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七斜乜江琅一眼,一眼就瞧見江琅微微打顫的兩條腿。
又啐一口。
“那江帝老兒是沒兒子了麽,派這麽個慫包過來。你們容與殿下呢?”
還江國大皇子,跟小狐狸精可差遠了。
范周道:“殿下身體不適,無法過來了,但殿下讓我帶了信給太子殿下,請樊將軍代為轉交。”
范周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樊七。
樊七狐疑接過,讓他們在外面等著,轉身進去了。
江琅則不滿地看向范周:“那封信,本王怎麽不知道?”
在江琅看來,這很可能是江蘊裡通外敵的實證!
范周不卑不亢道:“那是太子殿下給隋國太子的親筆信,按規矩,殿下是沒有資格查閱的。”
江琅怒不可遏,又無可奈何。
徐橋也沒料到江帝會突然換人,見隋衡手裡握著那封信,沉眉讀著,他問:“容與殿下在信裡說什麽了?”
隋衡道:“他說,讓孤手下留情,別把人玩死了。”
徐橋:“……”
徐橋問:“那殿下打算怎麽辦?”
隋衡把信收進懷裡,妥帖放好,才一扯嘴角,道:“孤今日心情好,自然得陪這位楚王好好玩一玩了。”
江琅站在風口上,冠服被大風吹得一片凌亂,等了將近一刻,仍不見樊七出來,不由心浮氣躁,問范周:“這隋國太子到底什麽意思?他敢如此慢待本王,是不打算和談了麽!”
范周道:“我等皆聽殿下指令,殿下若覺得不妥,咱們可以放棄和談,原地返回。”
江琅自然不甘心原地返回,那樣顯得他多無能,江琅咬牙,道:“繼續等,本王就不信,那隋國太子真敢讓本王在這裡站一整天。”
隋衡的確沒有讓江琅等一天,又過了約莫一刻,隋衡就命人放行,讓江琅一行進了臨時搭建的一處營帳內。
帳中一側已經坐滿了隋國的將領和重要謀士,帳中央則架著一口大鍋,鍋裡不知煮著什麽東西,滿帳都彌漫著濃鬱的肉香。隋衡擎著酒盞,神色懶散坐在案後,案上放著一把狼頭刀。
江琅心中雖不滿對方故意怠慢,可看到隋衡的一瞬,心中那股憤懣便被對方鋒利張揚的眉眼,和身上散發的極具攻擊性與壓迫力的強大氣場給壓了下去。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鋒利俊美,像在寒冰中淬了千百年的刀刃一般。
那雙深邃又幽寒的雙目似笑非笑凝視著他時,讓江琅想起了剛剛步入此地時,那森森然懸在頸間的無形刀刃。
隋衡讓江琅隨便坐。
然後指著帳中那口大鍋道:“來人,給楚王殿下挑塊最肥的割下。”
立刻有士兵上前,拿著一柄砍刀在鍋中倒騰片刻,然後撈了一大塊熱騰騰的白色肥肉出來,呈到江琅面前。
江琅自小養尊處優,向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從未見過如此大塊的肥肉,也從未聞過如此濃烈的肉香。江琅其實有些吃不下,但今日兩國會晤,他豈能因為一個吃食被人瞧不起。江琅便拿起一邊的小刀,割了一片肥肉下來,忍著油膩放入口中,也學著軍人豪爽模樣,一口吞下。
肥肉油脂在齒間迸開,江琅險些沒吐出來。
隋衡問:“味道如何?香不香呀?”
“甚好,很、很香。”
江琅忍著反胃道。
隋衡一笑:“香就對了,這可是孤特意讓人從那些死屍身上鋸下來的完整腿骨,都是沒超過十二時辰的新鮮屍身,烹飪起來最是肥美香厚。”
江琅面上血色唰得褪盡,看隋衡的目光,如看惡鬼,再看著對面那些大口吃肉的隋國將領,砰得丟了手中刀,不等隋衡說完,便猛奔往帳外,劇烈嘔吐起來。
一直到把胃裡的酸水都吐乾淨,江琅才面色慘白地踉蹌進來。
隋衡故作不解問:“怎麽?可是這肉的火候不夠,不合楚王的口味?來人,給楚王盛碗肉湯暖暖胃。”
“不,不用了。”
江琅立刻拒絕。
但士兵只聽隋衡一人吩咐,依舊堅持盛了一碗白花花的湯,放到江琅面前。
江琅只看了一眼,便再度奔出帳外大吐。
暮雲關上。
江蘊沉默立在城門樓上,望著遠處出神。
雲懷侍立在後,道:“殿下若不放心,屬下可陪同殿下一道去烽火台。”
江蘊看了一會兒,回頭,輕輕一揚嘴角,道:“孤沒什麽不放心的,所有注意事項,孤已交代過范周。”
“他也會以大局為重。”
江蘊往回走的途中,遇到了江帝。
江蘊跪下行禮,江帝揮退眾人,問:“你心中還在怨怪父皇?”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異樣的寂靜,籠在父子二人中間。
江蘊抬眸,靜靜望著江帝,道:“兒臣從未怨怪過父皇。”
江帝居高臨下俯視著這個幼子,試圖從那雙眼睛裡找到真正答案,然而那雙眼睛,烏黑純淨,如春雨一般純淨。
當真是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怨恨。
和那個人很像,但又不像。
比那個人更善於偽裝,隱藏。
江帝平生以揣摩人心為樂,他不喜這種看不透的感覺。
他冷哼聲,道:“你在說謊。”
江蘊道:“若父皇非要如此認為,兒臣亦無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