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點別的？
段綾離開後五分鍾， 謝寧耳邊仍環繞著這句話。
做什麽別的，如果段綾能溜出來， 他倆頂多吃個飯， 在外面壓壓馬路，但這個可能性可以直接排除，段綾出不來， 他今天也沒打算老老實實傻等。
在宿舍獨自度過了一晚，第二天大清早，他便回了莊林小區。
中午時分，何漫卷站在小區門口，一言難盡地環視四周：“你就住這？”
謝寧不以為然， 點頭說：“這挺好的。”
“哪裡好啊！”
何漫卷對著老舊的樓房呢喃，活脫脫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地方真能住嗎？不是危房吧？綾哥也太摳門了…”
謝寧將人注意力拽回來：“今天可不是讓你來嫌棄房子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想約何漫卷在市中心見面來著， 可這家夥非要來他家。
對於普通百姓的居住環境， 傻白甜的反應很直接，一個沒吃過苦的金貴小少爺，這會兒還分析起來了。
“綾哥房子一大堆，你幹嘛住這兒啊， 難道這有什麽好東西？”
“你管的倒不少。”和小少爺沒共同語言，謝寧懶得多說， 催促道：“參觀完了沒？該走了。”
何漫卷訕訕撓頭， 主動拉開車門：“走吧走吧，先去段家。”
上次何漫卷聽謝寧說謝家破產的事，還以為是謝寧搪塞他的謊話， 因為謝謝糖果廠不但運營正常，最近還出了新口味，怎麽也不像要倒閉的樣子。
可今天親眼瞧見謝寧的住處，何漫卷不得不回頭去琢磨破產的真實性了。
洗好安全帶，謝寧象征性地問：“宴會幾點開始？”
“五點左右，冬天白天短，所以會提前一點。”
出席這種正式的宴會，服裝上不能太含糊，原主怎麽說也曾是暴發戶，得體的小西裝還是有的。
當初謝老爹剛剛暴富，正膨脹的時候，定製西裝都專挑最貴的來，他身材沒有太大的變化，三四個月前的衣服依舊很合身。
車上，何漫卷貓眼滴溜溜地打量他，爪子突然就伸上來了。
手欠地捏了把謝寧的臉，何漫卷有些納悶：“謝寧，你之前存在感怎麽這麽低啊，其實你長得一點不像暴發戶，誰說你配不上綾哥的。”
撥開他的手，謝寧懷疑他記憶出了問題：“不是你說的麽？”
“不可能！我又沒瞎！”
許久不見，何漫卷有些出神地看著他，兩人同坐在寬敞的後排，他不知不覺朝謝寧挪近了一些。
越看他就越覺得，如果非要論外貌上的差距，綾哥應該算凶殘版的謝寧，與其說靠五官取勝，不如說是靠殺氣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類型不同，就像紅玫瑰和白蓮花，沒什麽可比性。
何漫卷只能說，在他見過的所有清純白蓮花裡，謝寧是長得最好看的一朵。
偏偏這人存在感不強，不自知又沒什麽防備，比綾哥好接近太多了。
如今這個距離，要換成綾哥，早一拳揍過來了，謝寧卻還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對他的靠近恍若未覺。
今天的事讓何漫卷有些不解：“謝寧，為什麽讓我帶你去？你直接找綾哥不就得了。”
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謝寧悶聲道：“他不帶我。”
段綾不讓他去，為了避免男朋友被套路，他只能另辟蹊徑，從旁人下手，而這個旁人選何漫卷最合適不過了。
“不帶你？為啥？”
“不知道，他說什麽用不著。”
手機傳來幾聲提示音，何漫卷拿出看了幾眼，突然若有所思地說：“今天亂七八糟的人一大堆，都是衝著綾哥來的，他可能是怕顧不到你吧。”
在病房裡，親眼見識過段綾談戀愛的樣子，何漫卷說著話時有些沒底氣。
綾哥看起來是認真的，但對待戀人有沒有那麽細心還真說不準，他們這些人都猜不到綾哥在想什麽。
聽到這話，謝寧卻是眼神一頓，想起了兩人交往的緣由。
一開始段綾找男朋友，就是為了在這類場合上拿來當靶子，轉移男配的注意力，現在卻不讓他參加，如果反過來理解的話，沒準還真是何漫卷說的意思。
“嗨，問題不大，今天哥護著你。”何漫卷揚聲說，順帶拍了拍胸脯。
對著謝寧的臉蠢蠢欲動，他一邊吩咐司機開往常去的理發店，一邊借機又摸了一把。
“時間還早，我去弄個頭髮，一起吧。”
謝寧對著車窗看了看：“我就不用了吧。”
“怎麽不用！”何漫卷煞有介事地瞪起貓眼：“今天晚上多少翹屁股的花孔雀，還有幾個電視上的小明星，都眼巴巴地往上湊，你怎麽一點危機感沒有？”
謝寧：“……”
架不住何漫卷的反覆勸說，耗費了大概一個小時，兩人終於弄好了頭髮，離開前，長發造型師笑吟吟地遞給謝寧一張名片，上面畫了顆小小的愛心，結果被何漫卷當場沒收。
“等下綾哥在他身上看到你名片，能把你店砸了信不信？”
長發造型師細品了一會兒，臉色倏地變了：“他，他就是…”
何漫卷鄭重點頭，那張名片被光速收回，造型師乾巴巴地道了個歉，竟然還拜托他不要告訴段綾。
謝寧：“……”
段綾在外是有多惡名昭彰，連個造型師都怕成這樣？
上車後，何漫卷還挺得意：“我之前說了吧，就上次車禍照片的事兒，圈子裡都傳瘋了，現在都知道綾哥來真的！”
他嘴裡所謂的圈子，謝寧不清楚到底是那些人，估計一半是不待見他的男配。
“一開始不就傳出去了麽？”
“不一樣！”何漫卷不知從哪拿出個小鏡子，邊擺弄頭髮邊說：“當時大家都以為綾哥玩玩而已，隨便找個人脫單，為了擺脫那些狗皮膏藥，這次之後才發現他認真的。”
說到這，何漫卷好像才反應過來，啪嚓扣下小鏡子：“謝寧，要不你還是別去了，你不知道惦記綾哥的都什麽…”
謝寧打斷：“放心，我沒事。”
他就是太知道惦記段綾的都什麽人，今天才不得不去！
他要是無理取鬧一點，就直接扣下段綾不讓他出席自己的生日宴了，然而這顯然不太現實，所以他只能換個法子來改變這段劇情。
面向車窗，謝寧越琢磨越不對味。
以前他巴不得劇情正常進行，現在卻想顛覆這個世界。
這麽看的話，比起那些男配，怎麽他看起來更像被萬人迷衝昏頭腦的變異炮灰？
……
六點半，兩人終於抵達段家。
美輪美奐的別墅外，翠綠色的爬山虎爬滿半個牆面，堪比中世紀城堡的建築內外燈燭輝煌。
聖誕夜當晚，對於A市的普通人來說，最熱鬧的地方是點亮冰雕聖誕樹的晨曦廣場，對於商業領域的上位圈來說，最熱鬧的卻要屬段家別墅的聖誕派對。
謝寧先前來過段家兩次，今晚的段家多了幾分人氣。
來往的賓客個個打扮端莊，也不乏膽大張揚些的，在讓人眼花繚亂的男男女女中，不乏電視上常見的熟面孔，他們手上戴著段家品牌的鑽石珠寶，面對段氏唯一的繼承人，誰都想多攀一層關系。
比明星還明豔奪目的顧夕飄像只花蝴蝶一樣，正在賓客間遊走寒暄，得體的姿態與音樂教室時判若兩人。
謝寧輕輕蹙起眉，問：“段綾的母親什麽時候回國的？”
何漫卷說：“前幾天，你沒看新聞麽，伯母總是大張旗鼓的，邀請函都是她發的，伯父在國外談生意，今天趕不回來。”
在年輕人的圈子裡，何漫卷這個傻白甜還挺有人氣的，他們剛一邁進大廳，就有人笑嘻嘻地招手示意。
一群百無聊賴的富二代們聚在落地窗旁，正對著庭院裡的聖誕樹指指點點，比場內的其他賓客少了拘束，多了幾分隨意，更像是來給人慶生的。
跟著何漫卷走近，謝寧不動聲色地打量過幾人，都是些生面孔。
“劉琛，綾哥呢？”
何漫卷拍了下落地窗邊的年輕男子，被後院裡的冰雕聖誕樹吸引了注意力，瞠目結舌道：“這，這是個什麽玩意？！”
循著他的視線看去，謝寧也有些嚇到了。
擺在晨曦廣場中央，供整個城市觀光的聖誕樹冰雕，誰能想到在段家的庭院還有顆一模一樣的，甚至雕琢得更為精細。
“聖誕樹啊。”劉琛嗤之以鼻：“韓騫送的，圖個新鮮而已，一堆冰塊值什麽錢。”
拿酒時才注意到何漫卷身旁的謝寧，他挑了下眉，出聲調侃：“行啊貓卷！現在都開始帶男伴了？成年了麽？”
何漫卷貓眼一瞪：“馬上了！帶人不行啊！”
“小心你爸拿皮鞭抽你，到時候你可別哭咧咧地找我。”
“嘿你是不是挑釁！”
何漫卷一來，落地窗邊幾個人都默契地湊過來逗貓，謝寧退開半步距離，兀自看著室外的聖誕樹出神。
看得出韓騫精心準備了，半透明的冰塊下跳動著五顏六色的彩燈，偌大的樹上串聯著各種各樣的禮物盒子和象征著段綾過往的紀念，隱約之間，他似乎看見了段綾小時候的照片。
肩膀忽然被輕拍了一下，謝寧轉過頭，對上了何美玫燦爛的笑臉。
“我還在想哪裡來的帥哥，怎麽有點眼熟。”何美玫俏皮地眨了下眼，一身淺粉色的華麗小禮服襯得她尤為可愛：“嫂子，你怎麽才來？”
謝寧嘴角一抽：“叫我名字就行。”
“嫂子？！”脖子上戴著串鑽石的女孩驚呼，直接拉來了其他人的視線：“貓卷，你談戀愛了？”
實際上，這一小撮年輕男女一直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謝寧。
他看起來眼生，外貌氣質又不像普通人，何漫卷直接將他帶過來，還一副完全不設防的樣子，這實在讓人驚訝。
認識這麽多年，他們多少有點排外，剛才都故意沒有搭話，誰想到何美玫會拋出這麽個稱呼。
劉琛不可置信：“妹妹，你叫他啥？嫂子？”
何美玫吐了吐舌頭，惡作劇似的看向何漫卷：“是啊。”
何漫卷冷汗嗖嗖地冒，連忙四處看了看，確定段綾沒在大廳才松了一口氣。
“是什麽是！喵的，跟我沒關系，你們可別害我！綾哥呢？”
“樓上呢，沒呆多久就上去了，看上去都要吐了。”
“是唄，綾哥一年一度的災難日，哈哈哈。”
“對了，你們聽說了沒，段綾竟然轉蔚藍三中去了！牛逼啊！”
他們這些人年紀都在二十多歲左右，彼此非常熟稔，只要不當著段綾面，調侃起來信手拈來。
不知道誰打開這個話頭，擋住沙發的女孩讓開身，露出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沙發角落的魏雙南。
“南南，真的假的？他怎麽轉去的啊？”
換上一身西裝的魏雙南讓人不太敢認，不像學霸，倒像是個年輕沉穩的總裁。
“他想做什麽，誰攔得住。”
魏雙南看向正徑直走來的顧子真，淡淡說：“搞什麽手段都沒用，bug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不受控的。”
顧子真腳步微滯，溫厚的笑容不減反增，走上前問：“在聊什麽？”
抿了一口手裡的香檳，劉琛饒有深意地回：“聊今晚的主角唄，前幾天那傳言真的假的？段綾這妖孽被收了？”
“謠傳而已。”顧子真說：“他在上面準備，等下要彈首曲子。”
何美玫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寧可在二樓彈琴也不想下來應酬是麽，太慘了我綾哥。”
“你不知道，剛才有個小老板，把女兒打扮得跟朵花似的，上來就抓著段綾的手說年輕人有機會交個朋友哈哈哈哈，當時段少爺那臉色，絕了！”
“嘖嘖，好看麽？後來呢？”何美玫問。
“還行，清純掛的，就那種小白花，看著就好欺負。”說著說著，劉琛掃見謝寧的臉，不知有意無意地‘咦’了一聲：“有點像你嫂子那款，貓卷沒準喜歡，段少爺就算了吧，那不得生吃了。”
旁聽著幾人的話，謝寧一直在注意著時間，現在不到七點。
原書裡段綾是在宴會快結束時被擺了一道，可難以保證不會出意外，見不到人，他總是惴惴不安。
就在剛剛，他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白色人影上了二樓，背影很像在陽澄時有過一面之緣的保健室醫生。
以為沒人注意他，謝寧正打算溜上二樓找人，誰知道挪動半步，劉琛就點到他的名字，又將那些人的注意力引回了他身上。
聞言，何漫卷欲哭無淚：“我都說不是…”
幾聲凌亂而無厘頭的琴音響起，大廳裡壓低的交談聲戛然而止，都循著琴聲望向二樓。
鏤空的陽台上擺放著一架純黑色的鋼琴，鋼琴保養的過於細致，以至於看起來像是件單純的裝飾品。
此刻，段綾站在鋼琴旁，試音般按下琴鍵，毫不掩飾面上的漫不經心。
沒有多余的燈光加持，即便是精美如裝飾品的鋼琴，也沒辦法搶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凌亂的琴音過後，段綾坐到了鋼琴前。
樓下是金碧輝煌的大廳，婀娜挺拔的人影交錯，大廳上方的水晶吊燈在光潔的琴面上映射出點點光暈，段綾就在那片光暈裡靜靜地彈奏著，看上去畫一般美好的景象，謝寧卻從他臉上看到了機械性寫卷子時才有的表情。
像是例行公事在完成任務，又像是無聊到極限的消遣，總之完全沒走心。
彈到中途，段綾似是不經意地掃過大廳。
完全猝不及防地對上視線，謝寧心跳漏了半拍，而連貫的鋼琴聲直接斷了一個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