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打了個激靈。
像是為了還原電話裡的語氣， 魏雙南說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聽起來， 竟然莫名真的和段綾有幾分相似。
等著…等著是什麽意思？
原書裡， 段綾從來只找湊到眼前的家夥麻煩。
如今他直接遠離陽澄，不在主角眼皮子底下，幾百萬也還完了， 一個工具人而已，段綾沒道理會死揪著不放。
頂多…頂多會有點生氣而已。
被甩了這件事發生在萬人迷身上，一開始肯定會接受不了，可擔心轉不出陽澄，他隻敢在一切塵埃落定後才告知段綾。
不知道為什麽， 他總有種預感，如果心平氣和地跟段綾說分手， 過程絕對不會順利。
傳完話， 魏雙南繼續敲他的鍵盤，謝寧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思緒飄蕩許久，又把手機開機了。
蔚藍三中的晚自習要上到晚上八點，什麽學校都放學了， 他給謝老爹發了條短信，直接問段綾有沒有去找他。
工廠賣出後， 這兩天謝老爹都閑在家裡， 隔了一會兒，他回信說來了。
謝寧眼皮一跳，趕緊打電話過去追問細節， 電話那頭，謝老爹的聲音支支吾吾的。
“來是來了，但禮物沒還回去。”
“為什麽？”
“他說你不要，就直接扔了。”
“……”
握著手機的手掌緊了緊，謝寧沒說話，謝老爹繼續轉述。
“寧寧，怎麽回事啊？你沒告訴他？我問段綾你是不是在學校被欺負了，他什麽都沒說，你們到底…”
“爸！”謝寧打斷他的追問：“沒什麽，我先寫作業去了，你早點休息。”
這種事情他跟謝老爹解釋不清，畢竟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這是一本書。
沒人知道，就有很多理由責怪他。
謝寧放下手機，無視何漫卷等人發來的幾條帶著質問口吻的短信，徹底關了機。
沒關系。
再過些日子，等他這個本來就存在感低弱的炮灰淡出劇情，一切都會恢復平常。
蔚藍三中對於成績要求特別高，段綾雖然是天才，但考試一直交白卷，都沒好好寫過幾次，不可能找過來。
現在只能說在氣頭上，段綾特別怕麻煩，估計一段時間找不到人，就會把他忘了。
再次走回屋子，魏雙南還在擺弄電腦，只不過這次屏幕從密密麻麻的代碼變成了色彩明亮的遊戲界面。
琥珀色的眼珠若有似無地掃了他一眼，又飛快收了回去。
逼著自己拋開一切雜念，迎接新生活，謝寧去洗了把臉，換下了校服。
頭一次和別人住在一個房間，他多少有些不適應，為了和室友好好相處，緩解剛才的尷尬，只能努力找了個話題。
“這個床位，以前有人住嗎？”
魏雙南摘下一邊的耳機：“上學期有。”
“那他…”
“抗壓能力差，發瘋抬走了。”
“……”
話題聊死了，謝寧喉嚨哽住，坐回自己的桌旁。
寢室的布局是完全對稱的，雙人間的空間足夠大，所以並不是上床下桌的設置。
兩張桌子同列靠在牆邊，他拿出卷子坐下，才發現和魏雙南的距離竟然和在教室差不多，甚至還要更近一點。
想看看蔚藍三中試卷的題型，謝寧轉頭問：“上午的卷子，能借我看看嗎？”
同學嘴裡，這個室友是個學神級人物，但自打進屋，謝寧就沒見他複習功課。
晚自習也是，昨晚當天的作業，他就提前回宿舍了，一秒都沒有多呆。
其他同學都見怪不怪的，人走後，前桌的短發女生才不大不小地嘀咕了句‘靠，簡直變態’。
“你現在要學習？”
沒有給他卷子，魏雙南反問，淡色的眼珠再次轉了過來，帶著一點不解。
不知道他什麽意思，謝寧只能點頭。
“別勉強，效率不高，浪費時間。”
將桌上的電腦朝他推去，魏雙南抬起下巴：“試試這個。”
謝寧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的電腦屏幕。
屏幕上是卡通版的藍天青草地，地上有幾個圓形的小坑洞，在魏雙南點下開始之後，一隻帶著頭盔的小地鼠從坑洞冒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打地鼠？”他訝然問：“你做的？”
沒承認也沒否認，魏雙南摘下耳機遞給他。
“解壓的，玩半個小時，告訴我感想。”
解壓？為什麽要讓他玩這個，遊戲測試員？
時間緊任務重，謝寧實在不想浪費在打遊戲上，正想拒絕，魏雙南從架子上抽出一打卷子外加兩本筆記。
“半個小時後，都借給你。”
謝寧：“……”
好吧。
他戴上耳機，努力將注意力放在眼前可愛的小地鼠上。
在遊戲配音上，魏雙南下了很大的功夫，打擊感特別強，配合上萌萌的音效和節奏性很強的音樂，很容易讓人沉浸其中。
啪嘰！啪嘰！
隨著小錘子一次次落下，地鼠更快速地冒頭，又被他打暈，謝寧心頭莫名開始有了點暢快感。
將這些鑽出來挑釁的地鼠想象成煩不勝煩的男配，心情簡直不能更好！
那個帶眼鏡的上挑眼就很像顧子真，穿西裝的很像韓騫，還有那個自來卷，和楚琦一模一樣！
打地鼠的遊戲不知不覺進行了下去，寢室裡除了按動鼠標的聲音，就只剩下魏雙南翻動的書本聲。
當謝寧回過神，看向時間，竟然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
遊戲才玩到二十關，他戀戀不舍地摘了耳機，瞥向一旁正在翻書的魏雙南，面上一訕：“抱歉，沒注意時間。”
“怎麽樣？”
他有些興奮地點頭：“很好玩，確實解壓。”
“操作起來呢？有沒有什麽改良建議。”
“嗯…很流暢，就是地鼠的鬼臉看著太氣人了！”謝寧邊回味邊說，臉上不由露出忿忿的神色：“看起來就很欠打，尤其有一個帶鴨舌帽的，一臉凶樣，太囂張了！”
拿回電腦，魏雙南勾起嘴角：“那不是剛剛好解壓。”
“對了，你為什麽給我玩這個？測試？”
“算是吧。”
看著他舒展開的眉間以及有了神采的雙眼，魏雙南將卷子和筆記遞了過去，對著電腦又開始敲敲打打。
“喏，你隨意。”
……
學神不愧是學神，魏雙南的試卷，就找不出扣十分以上的，筆記同樣簡潔明了，一句廢話都沒有，知識點卻全能看懂。
轉來蔚藍三中的第一周，謝寧的日子不算好過。
其實他平時還算用功，但作為一本愛情小說的主場，陽澄的學習氣氛基本等於沒有，壓力也趨近於0，和蔚藍三中的節奏相比，簡直就是慢動作播放。
光是跟上其他人的做題速度，他就用了整整一周，在一次新的模擬考，比小胖還要早做完數學試卷後，小胖炸了。
下課後，小胖狠狠給自己右手一巴掌。
“你怎麽回事啊你！陽澄這麽牛逼的嗎？！我手速竟然跟不上你！”
“什麽手速？是腦速。”
短發女生名叫江心，她同樣訝異地轉過身：“我還以為陽澄都是米蟲呢！竟然能在魔鬼訓練營如魚得水的。”
沒有煩心事打擾，找回穿越前的狀態並不難，謝寧微微一笑，客氣道：“還不算跟得上。”
雖然比小胖快，但另一邊的神仙提前半個小時就答完了，公然在數學考試上做起了語文作業，把數學老師氣得夠嗆。
上次模擬考，他在班裡勉強能排到中上，這次考完，謝寧覺得前十名應該沒問題。
“是不是魏神給你開小灶了！”江心突然說，笑得饒有深意。
謝寧愣了愣，看向身邊的魏雙南。
魏雙南收起剛做完的試卷：“靠腦子的東西，哪有小灶。”
江心不信邪，等著謝寧回答。
謝寧想了想，說：“我看了他的筆記。”
“我就說吧！”
魏雙南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把你腦子裡的東西清清，做題會快一倍，上節課，老李把你桌子裡的東西拿走了。”
“……！”
一聽這話，江心倏地低頭看向書桌膛，發現東西還在後，惱羞成怒地丟過去一本書。
“你煩死了！死毒舌，活該單身一輩子！”
兩個人說的話謝寧完全聽不懂，不過不妨礙他享受這個氣氛。
魏雙南瞥過來時，他嘴邊還溢著淺笑。
然而魏神的毒舌是無差別的。
“傻笑什麽，撬開她的腦袋，你就笑不出來了。”
謝寧：“……”
下午的體育課，跟班級裡三三兩兩的男生一起坐在操場草坪上透氣，聽著他們在爭執著剛才考試的答案，謝寧撐著草地望天感歎。
唉，平靜的日子可真好。
被反光的鏡頭晃到眼睛時，謝寧下意識轉過了頭，正好與跪坐在不遠處的少年四目相對。
少年慌慌張張地放下單反，看得出想溜，但在看清對方的正臉後，他們同時僵在了原地。
“你…你不是…！”
袁園張大嘴巴，指著他半天沒說出話。
謝寧臉色一變，見他身邊還有幾個同行的學生，和小胖等人說了一聲，起身朝袁園走了過去。
“好久不見。”他自然地朝對方笑笑，不等袁園說話，示意他到一旁聊。
袁園合上嘴，抱著相機的手緊了緊，一番猶豫過後，還是跟了過去。
“我前幾天就聽說高三轉來一個秀色可餐的學長，這期校報打算用這個題材的，沒想到會是你！”
來到樹蔭下，謝寧掃了一眼他手裡的相機：“嗯，我剛轉過來。”
“為什麽啊？”
太過意外，腦子轉不過彎，作為受萬人迷光環影響的一員，袁園急切問：“段綾不是還在陽澄嗎？你幹嘛要來我們這鬼地方？”
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謝寧怔愣了一瞬，才淡淡說：“為了學習，這裡氛圍很好。”
聽他這麽說，袁園露出一副見鬼般一言難盡的表情：“你沒開玩笑吧？！一關三個月，我都要憋死了！”
對於十六七歲，正值躁動期的常人來說，蔚藍三中的確挺折磨人的。
不過學校看管的再嚴，想溜出去的人還是有辦法。
謝寧問：“你上次不是溜出去了麽？”
“……”
袁園眨巴了兩下眼睛，受驚一樣不抱怨了。
不光不抱怨，他還有點擔心謝寧會舉報他，只能慌慌張張轉開話題。
想到什麽，他眼睛亮了亮，有些期待的問：“你轉學來，段綾呢？也會轉來嗎？”
“…不會。”
將人叫過來，就是怕袁園亂說，影響他在蔚藍三中的生活。
在這裡，謝寧可不想被人指指點點再說他是誰的男朋友，畢竟蔚藍三中是明令禁止不準早戀的。
稍作猶豫，他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袁園霎時瞪圓了眼睛，要不是單反掛在脖子上，怕是已經因為手掌松力落地。
傻了一樣呆站半晌，他才扯著嗓門高喊：“分手？！！”
謝寧趕緊朝周圍看去，好在除了袁園同行的幾個學生目光落在此處，沒有引起過多的注意。
“對，如果你要寫什麽，不要寫這方面的事，最好…不要讓人知道我們交往過。”
袁園還沒回神，一臉空白地問：“為什麽？”
“你想影響我高考嗎？”謝寧反問。
袁園喉嚨一哽，隨即想通了什麽一樣，表情更加吃驚。
“所以…你為了學習，把段綾甩了？！”
正常他是不會往這個方向想的，偏偏謝寧表現的太平靜了，分手這件事從他嘴裡說出來，好像根本不痛不癢一樣。
那天籃球賽，知道真相後，袁園就覺得哪裡不對。
當時他說了那麽多花癡話，作為段綾傳說中的男朋友，謝寧竟然自始至終都沒什麽反應。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謝寧看著他說：“謝謝了。”
交代完，他就要走，如果袁園還是非要說出去，他也攔不住，只能等著老師來談話再解釋。
沒走出兩步，衣角突然被人扯住了。
謝寧轉過身。
“…我不會說出去的。”他小聲說。
袁園和謝寧差不多高，此時氣場卻弱到了極點，顯得個頭都矮了一點。
他眼神飄忽，嘴巴張張合合幾次，才囁喏著開口。
“既然這樣，那我應該能去搭話了…吧？”
“……”
淡淡的，心頭猶如被細小的針尖劃過一樣，謝寧倏地撥開他的手。
兩人同時愣住了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