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露出驚詫色,站在城門樓上的雲懷和范周等江國將領更是大驚失色。
隋衡雙眸狠狠一縮,眼神霎得一滯。
兩年時光,倏忽而過。
“不許放箭。”
他下了令,冷著臉驅馬上前,穿過寒風,穿過飛雪,死盯著那張無數次出現在他魂夢中的臉,聲音帶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啞。
“是他讓你出來,勸孤退兵?”
隋衡眼底爆出狠戾色。
但他仍強忍著,伸出手,道:“跟孤回去,好不好,孤可以原諒你一切過錯。”
江蘊仰頭,嘴角輕揚,望著日光下,那張俊美張揚的臉,一如多年前,在山崖底下,他仰頭,望著他從木鳶上伸下來的那隻手一般。
江蘊輕輕一笑。
“重新認識一下吧,隋小狗。”
“我姓江名蘊,字容與,生於江都,是江都人,最喜愛的是……梅花。”
隋衡一愣,所有神色都僵在面上。
江蘊從袖間摸出一粒白子,晶瑩剔透的棋子,夾在白皙指間,在飛雪下,呈現出另一種奇異光澤。
“我答應殿下的事,一直都記得。”
“殿下答應我的事,可還記得?”
第93章 兵戎相見11
大雪紛飛,兩方兵馬皆驚疑不定地注視著眼前這副詭異畫面。
“江容與?!”
“那竟然是江國太子?!”
沒見過江國太子真面目的人都感到驚詫,見過的更驚詫,比如陳麒、薑玉屏這些下屬國國主和徐橋、樊七等心腹,陳麒幾乎是遽然失色,怎麽可能,怎麽會是他,連即墨清雨都雙眸猝然睜大。而他一怔之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難怪……”
雪花無聲飄落。
隋衡面色僵滯地看著那粒棋子。一瞬之間,無數畫面在腦中翻飛閃過。
忽而是他一襲青衫,獨坐在梅苑的窗下看書的情景,忽而是他嘴角輕揚,展袖坐在曲水河邊,仰頭望他的情形,又忽而是玲瓏塔上,一眼千年。
“隋小狗,我很喜歡你,你也如喜歡我一般,喜歡你麽?”
他苦苦尋找了他兩年,就差上窮碧落下黃泉,萬萬沒有料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重逢。
隋衡手指輕輕顫抖,但他終究沒有去接那粒棋子。
好一會兒,問:“你想要如何?”
其實不用江蘊回答。
在江蘊獨自走出城門,出來以真面目見他的這一刻,隋衡就明白了江蘊的意思。
他要以自己一身,承受他所有怒火,換取他江國的蒼生。
隋衡想。
身為一個太子,被人如此戲弄,且這戲弄的程度,越來越突破他的尊嚴與底線,他是應當怒不可遏,甚至可以直接一刀將他殺了的。
可這一瞬,隋衡再度想起很多事。
很多不相乾的事。
比如,他曾流落到青雀台,比如,他後腰窩那個隱秘的“奴”字印。
這不是一國太子該有的。
可大庭廣眾,他也不會這麽大膽,當著江國所有士兵和守將的面,假冒江國的太子。
他甚至想起,那一日江上會晤,他毫不留情射出的,那支深深沒入他手臂的玄鐵箭。隋衡心臟狠狠一縮。
江容與。
這個名字,此刻忽然變得有些陌生。
那應該是個虛偽又貌醜的偽君子,只會使陰謀詭計,長著一張醜絕人寰的臉,文章是找人代寫,琴曲是找人代彈,因為貌醜,常年戴著幕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和“君子”“風雅”這樣美好的詞語毫不相乾。
至少這些年來,他獲知的關於此人的信息全部如此。
“孤不記得了。”
隋衡開了口。
眸光一片暗沉。
他緊攥著刀柄,語氣冷漠道:“你永遠也別想讓孤記起來。”
江蘊一怔。
他有想到這個結果。
想到隋衡會因為刻骨的恨,而否定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以後那段往事,那場於他而言夢一般的春三月,於隋衡而來,只會是屈辱的記憶與過往。
可當真聽到他說出這句話時,他還是有些難過。
他們之間,最終也只能如此了。
他明明是最了解這樣的身份與立場,會帶來什麽樣的苦果與下場,卻還是抱有了一絲微弱的希望,即使知道這縷希望,比雪原上一簇火苗還要微弱。
但江蘊也感到一陣輕松。
他終於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可以坦坦蕩蕩面對他了。
再也不用因為心懷愧疚,於午夜時分,被一場又一場的夢魘驚醒。
如今他在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小家夥。
江蘊重新恢復笑意。
他收回那粒白子,道:“是我唐突了。”
“然殿下是一言九鼎之人,我既守諾出來了,殿下是不是也該如約放人?”
這陌生疏遠的語氣,讓隋衡心房再度痙攣了下。
隋衡垂目,眉眼依舊冷漠而無情。
江蘊心微微一沉。
就本心來說,他並不想讓他們父子相認,可眼下,除了說出真相,似乎沒有更好的可以保全小家夥性命的辦法了。
江蘊正要開口,空氣中忽傳來一聲刺耳的銳利聲響。
站在城門樓上的范周和雲懷等人俱面色大變,齊呼:“殿下小心!”雲懷迅速彎弓搭箭,想將那支自敵軍陣中飛出的暗箭擊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