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的到來驚動了紅雲村的大隊長夏大志。
他連聲吩咐家人備好飯菜，卻被葉老拒絕，葉老表示在江河吃隨便吃點就行，不必太麻煩。
那也不能隨便啊。
夏大志讓女兒去江河家幫忙，於桃花更是使出渾身解數，立志要做頓好吃的招待老領導。
吃飯時間還早，葉老便示意夏大志帶他去看莊稼。
江河和夏大志兩人先帶葉老祖孫去看家裡的菜園子。
「撒過肥料的菜成熟得特別快，也更肥大一些。」江河指著另一邊沒撒肥料的蔬菜說，「你們看那邊，是同一批撒下種子的，沒撒肥料，生長速度和正常的蔬菜一樣。」
這對比實在太明顯，單是白菜，儼然就是小白菜和大白菜的區別。
「外國現在引以為傲的肥料基本上都是化學肥料，由各種各樣的鹽類組成，糧食的味道就不說了，單是蔬菜吃起來就是一股子苦味。最嚴重的是化肥對環境的汙染，簡單的來說，就是土壤板結，土地變得貧瘠，產量變差，越是這樣就越依賴化肥，下一年收穫更少，簡直是個惡性循環……」
「還有最糟糕的一點，化肥種出來的糧食是要吃到肚子裡去的，有害健康啊，化肥有致癌物質……龍老師說米國已經發現化肥的危害，正在考慮摒棄化肥的使用。咱們國家正相反，一個個拚命研究化肥。」
江河的眉頭緊鎖，他是不會讓難吃又有害健康的菜上他的家的餐桌的。
聽到這話，夏大志和葉老祖孫倆的神色變得極為嚴肅。
葉愛軍忍不住問：「那這些肥料就沒缺點？」
「龍老師研究的肥料是以生物發酵肥料為主，也不能說一點缺點都沒有，我給二狗送過去，他是禦廚後人，舌頭特別靈敏，說用上這個化肥的菜沒那麼好吃，但我舌頭不怎樣，不怎麼嘗得出來。」江河實話實說，轉而朝葉老道，「葉老，待會您可以嘗嘗看，用生物肥料種出來的菜和普通的菜的區別。」
夏大志一臉茫然，有區別嗎？他怎麼也嘗不出來。
葉愛軍想了想，又問：「大河，我是不是也吃過生物肥料種出來的菜？」
畢竟他也來紅雲大隊好幾回折騰著修車，午飯大多是在這邊解決的。
江河笑起來，「吃過，還好幾頓呢。」
葉愛軍決定閉嘴，好吧，他也是舌頭不靈敏那一類的。
等看到特別粗壯的稻穀時，葉老的手都抖起來，眼裡可見的激動，「好！很好！看起來就是豐收的景象。」
旁邊的夏大志自豪地笑起來，他知道吃大鍋飯，很多大隊的村民下田就是磨洋工，效率差得讓人髮指。但他們大隊可不一樣，他這個大隊長有威信，村民們幹活不敢怎麼偷懶，所以他們紅雲大隊的莊稼一直都很不錯。
當然對外面不是這種說法，大概是被大Y進時期餓死的人嚇到，紅雲大隊上上下下對外都是十分謙虛的，山不清、水不秀、糧食不豐收，納糧最好少點再少點。
「再過兩個月，稻穀就能成熟。」夏大志看著滿田的莊稼，眉稍眼角都是笑，今年大夥肯定能多吃上幾回白米飯，「到時我讓大河寄些新肥料種出來的大米給您嘗嘗，看看區別。」
「為什麼不全部田地都用上這種新肥料呢？」葉老瞅著遠處沒用肥料看起來瘦小的稻苗，不滿意地搖頭，「全部都用上，糧食不是能收更多？」
夏大志打了個哈哈，他開過村委會投票決定，村民們雖然一致同意用新肥料，可他這不是擔心有個萬一嗎。於是堅決拒絕，還用上肥料不夠的借口……
雖然這也不是借口，他努力一下找到足夠的原材料，還是能製造出更多肥料的。
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
江河自然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心下好笑，為嶽父解圍，「人手不夠，肥料不多，而且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得實驗過才行。」
葉老十分滿意，相比起全部用上新肥料，糧食大豐收，他更喜歡這種腳踏實地的實驗精神。
「等收割時，你們打個報告過來，我安排記者下來驗證，明年估計就可以推廣出去。」葉老彷彿看到豐收的景象，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糧食多了，就不會有人餓死。」
等他們再往村子轉悠一圈，家家戶戶已經炊煙裊裊，正是做飯的時候。
葉老眼尖，看到幾乎每家每戶的房頂上都曬了一些東西。
他驚訝地問：「那是木耳蘑菇？那些白白的，是筍乾？」
「對對！咱們村現在有車了，可以將山貨賣到省城裡。」夏大志只要想到省城那邊山貨的價格，就忍不住眉開眼笑，「我也不敢相信，省城裡的山貨居然這麼值錢，和咱們小城裡完全是兩個價。」
他們現在有車，去個幾趟，村民們過年的肉都可以多割個十來斤，大人小孩都能吃個嘴巴流油。
想到這裡，他對未來女婿越發的滿意。
葉老的視線掃過牛棚時，神色微暗。
葉愛軍突然發現不對，他指著放到牛棚外面的吉普車，「等等，那不是車嗎？你怎麼搬到這邊？」
江河一臉無奈地說：「我這也是沒辦法！我家天天都有人過來圍觀，實在太吵，我沒辦法安下心修理。咱們村的牛棚是禁地，最安靜了，所以我才將車搬過來的。」
「你這車已經修好了？」葉愛軍頓時躍躍欲試。
男人哪有不愛軍的，相比起小卡車，他更習慣開這種吉普。
「差不多吧，就是油漆還沒刷。」
得到答案，葉愛軍覺得手都在癢，「咳，待會吃完飯，我來幫忙刷油漆？」
「好主意，那我就抓壯丁啦。」江河笑嘻嘻地說，「葉老正好當監工，幫我盯著。」
葉老讚許地看江河一眼，好了，這下子有借口啦。
江河看看天色，朝他們說：「看也看完了，葉老，咱們回去吃飯吧。」
一群人再次往回溜噠，一路溜噠回江河家。
**
江河家裡，此時食物的香氣瀰漫。
「哎喲，這肉末茄子可真香，青禾你手藝真好。」
於桃花連聲誇夏青禾，聲音裡的滿意誰都能聽得出來。
夏青禾有些害羞，「嬸嬸的菜做得最好，紅燒肉實在太好吃了。」
這下子換於桃花不好意思，她炒菜本來也是省油的，紅燒肉更是捨不得糖，被兒子親自盯著做了幾回不能偷工減料的菜之後，她也開始大手大腳。
家裡的肉不缺，醬油料酒糖啥的兒子一看少了，馬上去城裡補，這菜捨得放佐料，味道都不會差。
葉老看著一桌子菜，不由得說：「過於豐盛了。」
江河非常冷靜，「也就這一次！葉老，您以後吃紅燒肉的機會不多了，好好珍惜。」
旁邊的於桃花大驚失色，兒子也太不會說話，怎麼能對老領導這麼說話！
對上眾人不贊同的目光，江河無奈，「葉老的身體不能吃濃油赤醬的食物，要少油少鹽盡量清淡……」
葉老狠狠瞪他一眼，還真是無比珍惜，筷子直往紅燒肉打招呼。
吃過飯後，天色還沒黑，村民們都聚集到村頭的老槐樹下吹牛。
牛棚這邊卻是截然相反的安靜。
江河帶著葉老祖孫到牛棚。
看到那輛吉普車，葉愛軍實在忍不住，「大河，我先開車在村子裡轉一圈，待會保證幫你刷上油漆。」
江河實在無奈，「你就不好奇你爺爺和葉教授他們說什麼嗎？」
葉愛軍一屁股坐在駕駛座上，「不好奇，猜都能猜到！只是我沒想到，寧教授會流落到你們大隊。」
江河感慨道：「也幸虧是到我們大隊，不然寧教授現在活不活得下來還是未知數。」不由為自家嶽父的行為歌功頌德，「大隊長是個通透的，不管是禁止村民接觸他們，還是將他們發配牛棚，目的都是保護他們。」
葉愛軍淡淡笑了笑，還有些難過自己所看到的情形。
很多年前，他還是個孩子，隨父親去過寧教授家。
在他眼裡，寧教授是生活上和藹可親的好父親、體貼溫柔的好丈夫，工作上嚴格細心的教授、仗義疏財的好朋友……
只要認識寧教授的人，基本上都不會討厭他，他是一個人品好，才華出眾的人。
他怎麼也想不到才十年，寧教授就被命運蹉跎成這般……行將就木的模樣。
他心裡有些堵，卻無法言語，因為都沒有用。
江河驚訝地看他一眼，不贊同他的話，「寧教授只是看著老，實際上老當益壯，身體好著呢。」有他在，怎麼可能調養不好。
不等葉愛軍反駁，他又笑著說：「這車好開吧，寧教授可是提了好多有用的建議……」
「非常好開，我說大河啊……」葉愛軍的聲音有點諂媚。
江河一臉警惕，「幹嘛？」
葉愛軍愛不釋手地摸著車身，「大河，這車賣我吧！」他覺得，開過這車後，就再也不想開別的車，「我不介意它又破又難看的樣子！你賣給我吧，你買的時候多少錢，我給三倍……」
「呵！」江河毅然拒絕，「想得真美！」
他看起來是這麼傻的人嗎？
「再說了，車賣給你我用啥？我家青禾還等著我開車上門迎親呢。」
葉愛軍趕緊道：「我給你多找幾輛廢棄的，軍車喜不喜歡？」心裡盤算著，這輛車他可是特意查了用多少油的，如果這新的發動機能省這麼多油，別說廢車，想要新的都完全沒問題。
江河眼珠子轉了轉，「不行，除非你弄輛破舊的飛機給我。我快結婚了，你儘快啊。」他自言自語地說，「開飛機迎親肯定更有面子！青禾一定很喜歡，終生難忘。」
葉愛軍手一抖，差點將車開到田裡。
這小子果然是想上天！
他忍不住提醒，「我說飛機得有機場，你還得修個機場呢，不覺得劃不來？」
江河一臉奇怪地看著他，「你覺得如果我能給村裡弄一架直升機，大隊長還會吝嗇個機場？」這牛都買了，還捨不得牛繩？
葉愛軍一抹臉，腦子轉得飛快，想到這小子的研究能力，他狠下心，「行，我給你弄輛飛機！」
只要那些人發現發動機的機密，打著研究的名號給他申請輛破廢的飛機，應該沒問題……吧？
江河眉開眼笑，高高興興地說：「青禾一定很開心！我這婚禮也是倍有面子，全國獨一無二的空中婚禮……等我們老了，和孫子孫女談起來都是吹噓的資本啊。」
呵呵……
葉愛軍不想提醒他，婚禮就只剩一個多月，怎麼都不可能趕得上婚禮？
就讓他多做做白日夢吧。
**
牛棚裡，葉老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我很抱歉，沒能幫上忙。」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寧教授神色平靜，「你當時暈迷住院，能不能活著出來都不知道，我哪能怪你。」
要怪只能怪他沒教好兒子。
「那個人還在台上，現在不是動手的好時機……」葉老語焉不詳地說，「你願意掛名到軍隊研究所裡的嗎？」
他的勢力都在軍隊，軍隊相對而言環境更簡單也更安全，那個人敢伸手他就敢剁！
寧教授想著夢中看見的好幾種戰鬥機和坦克的新設計，不由蠢蠢欲動。
「我先說明一下，電噴發動機並不是我發明的，是大河的功勞。」
葉老一臉愕然，「大河說是你的功勞。」
江河的醫術很好他知道，造出個竹子的變速自行車他以為已經頂天了，沒想到在科學上也有這麼大的天份。
「這孩子是天才！」寧教授臉上露出自豪的神情，「你問問小牛和小龍就知道，他們說腦子裡的東西都快被大河掏光，估計很快就沒什麼能教他的。」
葉老若有所思，「原來如此！這孩子想得還挺深遠的，他問我能不能護得住你們……肥料是牛老師和龍老師發明的吧。」
寧教授這才回過味來，忍不住笑罵一句：「他當初問我，將發動機的功勞推給我，能不能讓我從牛棚出去，我和他說，擔心我出去後，那個人找小牛小龍的麻煩……他大概是看到新肥料的用處之後，想辦法將我們全弄出牛棚呢。」
葉老當即拍板，「正好你們全部掛名到軍隊的研究所裡，等有成果後，我想軍隊肯定樂意弄個新的研究部門。」
軍營養著這麼多士兵，最缺錢啊，全國上下哪不缺肥料，除非是傻瓜才會拒絕。
寧教授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讓小龍小牛和你聊聊，他們現在成天嚷嚷要研究這個研究那個……」
說著，他若有所思的看了葉老一眼。
這大概是大河說的雙贏！
葉老雖然是出於保護他們的目的，可如果他們研究出成果，反過來葉老在軍中的地位就更鞏固。
大河對葉家有恩，和葉家下一代的感情也好，他們幾個老師無權無勢護不住大河，葉家肯定能護得住他，即使京城的仇人知道大河同他們的關係，有葉家護著也不能將他怎麼樣。
**
還在聊天打屁的村民看到江河的車後，也不聊天了，一個個跑過來。
「大河，你又修好一輛車啦？」
「這車好像只能搭人啊。」
「這又不是貨車。」
「大河，這車身太破舊，我幫你刷油漆吧！小卡車也是我刷的，我的經驗可豐富了……」
「對對，大河你想想，這車你要用來迎親的吧？不刷好看點怎麼能行。」
「……」
江河打開車門跳下來，指著葉愛軍，對眾人說：「不用麻煩大家幫忙啦，這車我賣給他了。」
「啥？」村民們愣住，心都在滴血。
大河為了買車，果然已經傾家蕩產，肯定是連結婚的錢都沒了，才會將車賣出去。夏大隊長說過，村裡的那輛卡車，大河只收買廢舊車和零件的錢，一點辛苦費都沒拿……
他們對不住大河！
江河抓抓頭，不懂村民們為何一個個眼裡都含著淚地看他。
他以為村民們是不捨得將車掉，趕緊安慰他們：「這個，葉哥答應再弄幾輛廢棄的車過來，到時還是有車的。」
他從來沒小瞧車子在大夥心目的地位，這會看來，可能還是低估了。
「真的？」村民們都是一臉懷疑，「那些破舊車要多少錢？」
他們得去找夏大隊長說說，大家一起給點錢補貼大河，省得他真的連結婚錢都湊不齊。
葉愛軍苦笑，這也太區別對待了，看他的眼神彷彿在看奸商，他真的沒想佔便宜的。
雖然已經佔了超多便宜——相比起吉普車，三轉一響算個屁！
葉愛軍的良心痛得厲害，果然得想盡辦法給他弄輛飛機過來才能彌補。
**
江河也不知道葉老和幾個老師談了什麼，他們回到牛棚的時候，幾個人皆是相談甚歡。
寧教授十分寶貝的將一些圖紙交給葉老，讓他拿回去給研究人員。
牛先生和龍先生也貢獻出自己的肥料配方，還有一些飛機、坦克或武器的全新合成材料的合成方法。
葉老看得愕然，手都有些抖。
好了，這下子不用努力說服軍中研究所弄一個新研究室，有了這些東西，那些研究人員肯定上趕著為他們弄一個全新的實驗室。
葉老眼神熱切，「要不，你們現在就離開紅雲大隊？」越發的覺得這主意好，「你們和我一起走吧！只要到軍中，誰也動不了你們……」
哪知寧教授幾個卻拒絕，「我們來紅雲大隊，多虧夏大隊長明裡暗裡的幫忙，不然也活不下來。我們這一走是沒事，可夏大隊長以後就難做了，說不定還會給紅雲大隊帶來麻煩。」
「而且我們也想看著大河成親。」龍先生有些靦腆地說，曾經的他們都稱得上是桃李滿天下，結果現在就這麼一個學生陪在他們身邊。
牛先生和寧夫人紛紛點頭，他們對江河的感情都是不一般，真心將他當成自己的學生對待，一時間都捨不得走。
葉老明白他們的意思，倒也沒勉強，但將他們放在這裡也不行啊。
「我馬上發電報回去，找幾個人過來保護你們。」葉老馬上作決定，這幾個都是國之重寶啊，損失一個他得心疼死。
他保證道：「最多三個月後，你們就可以離開這裡。」
葉老用偵察兵的目光打量著牛棚，大河這孩子還是很貼心的，好些東西看著不起眼，都是他們用得上的，除了環境差點，還真的沒啥毛病。
「葉老，三個月後來接幾位老師非常合適！」站在一旁的江河說，「那時他們的身體調理得更健康，我也放心些。」
寧教授幾個一聽就拉下臉，葉老祖孫倆都有些奇怪。
江河看得搖頭，勸道：「老師們，良藥苦口利於病啊！我給你們開的葯都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別人求都求不到呢，好多葯都是十分珍貴的。」
寧教授三人紛紛抗議，「那也不用天天喝啊。」
寧夫人捂著嘴笑，「老伴你得謝謝大河！你看你都多久沒生病了？還有小龍，現在晚上也睡得香，之前還老失眠……」
葉老也笑起來，贊同道：「大河的醫術確實不錯。當初我在京城，醫院都說沒幾天好活……我之前走路都困難，現在感覺非常好！大河說了，我至少還能再活十年。這本事實在難得，我也想將他弄到軍中呢……」
幾個老師紛紛殷切地看著江河，「大河啊，不如你也和我們一起走吧！」
葉愛軍一臉驚喜，「大河，軍中的戰機可多了，你不是想研究嗎？要多少有多少。」
這是不可能的，不過先將人騙過來再說！
江河實在苦惱，嘆道：「再說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