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僧既然身穿菩提衣,必然是菩提寺里的那位神僧;而草笠僧的眼中廣納前塵今朝來世,世世輪轉,則與十世廟的教旨暗合。
金身羅漢之下,西漠佛門三大廟中,實力最強的神僧已齊聚塔內!
但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三人同為蓋世強者,各掌一大廟,彼此的形象卻差距如此巨大。
更讓人心驚的是,如果忽略掉他們表面上的年齡差距,這三位神僧的面孔,看上去居然有七八分相似還要多!
三人如同一子。
像是從相同的模子里刻出來的,只不過分別處在初生、壯年、垂暮三個不同的人生階段,讓人不明就裡。
嬰兒僧當先開口道:「這種事情,向來都有定數,我們三個如何看待,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三位神僧中,竟屬他的氣勢最為炙盛!
伴體的清光氤氳而起,與塔尖的靜蘭舍利交相輝映,各不相讓,此消彼長。
他的眼神也最為犀利,如同兩柄絕世神劍,柳書竹完全篤信,只要對方念起,單是這兩道目光,便能肆意滅殺先天武者,甚至是至人武皇!
不知道為什麼,小和尚竟如此懼怕他。
雖不明內幕,但也能看出,嬰兒僧的態度多少有些不善,就像柳書竹二人欠了他八百吊大錢一樣!
草笠老僧沒有答話,伸出一根手指,遙遙點向柳書竹。
隨意一指,便在他體內激起了強烈的共鳴。
霎時間,四肢百骸中的血脈相繼沸騰,體內氣機大亂,腦中的血舍利開始自行轉動,大願菩薩的法相立顯於形。
一指,激出了大願菩薩的虛影。
血瞳中,藏了無限的殺意,頭頂上方的那顆靜蘭舍利,也開始『嗡嗡』低鳴,連光芒都變得黯淡了許多!
三位神僧盯著大願菩薩的虛影不語,表情各不相同。
直到那草笠老僧收回手指,柳書竹體內才恢復了正常,但仍感覺翻江倒海,餘波不平!
草笠老僧口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真箇與我佛門有緣。不過,十世廟沒有像樣的傳人,自從千年前便已關了廟門,不再納徒。此事你們兩個爭吧,與老僧無關。只要出了結果,老僧便認同。」說完這句,他身化一道驚虹,出了舍利塔,可謂來的突然,去的匆匆。
嬰兒僧對草笠老僧的背影重重『哼』了一聲。
「十世廟不爭,我菩提寺卻偏要爭上一爭。」
空藏神僧微微凝眉,「此事六祖已做出決斷,你有何不忿?」
嬰兒僧則滿臉不屑,六祖之名也未能讓他有所收斂,本是肉嘟嘟的面孔,配上這種千年不泯的滄桑,古怪至極。
「有些事,既是天命也是因果,誰能承繼佛門的衣缽,不是兒戲,還需後輩們自己分出高下才是。說白了,這都是命,不能讓六祖一人獨斷!」
空藏俗僧卻搖頭道:「不管六祖做出何事,明王寺都會尊奉他老人家的法旨。如果我說服了草帽子,有我二人做主,你還要爭嗎?」
「為什麼不爭,憑什麼不爭!?」嬰兒僧語氣愈發憤懣,「在此之前,誰都知道,西漠的傳人非我那乖徒兒莫屬。現在僅憑六祖一言,便想打破天成的宿命,菩提寺絕不答應!」
空藏神僧道:「六祖慧眼如炬,自有他的道理,你比六祖如何?」
嬰兒僧瞪眼,卻仍不肯屈服:「我那弟子,立志極為遠大,你若能勸動便去勸吧,反正我勸不動!」
言罷,嬰兒僧又看向柳書竹,瞬間之中,竟瀉出了一股狂躁的殺機,絲毫不加掩飾!
所幸有五品蓮台立即飛起,擋在了柳書竹身前。
但即便是這樣,柳書竹也感覺如墜冰窟,被對方的視線隨意一掃,身上的生機便瘋了一般向外逸散。
嬰兒僧接著道:「就算你們兩個都同意,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別想打我徒弟的主意!」
事態的發展總是超乎尋常,在這樣級別的神僧面前,柳書竹根本沒有插嘴的資格,也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生死,都只在對方轉念之間。
聽到此刻,他也大致得到了一些信息,不明細節,但也能看出兩位神僧的爭端多半與佛門傳承有關。
在嬰兒僧的眼裡,似乎只有他那個『乖徒弟』才配承繼佛門大統!而因為他柳書竹的出現,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
「小子,你雖然得了大願菩薩的舍利,卻不是轉世之人,你我都心知肚明。依我看,六祖選了你,非但不是福報,而是天大的禍端!」
「不管怎樣,你身後的小胖子都難逃一死!」
字字誅心!
如真小和尚畏畏縮縮,藏在柳書竹身後,死死拽著他的后衣擺不肯撒手,渾身抖的厲害。沒想到以他的性格,竟也會害怕成今天這個樣子!
對方的語氣分外歹毒,別說柳書竹的狗熊脾氣聽了不喜,就連泥人聽了,恐怕也得大為惱火。
嬰兒僧身份極尊,為菩提寺里修為最強的神僧,執掌一寺,然而,怎麼會有如此強烈的執念!?
「你既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我若是你,就自己動手了結,免得日後還要麻煩別人!」
直言不諱的教唆別人自行了斷,往輕了說,不合佛門教義;說的嚴重些,與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大盜巨寇又有什麼兩樣?
「我呸,去你大爺的!」
柳書竹自幼狂野慣了,本就沒有接受過太多的教化,雖經歷了一番磨礪,可想要改變心性,還遠遠不夠。
此刻,明知對方身份超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貨色,聽了上面一席話后,仍舊勃然大怒!
「你個乳娃娃,小爺放個屁你都未必夠得著,瞧把你給狂的!」
「你們佛門內部的爛事,鬼才想攙和進來,狗屁傳人的位子,我才不稀罕呢。你老勸別人死,你自己怎麼不去死!」
果不其然,連珠炮似的三句髒話脫口而出,想後悔都晚了。嬰兒僧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暴怒之下,連周圍的空間都產生一陣不安的動蕩!
兩道目光徑自射在五品蓮台上,將那蓮瓣射出了兩個寸許深的疤痕,『滋滋』作響!
「早知道佛門中都是你這種敗類,我打死都不會來這鳥巨城,你這麼囂張,你們家須彌菩提佛知道嗎?你就不怕死了以後……」
小和尚急忙從後面死死的抱住他,另一隻手則捂住了他的嘴,駭然之情無以復加。
「好!」
「好!」
嬰兒僧怒極反笑,一連兩個『好』字出口。
「正好尋不見理由殺你。可你一心求死,今天我就成全你,剖腦取珠,把那菩薩舍利據為己有,免得日後還要再麻煩!」
空藏神僧依然面帶笑意,眼神卻從未有過的凝重,他長身而起,擋在了嬰兒僧與柳書竹之間,淡淡道:「不可。」
嬰兒僧狂笑出聲:「若是六祖在此,還能阻我,你……說了無用!」
空藏神僧凝眉更深,向上抬起一臂,食指伸出,位於塔尖的靜蘭舍利便從上方飄了下來,懸浮在他的指端,光華開始暴漲。
「不要以為有靜蘭舍利在手,便能阻我,樹來!!」
稚嫩的小手向虛空一招,此地的玄妙結界登時被撕裂開一大片,霧散雲開,能夠清晰的看到塔外的真實情景。
遠空,正是菩提寺的方向,樹影彌天,綠意直衝霄漢,轟然一聲大響,漫天樹影徹底崩碎,一物迅速向此處飛來,眨眼間便落在了嬰兒僧的手中。
那是一截樸實無華的爛樹根。
菩提根!
嬰兒僧身上,清光奪目,燦若驕陽,整個人都被光彩籠罩在內。
「今日,此子若能不死,就證明他是菩薩轉世!」
滔天的氣勢涌動不息,恐怖絕倫,無法形容之偉。
從表面上看來,除了慧凡羅漢口吐真言現金身、以及神秘大帝舉手遮天闕,竟再也沒有人能與這股氣勢相提並論!
此等姿態,就連齊盜王與靈龍皇殊死相搏時,兩股圓滿奧義疊加在一起,較之也要遜色許多。
兩位神僧,都是圓滿最巔峰的強者,而且他們還各自執掌了一件菩薩法器!
「不可!」
這時候,另有一個蒼老的聲音也跟著說道。不是別人,而是草笠老僧去而復來。
他的手上,端了一個紫金鎏邊的白底大碗。
趁嬰兒僧不備,當頭一碗,敲入了光團中,將他身上那股正在無限飆升的殺意驟然打散,讓他再次現出身形。
碗底生了一圈骨紋,大小與人的頭蓋骨相當,邊緣鑲嵌的紫金明顯缺了一角,正是由菩薩頭骨製成的人頭碗!
三件上古遺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