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吃上第一口新鮮熱乎的白糖糕,隋都城的達官顯貴,甚至都會一早遣仆從來李氏糕點鋪前排隊。等到中午和傍晚用膳時間,糕點鋪前經常會排起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龍,堪稱一糕難求。
今日李四起得更早了些,剛到寅時,就做好了第一籠白糖糕。
他本以為,這個時辰,應當還沒有人過來買糕,不料剛打開鋪門,就見一個年輕的小郎君已立在階下等候。
小郎君一襲青衫,清清雅雅,立在晦暗的晨光中,讓人忍不住聯想起天上月,水中玉,世上一切美好之物,都形容不出他的明秀與風雅。
李四呆了呆。
“請問有白糖糕麽?”
一道玉落清泉般好聽的聲音,將李四喚醒。
李四忙點頭∶“有,有的,剛做好的,正熱騰騰呢。
江蘊從袖中摸出一顆金豆子,放到櫃台上。
“我要一塊。”
“不必找零了。”
李四被對方通身風華所攝,忙不迭地進去,親手打包了一份白糖糕出來,交到江蘊手中。
“有些燙,公子小心拿。”
李四囑咐著。
糯米的清香混著桂花的馥鬱撲面而來。
江蘊眼睛一彎,朝他道謝,便轉身走了。
李四立在階前,怔怔望著那神仙一般,悠然行走在晨風中,青色袍袖隨風輕揚的年輕小郎君,才恍然想起,忘了找零,然而隻一刹那的功夫,等他再抬頭,那驚鴻一般的青色身影,已消失在街道盡頭,再也看不見了。
仿佛剛才一切,只是他的幻覺。
隋衡睜開眼時,依舊感覺昏昏沉沉,頭痛欲裂。
他從未有過這種神志不清的感覺,緩了緩神,才撐著身子坐起。
昨夜只是喝了一些松果酒而已,怎會這麽大的反應,他揉著額心,習慣性地伸臂往旁邊撈去。
這一撈,卻撈了空。
他轉頭,才發現裡側空空蕩蕩,衾被已工整疊起,並無心以心念念的那個身影。
隋衡有些意外。
昨夜他們那般荒唐,按照慣例,小情人多半要睡到天光大亮才醒的,今日竟然起得這般早。
隋衡緊接著看到了枕邊的那束梅花。
花色灼灼,花瓣上還掛著露水,顯然是新采的。
至於是誰采的,不言而喻。
隋衡握起花枝,把玩了片刻,不由失笑,這兩日是怎麽了,又是向他吐露真心,又是送他花的。
他心裡如灌了蜜一般甜,晃了晃腦袋,驅散那揮之不去的昏沉感,神清氣爽地穿好衣袍起身下床。
等出了床帳,發現榻上也沒有人。
榻邊小案上,還擺著昨夜沒喝的醒酒湯。
隋衡隱約覺得哪裡有些不一樣了,但一時又說不出來。
他雲裡霧裡地走出房門,見嵇安已領著宮人立在廊下候著。
嵇安已經等了不短時間,因馬上就到卯時早朝時間.殿下依舊遲遲未醒,多半要遲到了,這在以前是沒有過的事。
嵇安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提醒一聲,房門突然打開,隋衡走了出來。
嵇安忙上前,準備侍奉他盥洗更衣。
隋衡視線迅速掃視一圈,問∶“阿言呢?”
稽安一愣。
“楚公子不是和殿下在一處麽?”
隋衡沒有理會嵇安,大步往後面花園而去。
他知道,他有晨讀的習慣,有時候會一早到涼亭或花園裡看書。
隋衡走得很急,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然而花園裡空空蕩蕩,只有幾個花匠在擺弄花草,並沒有他想要看到的身影。
隋衡愣了下,又霍然轉身,往回走。
嵇安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帶著宮人急急追來,問∶“殿下要做什麽?”
隋衡腳步倏地一滯帶。
他一時也忘了,自己要去哪裡。
但他很快想起來。
他步履如風,選準一個方向,大步而去。
嵇安愈發摸不著頭腦,只能跟在後面一路跟著跑。
隋衡進了西院。
他想起來,江蘊在這裡住過,多半是還有隨身物品或者喜愛翻閱的書籍在這裡,沒有來得及搬回去,所以他一大早就過來取。
隋衡穿過長廊,直接來到最裡面的屋子前。
他一定是坐在窗後看書的。
大早上的,竟然同他玩這種遊戲。
隋衡嘴角一挑,幾乎是胸有成竹地,推開了那扇房門。
天色已經亮起,日光穿窗而入,無數塵埃在日光中翻飛起舞,然而房間裡空無一人。隋衡嘴角笑意消失,發瘋一般走到床帳前,揭開床帳,裡面昏暗一片,只有枕旁放著一本書。
什麽都沒有。
殿下…
嵇安跟進來。
他從未在隋衡臉上看過如此可怕的神色,他已經從殿下一系列詭異的行為中,隱約猜到了什麽,啞了片刻,道∶ “興許,興許小郎君是出去了……
然而別院的大門還沒有開,且守衛森嚴。
小郎君柔柔弱弱,不會武功,怎麽可能悄無聲息地出去。
這一句,卻像給隋衡注入了一劑強心藥。
“對,他可能出去了。”
“他可能去買梅花糕,松果酒。
他說著,雙目重新煥發亮色,又大步出西院,往府門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