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他睡得太沉,才把他弄丟了。
每當回到那間屋子裡,他就會近乎偏執的想,如果那日他沒有喝酒,沒有睡得那麽死,一定不會錯過他起床,並為他采花的情景。
他幾乎能夠想象,他是如何動作優雅地穿好外袍,束好玉帶,怕吵著他,輕手輕腳下床,而後走到榻邊,推開窗,探手折下那枝梅花的場景。
也許,送花之前還偷偷親吻他了。
畢竟前一日夜裡,他剛對他說過,喜歡他。
隋衡把那枝梅花插進了花瓶裡,不許任何人碰,也不許嵇安動屋子裡的任何東西。甚至以前江蘊看過的書,吃過的東西,用過的用具,去過的任何地方,也要原封不動地保留著。
他要留下一切能證明他存在的痕跡,以證明他曾經真的存在過。以往種種美好溫存,並非他一個人的幻覺。
隋衡帶著徐橋在齊都街頭閑逛。
他雖是逛,目光卻敏銳地搜尋著人群中的每一個人,尤其是穿青色衣服的。
田闋只能領著幾個齊國大臣跟在後面作陪。
走到一個售賣機關鳥的小攤販面前時,隋衡突然停了下來。
隋衡視線落到一隻青色的機關鳥上,伸指,撥弄了一下鳥翅。
站在貨架後面的老人家立刻小心翼翼問:“公子可是要買機關鳥?”
對方器宇不凡,衣飾華貴,臂上戴著玄鐵護腕,腰間挎著重刀,還擁有一雙狹長凌厲的鳳目。老者第一次見如此俊美張揚,猶如野豹一般的年輕貴族男子,不由望而生畏。
“嗯。”
隋衡將那隻機關鳥握到掌中。
齊都機關鳥的確名聲在外,徐橋欣慰,以為出來一趟,隋衡心胸開闊不少,終於對“尋找愛妾”之外的其他事物產生興趣。
他忙問:“殿下可是要買回去賞玩?”
隋衡看他一眼。
道:“孤買給孤未來兒子的。”
“他答應過孤,會給孤生一個。”
徐橋:“……”
徐橋絕望。
得,不僅沒好,還更嚴重了。
田闋不解內情,以為隋衡在隋都真的還有其他侍妾,他附和:“這種機關鳥,精致小巧,不會傷人,的確很適合給幼兒玩耍。殿下若喜歡,我明日讓人送些更精巧的到驛館裡,供殿下挑選。”
隋衡說不用。
付過錢,將機關鳥納入袖中,繼續往前走了。
等齊子期點完祈福燈回來,馬車裡已沒有江蘊蹤影。
他說不出是失落更多還是擔憂更多,立刻讓老翁想辦法,幫他找人。
老者勸道:“興許他真的有要事,已經離開齊都了呢,公子何必如此執著。”
“不可能,他身上還帶著傷,又有仇家圍追堵截,哪裡會那麽容易出城,說不準現在已經遭遇危險。”
齊子期要帶著侍衛親自去找人。
老者勸也勸不住,僵持間,一道儒雅聲音傳來:“要去找誰?”
原是段侯彈完迎神曲,從鳳凰台上下來了。
齊子期下意識捂住嘴,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老者搶先稟道:“回侯爺,是小公子半路撿了隻受傷的鳥兒,不小心弄丟了,正急著找呢。”
“那就派幾個人幫他找找。”
“是。”
隋衡還在負手,不緊不慢地閑逛著。
高台上的琴音已經歇止,匯聚在城門下的百姓開始陸續散去,流回各條街道,走在路上,摩肩接踵,衣角相擦。
隋衡也被撞了好幾回,但他都恍若未覺。
不多時,田闋的侍從來報:“大人,段侯已經登車準備回府了。”
田闋如蒙大赦,先向隋衡告罪,說有要事需要暫時離開一下,留下其他大臣陪著隋衡,立刻急急往段侯車駕所在方向而去。
段侯府規矩很嚴,等段侯回了府,他最早也得明日才能請示此事了。
江蘊則已逆著人流,在齊都城門關閉前一刻,出了城。
他身上多了不少傷痕,袍袖也被割掉好幾片,雖然狼狽了些,並不影響行動。這回纏上他的人是青雀台的殺手,而不是普通刺客或尾巴,對方不可能識得他,他半路截殺了一人,才得知對方是將他當做了不久前逃走的一名坤君。
幸好對方人數不多,他應付起來還有余力,若明日驚動了整個青雀,他就不一定能如此輕松逃出來了。
江蘊最後回頭,看了眼齊都巍峨城門,和旁邊矗立在夜色中的高台。
今夜聽了想聽的曲子,還出乎意料的再一次看到了他,也算收獲頗豐,不枉此行。
他也該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去了。
江蘊從袖中摸出一隻漂亮精致的青色機關鳥,輕輕撥弄了一下鳥翅,又將鳥兒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下,便嘴角一揚,悠然往南而去。
田闋攔在段侯車駕前,隔著車窗,恭敬稟報了隋衡來齊都的事。
段侯聽完,沉吟道:“既是涉及兩國邦交,你最好入宮請示一下王上意見,今日,王上應當在玉泉宮進行湯浴療養。”
田闋應是,立刻又往王宮趕去。
段侯車駕回到府中,仆從打開府門,挑燈恭迎,侍衛忽見車轅上落著張紙,忙撿起遞給段侯,道:“這似乎是田大人方才落下的。”
段侯接過,看了眼,指尖倏地一頓,問:“這是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