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七,發放銀錢吧。”
段七沉默起身,帶著兩個家仆,將事前準備好的銀錢一一發放到眾人手裡,哭聲漸漸響起,眾人領完錢,依次到院中向段侯磕頭,有的紅著眼,有的泣不成聲。
眾人陸陸續續散去。
很快,院中便剩段七、老仆和寥寥幾個心腹。
天邊懸著一彎冷月,段侯獨立冷月之下,面孔比月光還要皎然高潔,他仰頭望著天際一會兒,問段七:“可都準備妥當?”
段七點頭。
段侯道:“你們也出發吧。”
語罷,段侯轉身,要回堂內,老仆再也忍不住,奔前幾步,喚道:“殿下!”
段侯腳步微頓,頃刻後,道:“前塵往事,皆成塵埃,就不要再提了。”
老仆慘然道:“侯爺便不再看一眼小公子麽?”
段侯道:“不見了。你們帶著他,好好生活,他是個通透的孩子,以後更大些,會想明白的。”
“侯爺!”
老仆淒聲再喚,段侯身影已沒入聚英堂中,正如天邊那彎最終被烏雲遮掩的冷月一般。
齊國王宮燈火通明。
除了守城將領,所有文武官員都被齊王連夜召入宮中護駕。
齊王正立在殿中,由宮人服侍著披甲,高大威武的身影在殿中投下一道長長影子,百官以丞相田闋為首,都靜默立在殿中。
齊王陰沉著臉,眼底陰雲翻滾,怒不可遏,聽到隋兵攻城消息,先罵了句黃口小兒,便命宮人捧來戰甲。
百官惶然立在殿中,既擔心隋軍攻進來,等不到天亮,就要成為隋國太子刀下亡魂,又擔心齊王陰晴不定,要大開殺戒,拿他們出氣。
齊王年輕時勇猛善戰,當上國君後雖然很快墮入荒淫無度的昏君生活,但仍保持著威猛魁梧身形。
齊王腰間挎著那柄曾隨他征戰沙場、浴血無數的寶劍,緩緩轉過身。
“寡人的將士們何在?”
齊王高聲問。
殿外兵甲林立,齊刷刷跪了下去,高呼王上千歲。
齊王一下又找回年輕時英姿勃發的場景,滿意點頭,問田闋:“愛卿看,寡人這一身裝束如何?”
田闋躬身答:“王上英武,不減當年。”
齊王哈哈大笑,問:“爾等今夜可願隨寡人死戰?保衛齊都,保衛寡人的齊國!”
田闋第一個跪了下去。
其他文武官員也紛紛跪下。
但田闋畢竟是個老謀深算的丞相,他深知,齊王荒淫多年,身體早非年輕時可比,他道:“臣等願誓死追隨大王,只是隋國發兵數萬,只靠齊都兵馬,恐怕難以為繼,大王應立刻調集淄、兗二城的兵馬,入王都勤王。”
“這是自然的,讓舜英替寡人傳令便是。”
齊王左右一掃,忽問:“舜英呢?”
舜英,是段侯的字。
百官們自顧不暇,自然不知段侯的事,這時,宮人在外稟:“段侯到。”
段侯一襲墨裳,攜劍進殿,向齊王行禮。
齊王大喜,親自步下玉階,來到段侯面前,扶段侯起來,道:“寡人就說,寡人有難,舜英一定會過來的。”
“舜英,你看寡人這身裝束如何?”
段侯卻沒有起身。
齊王皺眉:“你怎麽了?”
段侯從袖中取出一份奏章,道:“臣有本要奏。”
齊王哎呦一聲。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奏本,你有事,直接知會寡人一聲不就行了,何必搞得如此鄭重。快起來,看看寡人的兵甲。”
段侯仍舊未動。
齊王面色終於沉了下來。
“說吧,你要奏何本?”
段侯道:“青雀台貽害無窮,乃齊之癰瘡,天下之癰瘡,臣請王上,推倒青雀台,下罪己詔,告罪於天下。只要王上允臣所奏,臣願誓死保衛齊都。”
殿中百官都露出驚詫色,齊王眼神一瞬銳利如刀,打量著段侯,問:“舜英,你這是在幹什麽?”
段侯道:“臣請王上,允臣所奏。”
齊王問:“若寡人不答應呢?”
段侯道:“淄、兗二城的兵馬,今夜,恐怕無法入齊都保衛王上了。”
包括田闋在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齊王踉蹌一步,不敢相信道:“你要背叛寡人?”
段侯慢慢站起,望著齊王,抽出了腰間劍,齊王大驚,因那一瞬,他竟在段侯眼中看到了殺氣。
“舜英,你想做什麽?”
段侯道:“按理,應當殺了王上。”
“拿下他,拿下他!”
齊王突然大喊。
殿外甲兵齊齊湧入,將段侯團團圍住。
齊王終於遠離了那幽冷劍尖,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終於活過來一般,指著段侯,發瘋般下令:
“將他拿下,關起來!”
“就算沒有那兩城兵馬,寡人照樣可以保住王都,保住寡人的天下!”
然而形勢顯然不如齊王預料得這麽樂觀,一封封急報不斷傳入宮中,全是城池被攻破,隋軍大驅直入的消息。
齊王暴躁站在殿中。
宮人再度急急奔來,跪趴在地顫聲稟:“王上,不好了,那隋國太子,帶人潛入大人們的宅院,殺了一大批貴族大人,如今已經領兵包圍了王宮。”
“隋國數萬鐵騎,業已兵臨王都城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