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書裡的世界。

　就算不想， 就算出爾反爾，段綾也有不得不出國的理由， 他其實有擺不平的事情， 就是在這種特定劇情。

　謝寧輕輕呼出口氣。

　原書如今剛進行到一半，高中之後還會發生很多事，段綾身邊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人， 他想當一條不再胡思亂想的鹹魚，但沒做好賭上人生的準備，尤其是在當下這個時間點。

　第一反應是找理由。

　英語不算特別優秀，在新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差，謝老爹還在這裡，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國外， 那等於把他原本的人生規劃打亂， 從穿越前就針對高考的學習目標化成一縷清煙。

　靠在段綾肩膀的額頭退開少許，謝寧喉嚨發緊，理由在嘴邊盤旋，最終變成詢問。

　“為什麽非要出國？”

　段綾反應平淡：“段天成有病， 活不了幾年。”

　謝寧錯愕地瞪大了眼。

　原書裡可沒這個變故，為了修複劇情， 已經開始采用這種半強製的手段了嗎？

　以段綾的資質， 在國外留學能更有效率地學會經濟商業相關的知識，在靈活的制度下，可能不用多久就能回來。

　但是段天成的事…難道是他穿來後引發的蝴蝶效應。

　謝寧心裡發慌， 握著段綾的衣角更緊了。

　“要多久？”

　“誰知道呢。”

　“但馬上就要高考了，我…”

　“國內的大學和國外有區別？”

　謝寧閉嘴沉默了。

　原書裡，段綾在國外待了將近三年，換成學業來算，按部就班到大二，段綾就會回國。

　如果他也去了國外，大學兩年的時間，他不能保證自己消化的了四年的東西，但到了時間，會不會發生和現在一樣的‘意外’，促使段綾早早回國？

　而且謝老爹的性格，他實在放心不下將他一個人留在這。

　他這一沉默，屋內登時安靜，安靜到讓人呼吸困難。

　段綾看著他的臉，忽然低頭笑了下：“算了。”

　曖昧的氣氛煙消雲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響起，片刻前還在繾綣的人站起身，居高臨下，神情淡漠。

　“謝寧，你離得開我。”他說：“寫在臉上了。”

　…………

　謝老爹回來的時候，屋內一片漆黑，家裡的燈一盞都沒開。

　他還以為謝寧出去了，當即撥通電話，結果卻在沙發上發現了手機。

　謝老爹有點懵，隨即去敲謝寧的房門，沒人回應，推開一道縫隙，發現被子鼓起，謝寧已經睡了。

　“別人的孩子都手機不離身，看來真累到了。”

　謝老爹失笑搖頭，將手機放在謝寧桌上，探身看了看他，又躡手躡腳的出去了。

　屋內重歸黑暗。

　謝寧慢慢睜開眼睛，對著虛無的黑暗發呆，伸長胳膊將手機拿了過來。

　手機還是原主的，他沒有換過，打開相冊，照片裡有偷拍段綾的照片，還有一些和謝老爹的合照，感情很好的父子看得讓人心生羨慕。

　穿越以來，平靜的生活亂成一團，謝老爹可能不算一個好父親，但對他是真切關心，所以謝寧承擔下這些也沒有抱怨過。

　得到什麽東西都要付出代價，比如他霸佔了原主的身體，連帶著霸佔了這份生命裡原本不曾感受的親情一樣，倒也不算特別委屈。

　如今真的讓他選擇的話，回到現實和留在書裡，他一定會選擇後者。

　現實裡有平靜的生活，卻沒有段綾和謝老爹，沒有什麽讓他眷戀的人，莊聽瀾分析的不錯，他的一些性格確實和生活環境有關。

　‘別人家的孩子’不一定生活的幸福美滿，因為缺愛，面對釋放善意的人，尤其是名義上的親人，謝寧都會格外珍惜。

　對段綾也一樣。

　那天在天台，搞清楚段綾暗中的在意和關心後，原本藏在心中的好感按捺不住地沸騰而出，明知道這等於改變原書的軌跡，前面不知道還有多少困難，他還是衝動地想留住這份感情。

　手指劃過相冊裡的一張張照片，最後停留在一張段綾的偷拍照上，那是先前原主引下來貼上天花板的那張。

　謝寧忽然坐起身，他記得當時雖然收起了海報，但沒有直接丟掉。

　大半夜的，他起來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找出那張海報，因為個子不夠，又花了半個多小時才重新貼回原處。

　空蕩蕩的天花板回歸原狀，看上去的確順眼了一些，謝寧心滿意足地看了半天，才重新熄燈睡覺。

　雖然喜歡段綾，但在這變幻莫測的書中世界，他不敢在當下這個時間點去賭。

　他害怕賭輸了，就什麽都沒了。

　他是相信段綾的，他只是不太相信這個世界。

　…可能只有等到時間線到了書中的結尾，進入正式的空白頁後，他才能真的放下心，成為一隻無憂無慮的鹹魚吧。

　謝寧歎了口氣，還真是性格決定命運。

　之後的一周，兩人斷斷續續的在聯系，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問候，大部分時間，都是謝寧在沒話找話，而段綾基本只有冷淡的回應。

　他心情不好，謝寧能理解，段綾雖然和父母感情不深，但還沒到完全摒棄親情的地步，段天成病重，光是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也足夠他好好接管下段家的家業。

　出國這件事成了必然。

　這些天謝寧還在想，要是這世界真能像看小說一樣，翻過幾頁就是幾年後那麽快也挺好的。

　寒假宅在家裡，讓學習佔據大腦，時間過得也很快。

　二月初，段綾出國的當天，他還是從何漫卷嘴裡得到的消息。

　段綾那家夥，竟然都沒告訴他！

　等到謝寧換好衣服，匆匆忙忙跑去機場，很輕易就找到了某個發光體。

　不止顯眼，身邊還圍了一群顯眼的男配，何漫卷哭唧唧地想上前擁抱，這種時候，段綾還是沒給對方可乘之機，反而嫌惡地將人推到了一遍。

　“哭什麽，惡不惡心？”

　“哇！綾哥！！！”

　何漫卷哭得更凶了。

　幾天類似於冷戰的相處，謝寧還是有點擔心的，等看到段綾腦袋上的淡粉色的棒球帽，正欲邁出的腳步又停住了。

　“謝寧呢？”一旁的顧子真突然開口：“你出國，他不來送行？”

　段綾懶得搭理他，還在應對死皮賴臉往上撲的何漫卷。

　和從前相比，此刻的顧子真有些不太一樣，言語不複隱忍內斂，反而有種顯而易見的愉悅。

　“還是因為出國的事，你們分手了？”

　聽到這話，段綾眉間擰成川字：“關你屁事，最近皮癢了？”

　雖然話裡帶著戾氣，但他並沒否認，顧子真聞言，不怒反笑，聳了聳肩膀。

　不遠處，隱約聽到他們對話的謝寧臉色有些發白。

　什麽意思？

　難道是他理解能力有問題？段綾先前說過的話裡有提過分手？

　察覺到氣氛不對，何美玫趕緊出來打圓場。

　“哎呀，今天可別吵架，綾哥，該，該安檢了…”

　前半句何美玫語氣還正常，到了後半句，轉瞬帶上嬌滴滴的哭腔，最後沒憋住，和何漫卷抱團抹眼淚去了。

　沈映寒和魏雙南也在場，段綾看了眼時間，收回視線時，終於瞥見了謝寧。

　瞳孔縮了縮，沒用上半秒，他就移開眼轉向魏雙南。

　兩人對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

　沒有給謝寧走近告別的機會，段綾淡淡在他身上掠過，轉身進了安檢口。

　謝寧臉色更白了。

　他反反覆複回憶這幾天和段綾的對話，確定一定對方沒明確說過類似分手的話啊！

　那無視他是什麽意思？

　他想張嘴喊人，偏偏在極度凌亂的心緒下，嗓子像是被人扼住一般發不出聲音，直到段綾的人影消失在登機口。

　段綾走了，其余人自然也打算離開，轉身後發現謝寧的存在，何漫卷抽泣的聲音戛然而止，表情驚慌地看著他。

　以他們這些人對段綾的了解，隻憑方才段綾的話以及徑直走進安檢口的反應，心裡都覺得這回兩人恐怕是真分手了。

　走過他身邊時，顧子真揚起嘴角，刻意稍作停留。

　他意味不明地說：“下學期開學，留學手續應該就能辦下來了。”

　謝寧緊咬嘴唇，沒有回應。

　“時間過得真慢啊，接下來的幾年，更慢點吧。”

　挑釁沒得到回應，顧子真臉上閃過幾分無趣，被何美玫硬是扯走了。

　幾個人離開後，落在最後的魏雙南淡淡說了句：“別想太多。”

　謝寧還是沒回應，呆站在原地，好像被抽走了魂魄。

　等到只剩下他一個人，手機突然響起，屏幕上出現一隻凶凶的卡通地鼠，是段綾的電話。

　按下接聽，裡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發什麽愣？”

　謝寧漸漸瞪大眼睛，下意識朝登機口看去。

　段綾不知何時站在那裡，帽簷下隱約露出的眸子晦暗明滅，手機放在耳邊。

　遙遙對視，縱使隔了這麽遠，仿若都能感受到其中灼灼似火的溫度，段綾的視線緊鎖在他身上。

　眼眶後知後覺地開始發熱，謝寧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很想討個說法，為什麽連出國時間都不告訴他。

　“我…”

　“回去，給你一分鍾，一分鍾後，你要是還敢站在那，我就…”

　謝寧揉了揉眼睛，委屈巴巴地打斷：“站這怎麽了，脾氣那麽大，送機都不行？”

　倒豆子似的劈裡啪啦說完，他低頭抽著鼻子，鼻音更重了：“…你要分手，也不要找這種理由。”

　沒有勇氣抬頭看，所以他沒注意到段綾的表情，只能從聽筒裡分辨出，對方似乎火大地深吸了口氣。

　情緒被壓製，段綾自顧自的在計時。

　“謝寧，還有三十秒。”

　“……”

　耳邊的聲音嚴肅低沉，不像在開玩笑，如同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再過三十秒，我就把你綁走。”

　作者有話要說： 謝寧：溜了溜了。

　鑒於有爭議，作話解釋，段綾沒有冷戰，沒有冷暴力，文裡寫了，謝寧這些天打電話他都有回應。

　上章說過他知道謝寧多重視高考，這章甚至可以說又忍著脾性妥協了一次，後續心情不好是正常的，不聯系是怕自己爆發，不告訴出國日期是知道會有一大堆男配，小心謹慎到不想臨走前落下隱患，被誤會分手索性就順勢而為。

　至於為什麽不好好說，他性格就是這樣，驕傲自大，不會直接說：我怕你出事，所以你別送機了這種話，這等於間接說我其實沒把握護住你，他自尊心那麽強，不會在謝寧面前露出‘害怕’的一面，何況他如果說了，謝寧豈不是更怕了。

　個人認為，謝寧做的也是正常的選擇，畢竟他們沒交往多久，感情剛算穩定，但劇情變故又多，還有種種因素，他害怕不敢賭再正常不過，段綾都能理解，大家試著帶入理解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