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帝怒氣徹底被激起,他伸手,捏起幼子下巴,強迫那雙烏黑眸對著他,道:“朕今日替你除了那個禍害,你不該感激朕麽?”
江蘊抿緊嘴角,沒有吭聲。
江帝命令:“說話。”
江蘊道:“兒臣不會。因為兒臣知道,父皇加諸在兒臣身上的一切,都不是為了兒臣,而是為了做給他看。父皇想用兒臣刺激他,正如用楚王刺激兒臣一般。所以,兒臣既不會因為父皇偏寵楚王而怨怪父皇,也不會因為父皇用這種方式懲治楚王而感激父皇。”
江帝神色倏地凝滯。
繼而道:“你現在對朕說話,是越來越放肆了。”
“不過,你說得對,朕依舊會縱著你,讓你好好做你的太子。這世上,無人能撼動你的太子位。”
“但你也休想得到朕的疼愛,朕永遠只會偏寵楚王。朕要讓他知道,離開朕的代價。”
說完,江帝垂目,想從幼子眼底看到一絲委屈,哪怕只有一絲。但沒有,他什麽都沒有看到。
江蘊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道:“此物,兒臣想,父皇應當有興趣看的。”
江帝接過,展開一看,竟是一張認罪書,上面有江琅的簽字畫押。
江蘊道:“通敵叛國,按照律法,是死罪,只要兒臣將此物公諸於朝野,楚王難逃一死。”
江帝手掌因憤怒而劇烈顫抖。
好一會兒,他陰沉著雙目,問:“你想如何?”
江蘊道:“用這張紙,和父皇換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新都。”
江帝皺眉。
江蘊道:“兒臣要在暮雲關內建一座新都,作為南北互通重要據點,從今日起,兒臣會常駐新都,發布所有涉及南北往來的政令軍令。兒臣不會再回舊都,不會再做父皇折磨他的棋子了。”
“你放肆!”
江帝目中迸出厲電,揚掌,狠狠抽了下去。
“陛下!”柳公忐忑不安的站在半丈外,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見狀,嚇了一跳,立刻奔過去跪在地上,攔住江帝。
江帝手掌仍在顫抖。
江蘊面無表情擦掉嘴角血,道:“兒臣先謝父皇成全了。”
語罷,他起身,撿起那張飄落於地的供詞,恭行一禮,轉身走了。
“殿下。”
雲懷一直遠遠站在城牆一側等著,見江蘊過來,臉上掌印宛然,嘴角還有殘留血跡,立刻遽然變色,道:“殿下……還好麽?”
江蘊揚起嘴角,當風而立,青袖飄揚,神色前所未有的輕松。
道:“當然很好。”
“從小到大,這是孤最開心的一日。”
傍晚,楚王江琅結束會晤歸來,和談順利進行,但江琅在受邀和隋國太子一道關外賽馬途中,不慎摔斷了一條腿,是被抬著回來的。
江琅疼得死去活來,路上疼暈過去數次。
第107章 火焚青雀6
江帝過來探視,楚王抓著江帝衣角,痛哭流涕,請求江帝做主。
江帝冷漠道:“只是一條腿,你該知足了。”
楚王一愣。
江帝無情道:“朕隻知你蠢,卻不知你那般蠢。”
“通敵叛國,簽字畫押的認罪書都有了,你竟然還妄圖讓朕保你。”
楚王臉色大變,露出極度驚恐之色,連斷腿之痛都顧不得了,掙扎著滾落到地,抱著江帝大腿哀求:“父皇明察!那都是江蘊構陷,逼著兒臣寫下的!兒臣若不寫,他就要殺了母妃,殺了申氏一族,父皇,您不要相信他,兒臣絕對沒有背叛父皇!背叛江國!”
“父皇!”
楚王淒慘哭聲回蕩在宮室中。
江帝抽出腿,吩咐宮人:“扶楚王起來。”
宮人立刻七手八腳拉開江琅,把江琅抬到床上。
江琅還在淒聲喚著父皇,江帝道:“生出你這樣的蠢貨,實乃朕一生汙點。不過,你放心,朕不會殺你。不僅不殺你,還會重重賞你。”
“柳九。”
江帝喚了聲。
柳公忙躬身近前。
江帝道:“傳朕旨意,楚王和談有功,賜封為賢王。”
柳公一愣,賢王,那是諸王中等級最高的封號,僅次於儲君,也是江琅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封號。
江琅哭聲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望著江帝。
江帝卻沒再看他,負袖離開了。
回到宮室,江帝眉間沉鬱,心情莫名煩躁。
他已經很少如此煩躁過。
“去將孟輝叫來。”
他突然吩咐。
柳公不敢違逆,忙派宮人去請孟輝。
孟輝很快過來,進殿行過禮,就聽江帝問:“太子的傷如何?”
孟輝一愣,他這兩日都在忙著研製膏藥,以為江帝是詢問太子舊傷,便道:“草民剛研製了一種新的藥方,對治愈骨傷很有效,殿下體質雖弱了些,可只要靜心修養,不會有大礙的。”
“朕問的是……”
江帝說到一半,突又抿緊嘴角,讓孟輝下去。
孟輝雲裡霧裡,只能又行禮告退。
江帝沉默坐在昏暗中。
柳公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道:“不如奴才親自去給殿下送些冰袋去吧。”
江帝寒著雙目,說不許去。
“朕不能太縱著他了。多疼幾天,他才能知道教訓,知道何為君臣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