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到了一座別院前。
按照大隋國法,太子只有大婚後才能單獨開府居住,隋衡身為太子,別說大婚,身邊連個通房與侍妾都無,自然還沒有單獨開府。隋衡正經的住處在宮裡,但他少時起就在軍中歷練,軍中點卯下營時間和宮裡對不上,為了出入方便,索性在宮外花重金另置了一座別院。除了逢年過節和休沐時回宮中住一陣,平常大部分時間都在呆在這座別院裡,和軍中將領們議事也是在此處。
為了和宮中的太子居所作區分,宮人們一般稱這裡為梅苑。
隋衡要入宮面見隋帝,讓樊七先送江蘊進府安置。
梅苑如今有兩個管家,一個是皇后派來照顧兒子日常起居的,一個是太后派來照料孫兒衣食住行的。
隋衡常年在外征戰,一年裡有一半的時間都住在軍營裡,府中大小事務都是由兩位管家打理。
兩位管家一位喚作高恭,一位喚作嵇安。
高恭是皇后的人,嵇安是太后的人,太后和皇后婆媳倆互相較勁,高恭和嵇安也互相較著勁兒,誰也不肯服誰。
聽說殿下從外頭領了個漂亮的小郎君回來,兩人都很詫異。
殿下年過弱冠仍未成婚,皇后和太后一個比一個心急,沒少變著法兒地往府裡塞人,男男女女都有,都被殿下暴力回絕,有一次還險些鬧出人命。
去了江南一趟,竟主動帶了個人回來?
樊七平常和高恭更近一些,就直接把江蘊交給了高恭安排。交接完,樊七就舒舒服服回家睡大覺了。他有軍功在身,又是隋衡隨身副將,雖未娶妻,隋衡已出錢替他在隋都購置了一座宅子。
高恭倒犯了難。
府裡還沒有正經太子妃,殿下突然領回這麽個小郎君,肯定不能住正室,但即使是妾室,也是需要禮官登記造冊,正式行納妾禮的,殿下卻連個禮都沒有,就直接把人帶回來了。
這算什麽。
“給我一間可以睡覺的客房即可。”
江蘊先開了口。
高恭打量著眼前身量欣長,秀骨如玉,明潤風雅的小公子,縱然是宮中老人,閱人無數,也被驚豔了下。
難怪能入了殿下的眼。
只是殿下玩心重,這樣沒名沒分的帶回來,多半也是貪圖一時新鮮。
高恭有自己的考量,一定程度上,他是根據皇后的意志來行事,便點頭,帶江蘊到位於西院的一間客房前。
“殿下久在軍中,府中很少來客,這些客房都很久沒有打掃了,委屈公子將就一下了。”
高恭打開門,請江蘊進去。
房間陳設簡單,床榻和桌案上果然都落著不少灰,江蘊知道他有意怠慢,也不當回事,點頭道:“有勞。”
比較好的是,房間裡有書架,書架上擺著一些書。
江蘊簡單擦了一下桌子,便到書架上取了一本感興趣的書,坐到案後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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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衡傍晚從宮裡回來,才知道江蘊被安排到客房住的事。
隋衡當場就沉下臉,往高恭臉上抽了一鞭子,高恭面上鮮血直流,嚇得伏跪在地,不敢說話。
這是他的地盤。
他悉心呵護了一路的人,竟在他的地盤上,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隋衡由高恭在院中跪著,先去了西院。
天幕已經黑透,廊下都黑漆漆的,只有邊上的一間房裡點著燈,房中人纖瘦清雅的影子,就印在窗上。
隋衡心裡忽然有些難受,推門進去,果然見江蘊手中握卷,烏眸低垂,神色宛靜的坐在案後,正專注讀著手中書冊。
玉帶青衫,風雅無雙。
即使是陋室,也遮不住他一身瀲灩風華。
聽到動靜,江蘊抬頭,想和他商量一下能不能直接在這兒吃晚飯的事。
這地方安靜,他還挺喜歡的。
要是書能再多點就更好了。
誰料還沒來得及開口,身體一輕,便被攔腰抱了起來。
江蘊皺眉。
又抱他。
隋衡低聲:
“對不起。”
“都是孤的錯。”
“是孤沒安排好,讓你受如此委屈。”
江蘊想說他真挺好的。
他不可能在隋國久留,等內力恢復,便能尋機離開。
住處上,自然離某人越遠越好。
雖然從目前情況看,某人顯然不這麽認為。
江蘊伸手拍拍他肩。
“我沒事,你先放我下來。”
“孤知道,你心裡肯定怪孤。”
隋衡抱得更緊。
“孤比你更恨自己。”
“簡直恨不得立刻打自己一頓。”
江蘊:“……我真沒事。”
“你有。”
“要不你打孤一頓,行不行?”
“……”
正僵持著,一陣窸窣腳步聲,嵇安帶著宮人在外恭敬稟:“殿下,葳蕤堂已經收拾好了,殿下和公子隨時可以過去用膳休息。”
葳蕤堂,是隋衡平日接見軍中將領和議事的地方,除了隋衡本人,無人敢輕易踏進。
隋衡眉峰才稍稍舒展些,直接抱著江蘊出了房間,道:“走,孤先帶你吃晚飯去。”
從西院到主院暖閣,要很長一段距離。
來往宮人都紛紛避讓,跪地行禮。
嵇安起身後,吩咐身后宮人將西院裡廊下的燈也全部掛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