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周一個文士,當真舉起那柄沉重的長刀,擋在江蘊面前,鄭重答應。
公孫羊再不猶豫,仗劍自車窗翻了出去。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看著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手握鐵弓長刀的殺手,公孫羊也殊為震驚,生出些不祥之感。
這樣的暗殺規模,絕非普通的貴族公卿能辦到,很可能來自專業的殺手組織。
公孫羊是遊俠出身,武藝高強,大叱一聲,便迎著密集射來的箭雨縱身躍入雨幕,與那些身著黑衣,黑巾蒙面的殺手混戰到一處。
他以一敵十,竟絲毫不落下風,不多時,便將十多名刺客斬於劍下。
刺客們見他是個厲害角色,當下也不敢大意,一面繼續射暗箭拖延他速度,一面采用合圍的策略,十數名刺客從前後左右一起攻擊,封住他退路。
江蘊額角再度淌下一縷熱汗,那雙明透如水玉一般的眼睛,靜靜凝視著車廂內密閉幽暗的空間,前所未有的鎮靜。
公孫羊吸引了大半火力,侍衛這邊壓力頓減。
范周舉刀推開車門,喝令侍衛將僅存的馬匹給馬車換上,撿起掉落在山道上沾了泥水的馬鞭,往馬屁股上狠狠一抽,驅車沿著公孫羊開出的狹窄道路,往前狂奔而去。
然而刺客數量實在太多,這個方法並沒能持續太久。
范周臂上中了一箭,直接從馬車上滾落了下去。
失去了車夫的馬車依舊在急速狂奔,不知過了多久,喊殺聲漸漸消失,密密雨聲嘩啦啦傳來,伴著馬兒一聲慘烈嘶鳴,車廂再度靜止不動。
雨聲越發清晰。
伴著風聲,木葉搖擺聲,以及深重無形的殺機。
“太子殿下,請下車吧。”
有人高聲喊了句。
江蘊松開攥著袖袍的手指,拂平衣擺,起身,推開車門,以十分優雅的姿勢,慢慢步下了馬車。
雨絲立刻爭先恐後的落在他青色衣袍和青色發帶上。
他睜著烏黑瞳孔,靜默的立在雨中,望著這位於半山腰的空曠地帶,以及周圍持刀而立的數十道殺手身影。
殺手們大約也沒料到,車中走出的會是這樣一個如玉一般,看起來脆弱又美得驚心動魄的人,一時也愣了下。
江蘊甚至抬眸,平靜無波的問了句:“你們是來殺我?”
“不。”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活捉你。”
被這極端的美所震撼,殺手中,一人破天荒粗聲回應。
江蘊點頭。
道:“多謝。”
既是活捉,便會有所顧忌。
於他而言,足夠了。
雨絲已經將他青色發帶洇透,那如玉面孔,在雨水衝洗下,美麗聖潔如觀音。
他眨了眨眼,緩緩自腰間抽出一柄細長如銀的軟劍,道:“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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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江蘊並未往江都方向,而是出了陳國國都,一路往東北而去,隋衡立刻意識到,江蘊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暮雲關。
“沒想到,他倒挺聰明的。”
陳麒主動攬下截殺的任務,作為獻給隋國的第一份投名狀。
如陳麒承諾的那樣,陳麒不僅提供了有關江國第一情報機構飛鷹閣的重要軍事情報,還同時提供了涉及另外江南五國的核心情報。
隋衡對此人刮目相待,不由笑吟吟問:“陳二公子有此才乾,便是在江南也當有一番作為,為何甘心受孤驅使?”
陳麒眼底鋒芒畢露,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對驥才而言,殿下就是驥才期盼已久的明主。”
“是麽,可孤聽聞,江南諸國的公卿名士,都是奉那‘德名遍天下’的江容與為主,你為何不去效忠他?”
陳麒道:“那只是他刻意營造出的虛名而已,實際上,此人心胸狹窄,人品低劣,無才無德,所謂的美名與美德,都是偽裝出來的,根本不配為江南之主。而殿下戰功赫赫,英明睿達,才是驥才想要效忠的天下之主。”
陳麒還表示,願意出面說服另外五國,全部效忠隋國,讓江國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隋衡當場就封了他軍師之位。
這已是各國軍中除主帥外,地位最高的職位。
因為陳麒提供的關鍵情報,飛鷹閣幾處重要據點接連遭受重創,暮雲關前線和江都的消息傳遞也被切斷,隋衡立刻傳令隋軍大將,讓陳列在黃河北岸的十萬隋軍趁著江國軍隊未反應過來時,連夜渡河,直取暮雲關。
暮雲關相當於江國北境的門戶,只要拿下暮雲關,江都指日可待。
隋衡現在身邊最信任的心腹謀士叫徐橋。
徐橋道:“這陳麒口中的江容與,似乎與傳聞中大為不同。莫非,這江蘊當真只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偽君子?”
“可此人能用金蘭盟將江南六國緊密團結在一起,並屢屢破壞殿下的南征大計,也絕不可能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草包。”
隋衡不屑道:“就算不是草包,也只是個滿腹算計的奸邪小人而已。”
樊七很少見主子如此咬牙切齒的評價一個人,悄悄問徐橋:“殿下似乎很恨那江國太子。”
徐橋點頭:“主子征戰四方,戰無不勝,唯獨在那江國太子手裡吃過幾次虧,兩年前黃河渡口一戰,還險些被其手底下的謀士射傷右眼,雖然最終那箭落在了主子臂上,可也害得主子足足一月拉不了弓。主子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去歲主子欲拿下佔據黃河西北要塞的薑國,也是此人使出詭計,橫加阻撓,險些折了主子一支精銳先鋒。主子志在天下,這江南之地,遲早是要納入隋國版圖的,若非那江國太子靠所謂的德名招攬名士無數,建金蘭約,辦流觴宴,將江南諸國聚在一起,結所謂的金蘭盟,大隋的鐵騎,早就跨過黃河,長驅直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