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 謝寧怪異地皺了皺眉：“問我幹什麽？”

　萬人迷有光環不假，但突然問他這前男友這種問題， 著實讓人怪不舒服的。

　那種淡淡刺痛感轉瞬即逝， 無處捕捉，但不快的感覺卻一直都在。

　“抱歉…”

　袁園尷尬撓頭，問的時候沒走腦， 如今才覺出不妥。

　他歸咎於籃球賽那天兩人給他的印象太深刻，尤其是打聽出段綾上場的原因後，他是真以為自己沒戲了。

　誰曉得謝寧會轉來蔚藍三中，還把人甩了。

　再次瞄了謝寧一眼，袁園眼中依舊疑惑不解， 卻掩不住迸發的喜悅。

　還想打聽打聽段綾最近的情況，謝寧卻沒有再停留， 直接走了， 走時面色泛著冷。

　真是，有完沒完了。

　每當他快習慣現實一樣的氛圍後，總有人會借此將他扯回書裡，提醒他還有這麽沒道理的萬人迷光環。

　不過袁園在書裡沒有出場過， 想到這，謝寧才算釋然幾分。

　回去的路上， 他仍有些走神。

　這一周他過的是挺開心自在的， 經袁園的‘提醒’，他不自覺地想到了段綾的處境。

　以前有他這個掛名男朋友，很多男配考慮到名聲， 明面上都會收斂點，如今怕不是會來個大爆發。

　一周了，十一月份，正常來說該輪到…

　剛想了個開頭，謝寧就透不過氣一樣的憋悶，趕緊晃了晃腦袋，默背起今天的英語作文來。

　什麽劇情，跟他沒關系了！

　段綾那麽厲害…自求多福吧。

　不過一周過去，他差不多已經消氣了。

　……

　住校聽起來是件挺苦的事，可真正經歷起來，還是很歡樂的。

　三年六班的男生幾乎都住在九層，白天大家你爭我鬥地刷題比成績，晚上在宿舍又成了一起涮火鍋的好兄弟。

　小胖的宿舍裡，謝寧邊吃熱氣騰騰的丸子，邊聽幾個人插科打諢，臉上的笑容就沒消過。

　嘴裡嚼著肉，小胖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說說，咱班女生怎麽一點都不打扮自己！你看八班那幾個妹子就水靈靈的，真比不了！”

　“水靈有什麽用，學校不準早戀，看得到吃不到，還不如吃火鍋。”

　“嘖，學校還他媽不準宿舍煮火鍋呢！咱學校地下起碼有幾十對小情侶，你是不是憨？！”

　蔚藍三中的體制和其他高中不一樣，但青春期的都是一樣的，每逢聊起這個話題，幾個人總會一遍吵一遍反覆哀怨，好像高中不談場戀愛是什麽人生遺憾似的。

　謝寧老實地當著吃貨，他身邊的魏雙南擺弄著手機，嘴上也沒停。

　火鍋咕嚕嚕冒著氣泡，小小的桌子上滿是狼藉，零散擺放的可樂標簽被貼上，‘純釀’兩個字取而代替。

　吃火鍋是幾個宿舍每月中旬的慣例活動，謝寧第一次參加，還摸不太清他們設定的潛規矩。

　他朝魏雙南側了側身，小聲問：“魏神，夥食費是平攤嗎？”

　後背依靠衣櫃的魏雙南這會兒放下筷子，看起來吃飽了。

　“不用，這周輪到英語，月考成績最差的請，倒數第二收拾。”

　還有這種說法？

　萬萬沒想到不光打掃衛生，就連吃火鍋都要和成績掛鉤，不愧是學霸，還能從個個方面督促自己學習。

　初來乍到，一周前的月考雖然真的考進了班級前十，但年級三十幾的成績，和年級第一的魏雙南還是有點差距。

　已經承包了一周906的衛生，聽魏雙南這麽說，謝寧在心裡飛快算起自己的排名來。

　“別算了，就是你。”魏雙南說。

　謝寧咀嚼的動作一停，不信邪地繼續回憶，結果可不就是他。

　受了這些同學半個月的照顧，只是打掃殘局而已，謝寧沒什麽抱怨。

　他有些好奇地問魏雙南：“一周了，你怎麽還記得我們的成績。”

　難道學神也和段綾一樣，還能過目不忘的？

　魏雙南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琥珀色的眼珠掃過來，沒說話，只是將手機轉向他。

　上面是電子版的成績單。

　謝寧：“……”

　他又犯傻了，這又不在劇情中心，哪會有那麽多被原作者偏愛的角色。

　他們這沒有參與戀愛討論的一角很快引起了其他幾人的注意，小胖拎著‘純釀’在小桌上敲了敲，模仿著教導主任的語氣說。

　“哎哎！那邊兩個！是不是交往過密？！給我老實交代！”

　他學得惟妙惟肖的，其他幾人哄然大笑，只有兩個當事人沒笑出來。

　謝寧還在琢磨交往過密的含義，魏雙南朝小胖橫過眼：“交代什麽？”

　“如實交代細節！”小胖小眼睛一瞪，還沒出戲：“什麽時候開始的？開始多久了？誰主動犯案的？老實說！”

　透過其他幾人不懷好意的笑容，謝寧終於反應過來他指的什麽了。

　他哭笑不得地放下筷子：“別判冤案了，吃你的火鍋吧。”

　在書中的世界觀，沒人會用有色眼光去看待同性戀，或者說在這同性戀和異性戀根本沒差別，男生之間講究得少點，但朋友的相處不會有太過親密的舉動。

　到底是真實世界穿越而來的，對於非配角的同性，謝寧本能上沒有太多防備，更不會往這方面想，但小胖不一樣。

　“什麽叫冤案！謝寧，你別以為蔚藍三中就很安全啊，就你這小模樣，暗地裡不知道多少人花癡呢！”

　他越說越誇張，見謝寧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更急了：“就一班的莊嘉鶴，還有三班的程飛，還有好幾個，都來跟我套過近乎，就因為咱倆是同桌！”

　拋開主角男友這一乍眼標識，原主在原書裡就是存在感很低的小炮灰，長得好看也是在高三才被注意到。

　不光是段綾的工具人，在作者筆下，原主仍是個工具人，外貌上的設定估計是為了貼合主角第一任男友的身份，至於存在感低，則是因為全書前後都不用出場。

　蘑菇頭的李成軒在一旁點頭：“原來如此，我說這幾天怎麽總有人在咱班門口晃悠。”

　“新一期校報你們沒看麽？就謝寧那張照片，我的天，好多妹子剪下來當書簽！”

　“所以你得防著點！”小胖煞有介事地說：“就那種越像個人的，可能越不是人！”

　他意有所指地掃向魏雙南，瞥見對方上挑的眉，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垂下肩膀。

　“不過幸好你和魏神一個屋，問題不大，哈哈。”

　越說越悲從中來，小胖灌了兩口可樂，哼唧道：“天天和你們這群母胎solo一起混，我真要單身到大學？軒軒，咱倆對付對付吧。”

　李成軒嫌惡地瞪了他一眼：“誰讓你來魔鬼集中營的。”

　突然想到什麽，小胖轉向謝寧：“對了，陽澄校風應該很開放吧，謝寧，你談過戀愛沒？”

　這話一出，咕嚕嚕的火鍋聲變得明顯起來。

　不只其余男生，就連魏雙南都從手機裡抽出視線，饒有興致地看向他。

　謝寧神情一怔，半天后才僵硬點了下頭。

　撒謊這種事他一開始不會，後來駕輕就熟，如今卻撒不出來了。

　尤其是面對一直照顧他的同學，何況也不確定同校的袁園能不能管住嘴巴。

　啪嘰一聲，小胖手裡的筷子掉了。

　“你談過戀愛？！誰啊？男的女的？不是咱們校的吧？！”

　“不…以前的同學。”

　掩飾什麽一樣，謝寧重新拿起了筷子。

　“天啊！什麽妹子這麽有福氣！”

　“咳咳咳…”謝寧嗆得滿臉通紅，一旁的魏雙南見他咳嗽不停，伸手幫他拍了兩下後背。

　在一眾大眼瞪小眼的注視下，謝寧咳完隻得補充：“是男的。”

　火鍋沸騰的聲音更加明顯，六班班長林朝然的眼眸亮了亮。

　隔了好半天，小胖才‘啊’了一聲。

　學霸們不光智商高，情商也低不到哪去。

　謝寧語氣生硬，剛才還亮晶晶的杏眼這會兒卻躲閃不停，幾人看出他不想多提，互相對了個眼色，默契轉開了話題。

　這一場火鍋盛宴總體吃得很愉快，正趕上周末，第二天大家都不用早起，所以聊到了很晚。

　晚上十點，桌上杯盤狼藉，其余人都去洗漱洗澡了，倒數第二的謝寧認命打掃起殘局。

　等他收拾完，回到906，魏雙南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在擺弄電腦。

　他頭也不回地提醒：“熱水十一點停，你最好快點。”

　“好。”

　等他洗好澡，魏雙南仍頂著濕發。

　“你不吹頭髮嗎？這麽睡不好。”

　“等會。”魏雙南應聲，轉身朝他招了招手：“改良了一下，再試試。”

　電腦屏幕上仍是打地鼠的小遊戲，雖然有點困了，但鬼使神差的，謝寧還是接過了鼠標。

　原本被他提過的凶地鼠不見了，原本一頭井字的鴨舌帽地鼠換上了一副憋氣臉，至於其他，基本沒變。

　打了兩把，心情果然又輕松了點，他看向默默旁觀的魏雙南。

　“這個遊戲會上市嗎？”

　“不會，做著玩的。”

　謝寧難掩驚訝：“那為什麽還要測試？”

　“誰說測試？”

　瞥了眼他放松下來的神色，魏雙南拿回電腦，直接關機上了床。

　“上一個室友壓力大發瘋了，提前做來給人解壓而已。”

　……

　十一月中旬，天氣已然轉冷。

　短暫的周末過後，新的一周開始，教學樓裡再次充裕起學習的氣氛。

　中午時分，臨近上課，蔚藍三中的走廊裡基本就沒有學生閑逛了。

　一樓的告示板旁擺放著最新一期校報，那是有關轉學生的獨家報道，謝寧坐在草地仰頭看望天空的照片還映在電子告示版上。

　修長瑩白的手指緩緩從中拿起一份。

　端看半晌，捏著報紙邊緣的手指收力，紙張落下幾道深深的褶皺。

　到了高三，蔚藍三中下午的第一節課默認為午睡時間，但起碼半數人都在趕作業，爬著睡覺的寥寥無幾。

　謝寧昨天複習的有點晚，屬於寥寥無幾之中。

　班主任帶著人來到六班時，教室裡窸窸窣窣的聲音瞬間趨於安靜，靜得甚至能聽到個別人的呼嚕聲。

　小胖驚訝地長大了嘴，江心瞳孔微縮，半掩著嘴抽氣。

　就連沉迷刷題的魏雙南都抬起眼皮瞥了瞥，而後垂頭繼續機械式地趕作業。

　沒有過多廢話，班主任簡潔明了地介紹：“新來的轉學生，叫…”

　“段綾。”

　講台上的人微微勾了下嘴角，妖冶的五官如一朵靡麗盛開的花，花瓣上落著層層冰晶和白雪。

　黑珍珠在雪水浸了半個月，剔透寒涼。

　那雙眼眸動了動，停落在教室後方那伏著桌面的腦袋上。

　他啟唇淡淡重複了一遍：“我叫段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