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保國灰頭土臉地坐在幻影敞開的後座上,身上被飛濺的碎片擦出了幾條傷口,正光著膀子給自己消毒擦藥,突然旁邊遞來一瓶礦泉水。
他抬頭一瞧,樂了:“喲,盧小姐,又見面了。”
盧晴豪爽地一拍他胳膊:“別這麽客氣,叫我小盧就行,給,洗個臉,謝謝你救了我們隊長。”
“嗐,小事兒。”婁保國拿紙巾沾了水,往臉上胡亂抹了抹,總算恢復了點兒人樣,朝旁邊努努嘴,“紀隊感覺好點兒沒?”
盧晴回頭看那道坐在斷裂圍欄旁的孤單背影,心疼地說:“哎,人死在他眼前,肯定留下心理陰影了,局裡會給他安排心理疏導的,我相信他能扛過來。誒,對了,你家少爺呢?沒事吧?”
“沒啥事,就是一邊臉腫了,倒是我大哥受了槍傷,少爺帶他去醫院了。”提起這個婁保國就歎氣,“想我當年陪少爺去瑞士雪山執行任務,緊急降落時摔斷了腿,少爺也沒陪我去醫院,哎。”
盧晴同情道:“那是有點不應該啊,不過你們也是夠厲害的,去雪山執行任務,什麽任務需要到雪山去?”
“咳咳,具體點兒來說,就是去滑雪,我沒刹住滑板,差點把少爺撞倒。”
“…………”
一片焦黑的山坡上,趕來的刑警們忙碌地搜查著殘車碎片,這時,一名刑警撥開枯枝敗葉,發現了一樣隨著爆炸彈出車內的東西。
“紀隊!紀隊!”刑警奔上山坡,興奮地喊,“薑勝的手機!裡頭的電話卡沒被燒焦,還能用!”
紀凜的臉被熏得和樹一樣黑,尚未從情緒中抽離,愣愣地抬頭:“什麽?”
一旁的牛鋒提醒:“紀哥,你忘了嗎,我們剛才監聽他的電話,但還沒來得及定位接電話的人他就掛斷了。你可以試著再撥一次,或許對方還不知道薑勝已經死了。”
最後句話令紀凜心臟一顫,又回想起火光中那個男孩的笑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接過那張電話卡。
他狠狠吸了口氣:“牛鋒,通知技偵科做好定位準備。”
“是!”
電話接通的刹那,紀凜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王后”神出鬼沒,高深莫測,似乎永遠比他們快一步。
這是第一次,他比對方快一步。
然而這種獲勝感在對方開口的瞬間便土崩瓦解——
“喂,是紀警官嗎?”
所有監聽人員都看見了彼此臉上驚愕的表情,唯有電腦屏幕上的定位圈毫無波動地運作著,不斷閃動縮小。
紀凜迅速找回鎮定,意識到必須要盡量拖延時間,於是狠狠咽了口唾沫,裝作不知情地回:“是我,你是誰?”
聲音朦朧的男人笑了聲:“你知道我是誰,你們應該在定位我吧?那我長話短說:我接你的電話,只是想告訴你:一開始我真沒把你當回事,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準備好你的墓志銘吧,我會像殺了那位穆警官一樣,殺了你和虞度秋。”
紀凜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你說什麽——”
“嘟、嘟、嘟——”
電話已被掛斷。
“在昌和區!江學小區附近!”牛鋒大喊,“紀哥!他一定是去那間出租屋附近等薑勝完成任務回來!徐隊收到消息已經派人去周圍搜查可疑分子了!紀哥?紀……”
牛鋒沒再說下去,因為他發現,面前向來百折不撓的隊長,居然在顫抖。
“他剛才……是不是說……他殺了穆哥……”
牛鋒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接受這個公認的事實,隻好違心地說:“他可能在撒謊,想讓你害怕。”
但他們倆都心知肚明,這更有可能是真話。
“紀哥……”
紀凜臉上血色褪盡,蒼白沾灰的嘴唇哆嗦著,話音也在發抖,像一台壞掉的機器:“你找……找徐隊吧……這案子,已經不歸我管了……我不能……不能插手太多。”
他扶著圍欄的斷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沿著道路朝山下走。
牛鋒在後頭擔心地喊:“紀哥,你去哪兒?”
紀凜沒再回復,好像已經沒力氣說話了,隻留給他一個孤伶伶的背影,越走越遠,路燈光在他身上時隱時現,像遊蕩在人世間的孤魂,迷茫地尋找著一個歸處。
山下的萬家燈火已經暗了大半,濃重漆黑的夜色在燃燒後的高溫空氣中化開,流淌進千家萬戶。
牛鋒回過頭,看向坡下正在拚湊薑勝屍體的刑警們。
太陽總會升起,光明總會到來,但有的人,永遠無法見證那一天來臨了。
江學小區的各個出入口全被趕到的警車堵住,徐升帶隊直奔薑勝的出租屋,當他們的身影潛入老舊的樓棟後,周圍看熱鬧的路人和商鋪店主嘰嘰喳喳地議論了起來。
“這是出什麽事兒了啊?這麽多警察。”一名小賣部老板探頭探腦地張望著,同時與前來買東西的顧客攀談。
顧客似乎剛下班回來,白襯衫黑西褲,小臂上還搭著一件西裝外套,對這難得一見的熱鬧並不稀罕,不以為意地說:“誰知道呢。錢放這兒了,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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