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寂雖年紀小, 但大家族裡這方面教育很早,尤其是男子。
所以他聽得……懂……
秦九寂忍不住問:“你是女……”
沒問出來,小白骨已經火急火燎道:“快點, 我怕開了瓶蓋,藥效會不好。”
秦九寂:“……好。”
白小谷是看過九大寂身體的,在絳霜谷時兩人初遇,他便把九大寂從頭看了個遍,還差點翻個面找……咳……呢。
當時的畫面至今還印在他腦海裡,非要用詞語形容, 只有神書裡關於秦九輕的描述了。
完美、性感、魅力十足。
無論是膚色、肌肉、線條, 全都恰到好處。
多一點少一點都會喪失美感。唯有這樣, 才是天下無雙。
可此時……
兒時的九大寂, 竟滿身都是傷。
沒有長開的身體上處處有淤青,有的是新的, 更有很多留下印子的陳年舊傷。
有被人打得,有鞭子抽的,還有……燙傷……
白小谷看懵了, 一陣陣的刺痛從胸骨蔓延, 刺得他指尖微抖:“你……”
秦九寂有些難堪,他想拉起衣服。
白小谷抬頭看他:“他們為什麽打你!”
秦九寂:“……”
白小谷難受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他們怎麽可以這樣……這樣欺負你……”說著他頭骨劇痛, 幾乎有眼淚要落下來。
秦九寂低聲道:“不礙事。”雖然只是一具小骷髏, 可他此時的表情竟像極了疼愛他的父親母親。
原來這世間除了他們,還有一隻小骷髏會擔心他,會為他難過。
白小谷不敢哭,他不能哭, 哭了頭骨太痛, 就沒辦法照顧九小寂了。
白小谷輕吸口氣, 用指尖勾出一些藥膏,小心抹在他傷口上:“別怕,以後有骨在,保證沒人敢欺負你!”
九大寂保護他那麽多次,他也要保護他。
秦九寂怔了怔,垂下的眼眸裡染了笑意:“謝謝。”
白小谷認真給他傷藥,回道:“不用謝,我倆是……”感天動地父子情沒說出口,畢竟現在九大寂太小了,不合適,他改口道,“我們是好兄弟!”
是的,他和九大寂是好兄弟,天底下最好的那種。
兄弟?
秦九寂別說兄弟了,連朋友都沒有。
他從出生就被認定為喪門星,所有人都離他遠遠的,誰都不敢靠近他。
孩童的世界最天真也最殘酷,一旦被排擠在外,只會遭受無窮盡的欺凌。
秦九寂又天資聰穎,處處比人強,更惹得人嫉妒。偶爾有人對他好一些,也會莫名遭遇不幸,後來……
心善的人離他遠遠的,愚蠢的人欺負他弱小。
秦九寂不願把這些告訴爹娘,怕他們煩擾,不懂告狀的孩子,又無力反抗,只會持續被欺負。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秦九寂身體素質好。
無非是痛一些,總能慢慢恢復,不至於叫大夫,也不至於讓娘親看出來。
他從出生到現在,已經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他不想讓他們一直傷心難過。
——好兄弟。
沒想到會有一隻小骷髏,把他當成兄弟。
秦九寂心裡暖暖的:“嗯。”
白小谷一邊給他傷藥,心裡一邊也舒坦了些:“這藥不錯。”
畢竟是修真界的東西,雖然不知道九大寂是哪個仙門的弟子,但能有這麽大個乾坤珠,想必也是嫡系,這種傷藥可能在修真界不算什麽,放到俗世絕對是稀世珍寶。
藥膏是雪白色的,冰凌凌的像用水揉碎的雪花,輕薄滋潤,透膚性極好。
白小谷的指尖涼涼的,剛好不會讓藥膏化掉,他輕輕揉搓,待藥膏徹底滲透,那觸目驚心的傷疤也就痊愈了。
尤其是新傷,愈合得極快,不一會兒那些青青紫紫消失,連九小寂嘴邊的傷口也恢復了。
白小谷用空了一瓶藥,才把九小寂給收拾白淨。
秦九寂的感覺更神奇,從表面上看,只是淤青散了,傷口愈合,疤痕也消失了;而內裡情況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一點都不痛了,久違的輕松感讓他猶如新生。
如此神藥,定是價格不菲。
他憂心道:“這藥很貴吧……”
白小谷:“放心,珠子裡還有很多。”
秦九寂:“……”
白小谷又道:“藥再多你也不能再受傷,以後誰打你,我就去醜暈他們!”
秦九輕展顏,又重複道:“你不醜。”
白小谷歎口氣,心道:九大寂這審美,原來從小時候就歪了,也是慘,長大了注定找不到漂亮的雙修對象了。
傷治好了,時候也不早,兩人該回家了。
秦九寂牽著小白骨,從小路回了秦府。
秦府很大,正門在皇安城主街上,門廊很高,飛簷林立,正中還有先皇禦賜的匾額,整個府邸氣派非凡。秦九寂這個府上唯一的孫少爺卻從不走正門,秦詠不受寵,又沒什麽大出息,再加上婚事自作主張,更有秦九寂克死家主,這一家三口就被發配在最偏僻的小院裡。
偏也有偏的好處,有個角門,他們出入反倒自由。
若非如此,秦九寂還真沒法把小白骨輕松帶進家門。
小白骨沒見過世面,看到秦九寂家的偏僻小院隻覺新鮮:“你家真好看!”
這話但凡從旁人口中說出來,秦九寂都當是嘲諷,但小骷髏說得實心實意,藍眼睛裡滿是好奇。
秦九寂問他:“巨門洲不好看嗎?”他記得小骷髏說過的那些。
白小谷想了下:“巨門洲全是修士,嚇人。”至於絳霜谷,除了鬼就是骨頭,連個花花草草都沒有,沒意思極了。
秦九寂見家裡靜悄悄的,想著父親應該還沒回來,母親可能在外頭幫著做針線,他見白小谷好奇,牽著他手道:“後院有爹爹種的海棠樹,已經開了花,我帶你去看。”
白小谷眼睛一亮:“好!”
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間正屋,兩側廂房,小是真小了些,但被秦詠夫妻收拾得特別溫馨,尤其是正屋後的那株海棠樹,足足有四五米高,被養得極好,到了花期,滿樹白中透粉的小花像堆在雲端的雪。
白小谷一眼便呆住了。
秦九寂問他:“好看嗎?”
白小谷:“太好看了。”
海棠樹很高,枝丫全是一簇簇的白色花朵,它們很輕又似乎很重,調皮得擠在枝頭,像一個個嬌氣的雪娃娃,偶來一陣風,雪娃娃卷著花瓣尖上的嫩粉落地,竟讓人生出有些許於心不忍。
掛在枝頭多好。
永遠不分開多好。
秦九寂道:“娘親喜歡海棠花,是父親為她種的。”
白小谷忍不住道:“我也喜歡,白色的花太好看了。”
秦九寂微怔。
小骷髏小聲嘟囔:“也不知道天虞山有沒有……”也不知道秦九輕會不會給他種。
“九兒回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秦九寂忙拉著小骷髏藏進自己的書房。
白小谷哪怕知道凡人傷不到自己也依舊怕生,他猜到這是九小寂的娘親,他可不想把她醜暈過去。
小骷髏藏好,秦九寂對他小聲說:“等我。”
白小谷點點頭。
秦九寂出去了,迎上了自己的母親。
許氏生得很美,性格也溫婉和氣,對自己的獨子更是疼到了心坎裡。
她先是打量他一番,見兒子不像有傷的樣子,才松口氣,展眉道:“娘給你醬了豬蹄,晚上多吃點。”
秦九寂蹙眉。
許氏道:“是公中的份例,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該吃些好的。”
哪有什麽公中份例,那些奴仆欺軟怕硬,仗著他們被冷待,時常克扣。能有這樣一道葷菜,最可能是許氏幫人做針線活攢下銀子買的。
秦九寂心疼娘親的眼睛,卻也不忍說了惹她傷心,只能應道:“好。”
躲在書房的小白骨,耳朵伶俐得很。
尤其對於醬豬蹄三個字,他整個骨都豎起來了好嘛!
天呐,九大寂的娘親真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了,她會給九小寂做醬豬蹄吃。
嗚嗚嗚,骨長這麽大,還一次都沒吃過。
他也想要娘親……
他有娘親嗎?
他沒有!
白小谷:羨慕哭了。
躲在書房裡淒淒慘慘的白小谷,在天色微暗的時候把九小寂給等回來了。
更讓骨頭眼冒小花花的是,九小寂用油紙包了塊醬豬蹄。
真正的醬豬蹄。
油滋滋的醬豬蹄。
娘親做得醬豬蹄!
白小谷激動壞了:“給、給我的嗎!”
秦九寂也拿不準小骷髏要不要吃東西,但見他喜歡,才松口氣:“給你的。”
白小谷:“謝謝!”
秦九寂忙道:“小聲些。”
白小谷:“哦哦哦,是我太開心了。”
這可如何是好,他骨生頭一次見著醬豬蹄,竟不知該如何好生待它。
秦九寂道:“趁熱才好吃,娘親做得特別香糯。”
白小谷但凡是個人,這會兒都口水直下三千尺了。
他知道自己是沒法吃這種神仙寶貝的,但他想試試。
萬一能嘗到那香香糯糯的口感呢,萬一能體會到那猶如雙修一般的快樂呢?
做骨,要有夢想!
白小谷鄭重點頭,咬住醬豬蹄。
豬蹄只有很小一塊,是秦九寂自己沒舍得吃給他留出來的。
這麽小一塊,白小谷囫圇吞下。
秦九寂問他:“好吃嗎?”
白小谷:“…………”
秦九寂察覺到他的失落。
白小谷難過地看向他:“嘗不到味……什麽都嘗不到。”
完全沒有味道,也沒有傳說中軟糯的口感,醬豬蹄進到他嘴裡,落進他胸腔,要多齊整有多齊整。
壞了!
白小谷大驚:他胸腔裡放著神書,醬豬蹄落到神書上了!
醬豬蹄玷汙了他的神書,啊不,是神書玷汙了醬豬蹄,也不對……
啊啊啊,白小谷趕緊把神書和醬豬蹄一起從胸口掏出來。
然後,骨綠了。
他絕望地看著自己最心儀的兩個大寶貝,背著他搞、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