是小曼家親戚啊！」

「原來是別村的孩子，怪不得看著眼生。」

「唉，那個上嶺村大姑奶，聽說很兇的，向來不待見小曼的瞎眼阿奶，這回倒捨得送個孫女過來這兒住了。」

幾個女人們嘀嘀咕咕著。

這種八卦只有大人們感興趣，小女孩是不愛聽的，有三四個女孩擠到小曼身邊來和她說話，是那天住進知青屋時去小曼家吃過飯的，一個叫莫靈慧，莫支書堂兄弟的小女兒，一個叫莫水霞，小曼記得是韓大媽家過去那家的女孩，也算是鄰居了，還有一個叫關愛蘭，生產隊隊長的二女兒，牽著她的妹妹，那妹妹小曼不記得叫什麼名，既然排行第三，就叫她三妹得了。

小曼和女孩們有問有答、說說笑笑，倒也相處融洽。

前世的小曼沒人願意搭理，是她自己的性格原因，也是劉鳳英刻意所為，這一世，當然要改變過來。

梁小菊又在催促小曼快去買東西，幾個女孩就簇擁著小曼到櫃檯前，小曼掏出她的五毛錢遞進櫃檯里，對柳萍說道：

「柳萍姐，我稱三毛錢葵花籽，還要四個大黃餅！」

梁小菊在一旁瞪圓了眼睛：「你瘋了？阿公給我們每人五毛錢，你一下子全花光！」

小曼說：「我好久沒吃到大黃餅了，想嘗一個，還有，我想請小夥伴吃瓜籽兒！」

櫃檯里的柳萍咯咯笑起來：「小饞貓，白天從這裡回家去，一直在想大黃餅是吧？」

小曼笑著點頭：「柳萍姐，你也一起吃！」

「我不要，四塊餅而已，你們這五個呢，都不夠一人一個！」柳萍邊說邊收了錢，先替小曼稱葵花籽。

莫靈慧扯了扯小曼的衣袖：「要不別買餅了，就瓜籽兒，一人抓一大把，足夠了！」

小曼說：「可我真的很想嘗嘗那個餅！」

關愛蘭指一指梁小菊懷裡抱的紙包兒：「你表姐買了兩塊啊，讓她分你一塊，我們只吃瓜籽就行了！」

莫水霞也道：「對啊，這就省下兩毛錢了，夠趕一次集會了！」

小曼：「……」

確實夠了，一毛錢一碗米粉，兩毛錢能吃兩碗，管個飽飽的午飯，農村孩子去趕集除了看熱鬧圖新鮮好玩，又不用做沒別的正事！

小夥伴們堅持下，小曼只得取消了買大黃餅的計劃。

柳萍用裁開的牛皮紙把三毛錢葵花籽按等分包成五個小包，小曼和幾個女孩人手一包，都很高興。

當柳萍把兩毛錢遞出來給小曼時，一個人從旁邊跑過來，伸手把那兩毛錢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