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他是這個意思， 謝寧表情扭曲了一瞬，一時間， 不知道是段綾腦子壞了還是他腦子壞了。
不是出爾反爾， 而是閑得發慌。
不過寫個名字而已，謝寧躬下身，一筆一畫地寫了。
他無奈道：“好了吧。”
段綾定睛看著他的動作， 這次沒說什麽，任由他拿著卷子走了。
等人走出教室，拿起桌上的簽字筆，段綾隨手在紙上寫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字跡和他相差甚遠，卻和謝寧差不多。
一筆筆劃掉， 段綾眸光晦暗不明，最終收斂在了眼睫下。
好好過完高中的概念， 在一些人眼裡是廢寢忘食， 在個別人眼裡，就是無聊度日。
走廊盡頭的窗戶邊，魏雙南看了兩眼窗外小跑的學弟學妹，收回視線：“昨天顧子真送了魏勤好大一份禮。”
段綾譏誚道：“送錯人了。”
“嗯， 魏勤不吃這一套。”魏雙南有些頭疼地歎了口氣：“不過夠難纏的。”
不止顧子真，段綾在蔚藍三中的事隻瞞了幾天， 總算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才流傳出去， 主角藏起來了，可想而知外面亂成什麽樣。
“一群蒼蠅，飛進來就別想飛出去。”
“你最近心情很糟， 以前不是懶得對付麽，楚家是不是你動的手？”
在A市生活在同一個圈子，在蔚藍三中提段綾可能沒什麽人認識，但在陽澄提一句魏雙南，半數人卻都會露出一副‘久仰大名’的表情。
人在封閉式學校，對於外面的事，魏雙南卻好像了如指掌。
“吳星宇被吳培送出國了，這事也跟你有關系？”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大概是自小感情淡薄，父母又個個放飛自我，段綾對此沒什麽禁忌。
“顧夕飄沒玩夠，又跟去了，嗤，有意思。”
魏雙南默了默：“告訴伯父了？”
“用不著。”
“打算在這呆多久？”
聽他這麽問，段綾掃過眼：“畢業，讓他考完。”
魏雙南微微睜大眼睛，有些意外：“你答應段家什麽條件了？”
深知陽澄內部和幾大家族的利益關系，謝寧能轉出陽澄很容易，但段綾能悄無聲息地轉出來，遠沒有想象中簡單。
校長在簽下這個字前，必然是要通知段家的。
這半個月過得屬實挺精彩的，段綾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冷色：“小事罷了。”
他不想說，魏雙南也沒有追問，對於段綾和他的新室友的性格，他基本都了解。
“我覺得他吃軟不吃硬。”好心提醒了一句，魏雙南委婉道：“前期最好別逼得太緊。”
段綾蹙起眉，正要說什麽，旁邊的樓梯上走下一個人影。
袁園抱著相機傻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
自從做了約定之後，除了那天的莫名其妙，段綾突然就消停了下來。
沒有閑得沒事天天找他，在宿舍更沒有堵住他做些親密舉動，學習之余，謝寧偶爾掃過百無聊賴發著呆的段綾，怎麽也沒想到這個方法會這麽有效。
小一周之後，他終於確定，排除罵人這一點，段綾都說到做到，遵守了約定。
如果謝寧觀察的更仔細一點，或許就能發現每當他和身邊的同學輕松閑聊時，段綾都在注視著他，目光從一開始的深沉逐漸變作了煩躁。
終於，當謝寧基本放松警惕時，段綾給了他一個‘驚喜’。
新的周一，中午課間，學生奔向食堂，個別麵包黨留在教室，有忙著寫作業，也有閑聊休息的。
謝寧不在教室，他有東西落在宿舍，趕在中午回去取了。
小胖桌上堆著三個麵包，正要開動，桌子突然被敲了兩下。
“喂。”段綾朝門口看了眼：“跟我換位置。”
小胖一臉懵：“啊？”
如果是在陽澄，根本用不到這麽麻煩，但蔚藍三中，都是一群眼神沒有那麽複雜的普通學生。
段綾頭一次正眼打量小胖，小胖圓頭圓腦的，平時看著很精明，這會兒卻有點憨包。
“換位置？為，為什麽？”
與人交際，算是段綾不擅長的區域，然而自小被環境所浸染，不擅長不代表一竅不通，只是平常不願意在這上面動腦筋而已。
他目光下移，掃過小胖桌上的麵包，淡淡說：“以後包你的午餐。”
“……”
小胖可恥的猶豫了。
午餐是一部分，從不和人來往的段綾突然跟他搭話，他著實有些受寵若驚。
他想起昨晚撞見的一幕，腦筋靈活地問：“你找謝寧啊？你們認識？”
再度往門口瞥了一眼，段綾哼了聲，不置可否。
“江濤，你不要專心學習麽，單人位給你。”
自以為知曉了原因，小胖咧嘴一笑，本就小的眼睛擠成了細縫：“胖哥坐你這，我想和妹子一桌。”
江濤是小胖的前桌，也就是江心的同桌，他上次周考考得不好，這兩天一直抱怨小胖他們課間太吵，樂不得搬去自己一桌。
回到六班後，謝寧看到新的座位分布，直接僵在了教室門口。
對校規熟視無睹，段綾正在擺弄著手機，原本位置上的小胖在前排轉過身，嘴巴張張合合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不喜歡別人湊近，小胖的椅子被踹遠了一段，這完全打擊不到他的熱情。
“哎！謝寧，你回來了啊！”
瞧見他，小胖抬手招呼道：“快來，你也真夠能瞞的！”
心臟霎時提到了嗓子眼，謝寧不可思議地瞪向段綾。
…不過一個中午沒注意，他就說了？！
前段時間的老實是打算給他個猝不及防？！！
忍著火氣回位置坐下，段綾看過來時，他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
“你們竟然是校友！”小胖興衝衝地問。
…校友？
謝寧腦子一懵，隨即強顏歡笑：“…嗯，但不是一個班的，不怎麽熟。”
“那你怎麽不說啊？！”
看起來和想象中不一樣，心情大起大落，謝寧飛快瞥了段綾一眼。
不過只是換個位置也夠他頭疼得了。
不知道怎麽回答小胖，他乾笑著沒接話。
而段綾翻著書，隻哼了一聲，既不看他也不說話。
“你怎麽換位置了？”謝寧問。
“啊，段…”
椅子被不輕不重踹了一腳，段綾暗色的眼眸抬起，小胖止住話音，試探性地說：“是江濤，他想自己一桌。”
謝寧還是不解：“那你怎麽坐前排了？”
“我個子矮啊。”
…聽起來是很有道理，偏偏謝寧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說完話，小胖又掃了段綾一眼，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不能說，還是抹了把額頭的虛汗，轉回去了。
關系沒有暴露，謝寧隱隱松了一口氣，轉向正無所事事翻著外文書的段綾，目露懷疑：“是不是你要換的？”
“不行？違反哪條了？”段綾抬眼反問。
謝寧被噎得一滯，有些憋氣地轉回了頭。
行，換個座位而已。
他逼著自己想通，段綾在六班就是個危險份子，同桌也好，離得近些更容易盯著。
雖然換到了他旁邊，但一整個下午，段綾都沒打擾他。
不但沒打擾他，除了上課的時候不怎麽聽，段綾還把卷子全做了，那跟沒看題瞎寫一樣的速度，看得謝寧吃了好幾顆酸檸檬。
除了招蜂引蝶的體質，這身主角光環就比別人少奮鬥幾輩子，在心理權衡了一下利弊，他又平衡了。
他還是當個普普通通的小炮灰吧。
晚自習前夕，謝寧遇到了道有些偏門的數學題，半天沒思路，趁著下課，他習慣性地轉向右方：“魏神，這道…”
卷子被按得死死的，他這一扯，差點給撕了。
“哎…！”
謝寧驚疑回頭，正對上段綾的黑臉。
他什麽都沒說，然而再怎麽不解風情，謝寧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原因了。
段綾一天都很老實，起碼遵守承諾，真的沒有打擾他，在這種小事上惹火對方有點得不償失。
魏雙南好像沒注意一樣低頭看書，猶豫片刻，謝寧退回原處，朝段綾推了推卷子。
“這道大題，你…幫我看看？”
不知不覺中，已經適應了他身上的味道，距離再近也不至於分神了。
臉色緩和了大半，段綾拿起筆，略略掃了一遍題，沒有挪動中間的卷子，而是就這這個位置寫上了答案。
距離拉得更近，直到桌下的手指被拉住前，謝寧都沒多想。
解題步驟寫到一半，簽字筆滑動的速度開始變慢。
“哪裡沒監控？”不緊不慢地寫著，段綾隨口問。
猶如一腳踩空台階，謝寧心跳倏地亂了拍。
他艱澀道：“…不知道。”
抽了兩下都沒把手抽出來，謝寧生硬說：“別鬧了。”
“緊張什麽。”
段綾的聲音比平常要輕，他不發脾氣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莫名的蠱惑：“桌子下又沒有。”
心跳不但沒有恢復，反而因為要注意身後有沒有人路過而更加凌亂。
好在寫完答案，段綾若無其事地松開手，趴回桌上睡覺了。
上課鈴還沒打響，拿回卷子，謝寧有些複雜地看向段綾，瞥見他露在胳膊外通紅的耳尖後，眼神頓了頓。
某個不合實際的念頭再度不合時宜地閃過，他咬了下嘴唇，拋開雜念接著做題了。
……
蔚藍三中仿佛一座不受劇情之力影響的堡壘，主角轉來半個月，三中上方晴空萬裡，沒激起一點風雨。
主角在身邊的日子竟然這麽太平，謝寧多少還有些不適應。
一開始時刻準備迎接意外的心逐漸回落，至此，謝寧終於相信蔚藍三中不會再招收轉學生了。
不過他還是小瞧了主角的壓力。
沒有了男配，生活的確太平了，可他好好學習一周又一周，旁邊的家夥睡了一周又一周，結果無論是周考還是月考，用什麽姿勢考，成績單發下來後，謝寧都要懷疑一下人生。
“這簡直沒道理啊！”
小胖將成績單拉近又拉遠，反反覆複看了好幾遍，到底皺巴著臉轉過身：“綾哥，你到底怎麽做到的？”
半個月的時間，不能罵人也不能打人的段綾勉強和小胖等人能說幾句話。
自從上一次以神相稱，換來段綾一句鄙夷的‘好惡心’後，小胖就換了個叫法。
不過半個月，他這個主角吹卻已經堪比何漫卷，謝寧扣下成績單，開始懷疑自己最初的判斷。
對於一群學霸來說，一個天才根本和萬人迷沒差啊！
段綾看起來倒是沒驕傲，淡定得有些麻木：“靠腦子。”
江心嘖嘖轉向魏雙南：“學神，你快被拉下神壇了。”
“還沒有。”魏雙南翻了頁書。
小胖擺手：“那不是因為人家沒寫作文嗎，別掙扎了。”
魏雙南冷哼一聲，似乎懶得多說。
謝寧本來看他們互相傷害看得挺有趣的，突然被魏雙南掃了一眼，笑容一僵，不明所以地回視過去。
然而魏雙南已經自顧自地做題去了，倒是桌子被另一邊的人敲了兩下。
段綾涼涼地問：“下次什麽時候考？”
“下次？”謝寧說：“下周吧。”
“嗯哼。”
沒頭沒腦地問過一句，段綾不說話了，臨近上課，小胖和江心也都轉了回去。
多看了段綾幾眼，謝寧不放心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麽？要請假？”
難道是外面的男配又開始鬧騰了？
到了晚自習的睡覺時間，段綾懶洋洋地爬在桌子上，困倦的眉目間帶著幾分鬱氣。
一旦犯困，他的氣質就會柔和許多，長長的睫毛宛若蝶翼，撲閃兩下後，無聲朝他橫了過來。
謝寧被瞪得心下一緊，他這一眼可比魏雙南懾人多了。
段綾閉上眼睛：“下次隨便寫個作文。”
耳朵很好使的魏雙南停住了動作。
搞了半天是因為這個，總是和段綾對不上腦電波，謝寧哭笑不得。
“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晚自習上剛開始，謝寧簌簌開始做題，段綾慣例開始睡覺。
沒過多久，有規律的寫題聲消弭，幾秒之後，傳來一聲深深的吸氣聲。
段綾皺了下眉，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睜開。
謝寧正全神貫注盯著卷子，不像是做題，倒像是在戰場上，起碼段綾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重視。
撐著下巴坐起，他拿過謝寧手裡的筆，幾下寫出了解題思路，趴下接著睡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