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 目光從那道傷疤下滑到了段綾的嘴唇上。
接吻這種事，他們做過很多次， 但緊張中帶著點期待的感覺， 謝寧還是第一次有。
他默默想，這裡又沒有監控。
何況他們在交往，名正言順的。
後仰的身體朝前傾了傾， 距離還是差了那麽一點。
段綾眼中閃過一抹詫異，轉而眸色漸深，挑起半邊嘴角。
他正要貼近，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
純屬應激反應，謝寧猛地朝前一推。
林朝然進門時， 就瞧見段綾跌坐在椅子上，而謝寧在旁邊位置， 背對他伏著書桌， 耳朵尖紅紅的，也不知道幹什麽。
“謝寧，我還尋思你去哪了呢？原來在我們寢室。”
跟做過山車一樣，耳邊都是咚咚的心跳聲。
差點被抓到現行的感覺過於刺激， 大腦一片空白，除了幾個單音節的‘嗯’聲， 謝寧什麽都說不出來。
“你怎麽來了？”林朝然不知所覺。
洗完澡， 沾染著水汽的五官更顯明豔，此刻卻是黑氣繚繞。
接連兩次沒親到，段綾險些直接爆發：“你回來幹什麽？！”
林朝然隻覺得委屈：“我回來睡覺…”
除了他自己， 沒人知道他在宿舍裡過的什麽苦日子，現在竟然宿舍都不讓回了，還有校規嗎！
顧不得調解兩人的爭執，謝寧起身，沒有給林朝然反應的時間，徑自從他身旁溜了過去。
“…我先回去了。”
回到宿舍，魏雙南仍在聽歌，目光落在他嘴唇上時，眼神微頓。
一種裡外都被看透了的感覺湧上，謝寧匆忙落下句‘我去洗澡’，就鑽進了浴室。
鏡子裡，他的臉很紅，不光臉，嘴唇同樣紅腫著。
滿腹疑惑，他貼近鏡子仔細觀察，這才想起出門前被熱水燙了一下。
魏雙南剛才那個眼神，肯定是多想了，多想他還沒法解釋！
洗澡前，謝寧先用涼水洗了把臉，腦袋勉強清醒了些。
放在架子上的手機震動，收到了新信息。
【明天搬過來】
【不要】
敲下兩個字，謝寧將手機放到一旁。
談戀愛是一回事，同寢室是另一回事。
那是一種對危險的本能預知，說不定還會耽誤學習！
還以為段綾不會輕易打消念頭，但直到洗好澡，都沒有收到回復。
臨睡前，謝寧拿著手機盯了半晌，將最初版的凶地鼠設置成段綾的頭像，越看越覺得滿意，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被拒絕，段綾八成是生氣了，現在的狀態說不定和頭像差不多。
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滑動，猶豫半晌，他輕輕敲下兩個字。
【晚安】
這次沒用幾秒鍾，對話框就跳了一下。
【搬過來！】
謝寧失笑。
【不要】
……
段綾回來上課了。
周二的早上，這一消息暗中在各個年級蔓延。
僅是上午的課間，高三六班的門口就不知道晃悠過去多少探頭探腦的學生。
“這還是蔚藍三中麽？”
午休時間，小胖嘖嘖感慨，一張圓臉酸成了檸檬：“現在的學弟學妹，課間怎麽都不刷題。”
感慨時，他嘴裡還不住咀嚼著別人送給段綾的‘慰問品’，等把一書桌膛吃完，臉又得圓一圈。
江心倒是一副理解的模樣：“看到就是賺到，段綾一周沒來，平常晃悠的人都攢一周了，密度大點也正常。”
林朝然附和道：“明天就好了。”
幾人在閑聊，當事人趴在桌子上睡覺，臨近期末考，謝寧默默刷著題，也沒參與。
蔚藍三中還算內斂，都是些普通學生，基本沒有硬往上湊的男配，問題不大。
正這麽想著，意外冒頭的新男配就出現了。
小胖視線一凝，壓低聲音朝門口示意：“哎哎！看！小學弟又來了！第幾次了？”
林朝然轉頭看去：“嗯？不是昨晚才找過麽？”
“昨晚找過？”江心抓到了重點，吃驚掩面：“這對我不吃啊！”
“……”
謝寧寫不下去了。
一心吃瓜的小胖下意識想叫醒段綾，手伸到半空，又悻悻縮了回來。
“誰叫啊，我不敢。”
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想吃瓜，又沒人想作死。
就在這時，啪嗒一聲。
謝寧放下筆，直接拍了段綾兩下。
“有人找你。”
聽到他的聲音，段綾睜開眼，朝門口看去。
看到袁園後，他眼眸微眯，似乎很是不耐煩，接著突然又想起什麽，還是坐直了身。
“綾哥，小學弟又來找你了。”小胖笑得有點猥瑣，怪隻怪蔚藍三中太枯燥。
起床氣沒過，段綾嘴裡罵著‘真他媽墨跡’，還是做出了起身的動作。
然而還沒等他站起來，桌子下突然傳來一陣拉力。
段綾動作一頓，朝桌下看去。
右手還在簌簌寫著題，謝寧面色如常，起碼透過桌子上，誰也看不出他左手使了多大的勁。
“綾哥，他找你幹什麽啊？”江心忍不住問。
段綾的視線在他臉上停了片刻，才轉向江心：“送東西。”
騙子，照片都給了，還送什麽！
桌子底下，段綾試探性地扯了扯袖子，謝寧還是沒松手。
他皺起眉，似乎有些煩躁，更多是不解。
忽然之間，手指間的袖子被強硬抽出，謝寧筆尖驟停，沒等反應過來，兀自懸在半空的左手就被抓了個正著。
細膩的觸感自掌心傳來，明明是個打架好手，段綾的掌心竟然連薄繭都沒有，體質著實稀奇。
踢了一腳小胖的椅子，段綾說：“去問他東西送來了沒？”
突然被安排跑腿，還是進一步接近秘密的跑腿，小胖樂不得地點頭：“我去我去，什麽東西？”
“嘖，去就得了。”
段綾大爺似的使喚別人，也不知道是因為主角光環還是那種不良少年似的氣場，多數人還真會慣著他。
自打段綾轉來，小胖再沒買過零食，此刻一點怨言都沒有，顛顛跑去門口，和正期待張望的袁園搭話。
謝寧隻瞧見，袁園亮晶晶的眼珠黯淡，肩膀登時垮了下來。
他手裡捧著個小袋子，小胖想當然認定是給段綾的，直接拿過，笑呵呵地說了句什麽，完全沒注意到袁園難看的臉色。
拿到東西，小胖走回教室：“綾哥，是不是這個？”
桌下的手松開，段綾接過袋子看了一眼，眉頭擰起，晃動幾下，瞥見什麽才終於舒展開。
從中拿出個小東西，他將袋子隨手丟給了小胖。
小胖熟練地接過，怎舌道：“都有什麽…巧克力，還有校報？這校報怎麽沒日期？綾哥，上面是你哎！”
謝寧動了動耳朵，朝小胖手裡的校報看去。
先前的籃球賽，袁園以其主題編輯了一期校報，明明拍了很多段綾的照片，校報上卻一張都沒刊登，顯然不願分享段綾的照片給別人看。
既然那校報上沒有日期，應該是製作來自己收藏的。
…也是夠煞費苦心了。
“關我屁事。”
然而拿到想要的東西後，段綾顯然對別的沒興趣，看都沒看一眼，趴回桌上接著補覺。
袁園這會兒還沒走，遠遠看見這一幕，清秀的臉霎時失了血色。
除了段綾本人，其余吃瓜群眾都覺出了不對，誰也沒敢多問，對了個眼神，江心和小胖默默轉回去研究校報了。
對待男配，段綾一如原書般沒有心。
胸口的鬱氣逐漸散卻，謝寧目光轉向身旁，他眼睛尖，瞥見被段綾揣進口袋的東西似乎是張儲存卡。
他疑惑地歪歪頭，儲存卡…？
當晚回到宿舍，謝寧給何漫卷打了個電話。
段綾不肯說，那就別怪他問其他人！
通過套話工具何漫卷他才得知，雖然照片從警察那裡要回來了，但完好度不高，有的沾了血，有的被玻璃劃壞，總之還能看的沒幾張。
白天看到的恐怕真是照片的儲存卡，光是想想，謝寧就一陣別扭。
說不上開心，但也不是討厭，反正就是平靜不下來。
他到底非要這些照片幹嘛啊！
“綾哥當時都氣死了。”何漫卷如今說起還心有余悸：“謝寧，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謝寧忍不住嘟噥：“我問他什麽他都不說。”
“哈哈哈這個我理解，偷拍什麽的多變態啊！不愧我綾哥！”
“咳咳…！”謝寧硬著頭皮解釋：“其實也不算偷拍。”
“那照片哪裡來的？噗，不過這事我們圈子裡都傳瘋了，一個個都不信，等著月底現場求證呢。”
“月底？”
“聖誕節啊，過節加綾哥生日，我還在犯愁送什麽呢，你想好了麽？”
握著手機的手指忽地扣緊，饒是告訴自己無數遍，不要再關注所謂的劇情，在某一個時間點，可能發生的事還是會自覺在腦中浮現。
聖誕節，這一天就象征著不愉快的劇情。
被眾星捧月的角色總有人想將其拉至泥濘的水窪，得不到就毀掉在書中的世界處處可見。
沒有說明是男配還是對頭動的手，總之在聖誕節當天，段綾被人設計了一把，沒有造成身體傷害，也不算出洋相，算是件加深與男配羈絆的劇情，強行給軟硬不吃的萬人迷染上顏色。
他有潔癖不準別人碰觸，原作者就幫男配製造接近的機會，沒了反抗能力的段綾，就看誰能抓住機會了。
回憶著那段劇情，謝寧眉心皺得死緊。
段綾那麽矜驕一個人，被迫讓情欲支配了思想，即便最終保持住理性，清醒之後，難免會陷入自我嫌惡的情緒裡，畢竟他這輩子就沒輸給過什麽。
一朵雲端上的花，偏要讓其在泥潭裡摔一跤，花瓣沒有摔壞，可形成的記憶卻成了洗不掉的泥巴。
原作者到底怎麽想的？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宿舍的房門突然被推開，段綾大搖大擺走進，順帶反手關上了門。
上次見面還是晚自習前，今晚段綾沒上晚自習，說是要回去補覺，這會兒是睡醒了？
掛斷電話，剛琢磨完劇情，謝寧眼前帶了層濾鏡。
走到椅子邊坐下，段綾遲遲沒等著他提問，瞥過眼，對上他疑似同情的眼神，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嘖，別惡心巴拉地看著我。”
謝寧：“……”
但凡一個禁不住打擊的，這句話就夠分手了。
“你怎麽來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他又補充問道：“魏神呢？他去哪了？”
班上逃了晚自習的就這兩位，他回宿舍的時候也沒看見魏雙南，身為室友，他恐怕還沒段綾和魏雙南熟稔，便順嘴問了句。
“你太吵，他要換宿舍。”
謝寧腦袋嗡的一聲，揚起聲調：“換宿舍？！”
“嗯哼。”段綾撒起慌來眼皮都不眨，抬起下巴朝桌上示意：“東西都搬走了。”
“好端端的為什麽…”
話說到一半，他倏地瞪向老神在在坐著的某人：“是你要換的對不對！”
段綾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昨天三番兩次被打岔，再好的耐心都要被耗光，更別說本就沒耐心的人。
得知謝寧壓力沒那麽大，更沒有過極端想法，段綾自然沒了顧忌。
他坐在椅子上，手機在指間不間斷地轉動，一分鍾後，不輕不重地掉在桌面。。
謝寧正在屋內尋找著原本屬於魏雙南東西，找來找去果真都不見了。
“你們晚自習沒上，竟然是為了換寢室？！”
他不答應搬過去，這家夥竟然直接搬過來了，魏雙南怎麽這樣！
謝寧正為與前室友的脆弱友情感到憤懣，路過書桌，胳膊突然被抓住。
他沒好氣地轉頭，段綾微仰著頭看他，眉眼在昏黃的燈光下精致豔豔。
只要不開口，就很賞心悅目。
“別俯視我。”
“……”
隨著話音落下，段綾突然增加力道，硬生生將人朝自己一扯，謝寧驚呼一聲，險些坐到他腿上。
“幹嘛啊！”
沒有得逞，段綾‘嘁’了一聲，索性站起。
書桌旁的空間有限，他往前走，謝寧被逼的後退，直到半抵在書桌上。
“犯規了麽？”
段綾勾唇問了一句，目光毫不掩飾地盯著他的嘴唇。
灼熱的溫度爬上面頰，突如起來的口乾舌燥，謝寧不自覺掃向屋內的飲水機。
明明只有幾步的距離，他卻有種看得到喝不到的焦灼感。
段綾雙手撐著他兩側的書桌，完全封死了出路。
只是一個晃神的工夫，唇上一片柔軟的觸感，不止出路，連帶封鎖了呼吸。
謝寧被迫轉回視線，在段綾還在逼近的動作裡，重心不斷後移，最後不得不抬手緊抓住對方的衣服。
段綾半闔著眼，如此近的距離，他眼底淡淡的意亂情迷裸露在外，比唇上的觸感更讓人悸動。
水潤的眸光漸漸柔和下來，扯住衣服的手輕環上腰，謝寧閉上眼，睫毛顫個不停，小心又笨拙地回應。
段綾的動作驟停，濕熱的呼吸搖曳，而後如同暴風雨般撬開他的唇齒。
就在馥鬱的香氣幾乎浸透味蕾時，門口突然傳來兩聲禮貌的敲門聲。
半天沒聽到應答，來人輕輕推開一條門縫。
“段…？”袁園探頭喚道。
剛吐出一個字節，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瞳孔一縮。
猶如憑空一記重錘，又似墜落冰窟，從頭到腳僵硬得沒了知覺。
袁園傻站在原地，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
聽到門口的動靜，謝寧漲紅著臉抵著段綾的胸口：“等…有人來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被打擾，段綾徹底火了，隨手拿起本書朝門口砸了過去。
“去他媽的，滾出去！”
砰的一聲！
書本砸到門板，而後摔落在地，再朝門口看去，只能看見一個落荒而逃的影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