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段綾走到身邊，謝寧都保持著翻找東西的姿勢呆呆看著他沒動。

　段綾被盯得皺眉，抬腿踢了他桌子一腳：“啞巴了你？”

　得，這狗脾氣是主角沒錯了，問題是他怎麽來了？

　不光腦子裡這麽想，謝寧甚至脫口而出：“你怎麽來了？”

　這話剛一說完，他心裡就一咯噔，果不其然，段綾表情瞬間漆黑：“怎麽，不歡迎？”

　不知想到了什麽，段綾目光掃過和謝寧正共用一張書桌的葉宣，緊皺的眉目突然舒展，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戲謔。

　“出軌了？”

　“…什？！”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謝寧差點跳起來捂住他的嘴！

　這麽多人聽著呢，主角怎麽什麽都敢說，還都是在瞎說八道。

　果然，段綾話音剛落，班上同學同時露出了難以形容的驚愕表情，葉宣的臉色更是紅一陣白一陣，手裡的筆被死死握著，即便如此，也沒有回避段綾的目光。

　謝寧低斥：“你別胡說！誰出軌了？”

　看著謝寧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憋悶模樣，段綾心裡的不爽勉強衝淡了點，挑眉問：“那你幹什麽呢。”

　“我學習呢！”惱羞成怒之下，謝寧情緒難得沒控制住：“快上課了，有什麽話等晚上再說吧。”

　“嘁。”

　感覺到他的排斥，段綾冷哼一聲，二話沒說轉身就走，謝寧卻在這時眼尖地發現了他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張正被手的主人狠狠揉成一團的數學卷子，縫隙裡還能看到他那慘不忍睹的分數以及支離破碎的姓名。

　“別！”

　想也沒想，謝寧驀地拉上段綾的手腕阻止，被觸碰的段綾面色更黑，正要甩開他，耳邊卻先一秒響起旁人的抽氣聲。

　“…艸！”

　勉強控制住將謝寧揍飛的衝動，段綾眉心直跳，壓抑著怒火說：“松手！”

　“卷子卷子，謝謝你送來。”

　謝寧軟言軟語的央求，生怕他手上再加幾分力道，直接給撕了。

　將揉成一團的紙團朝桌子上一甩，趁著謝寧去撿卷子的功夫，段綾抽回手在衣服上狠蹭了兩下，看他的表情恨不得吃人。

　毫無所覺的謝寧只顧著松氣：“呼，我還以為你肯定扔了呢。”

　段綾嘴角一抽。

　他的確本打算扔了，但這話從謝寧嘴裡說出來，怎麽就讓人這麽膈應呢。

　卷子平安，謝寧轉頭問：“你看了麽？”

　“嗤，沒眼看。”

　聽出他話裡的嘲弄，謝寧不忿了，他還說沒眼看，要不是因為他搞事，自己能錯過那五分鍾麽。

　不過這會兒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余光飛快掃過班裡殺氣騰騰的注視，謝寧再次暗示道：“快上課了。”

　再一次被趕，段綾反而不急著走了。

　他目光先是落在謝寧心慌的臉上，又轉向表情僵硬的葉宣，微微眯起眼睛。

　“你在幹什麽？”

　謝寧沒做他想，急聲說：“學習啊，學霸給我講題，所以你先…”

　“什麽題？”段綾打斷，目露鄙夷：“就你錯的那弱智題？”

　“……”

　這話一出，不止被奚落的謝寧，就連葉宣都緊咬住了牙關，身形微微顫抖。

　這話要別人說出來還好，從常年交白卷的段綾嘴裡冒出來，就有點驚世駭俗了。

　然而接下來，段綾那張唇形姣好的嘴裡又說出了更驚世駭俗的話。

　他走上前，毫不客氣地當著葉宣的面將他那張滿分試卷掃落，拿過謝寧的筆在他的卷子上勾勾寫寫了幾行後，又將筆丟回桌上。

　“這下豬都能看懂了，還用問豬麽？”

　謝寧拿起那張試卷，加了幾行字後，他那些錯誤竟莫名真的顯得弱智。

　“你…”

　像是玩夠了，段綾最後瞥了面色慘白的葉宣一眼，真的轉身走了。

　看過原書的謝寧自然清楚，除了狗脾氣之外，段綾幾乎擁有所有外人不敢想象的優勢，不止家世優越，樣貌出眾，就連智商都是遠遠高出普通人，昨天他拿著那張卷子去找段綾，也是抱著順勢‘嘴欠’惹火他的心態。

　沒想到如今雖然學到了知識點，但被惹火的莫名成了年級第一的學霸。

　一場小風波之後，接下來的數學課，高三三班人人都上的心不在焉，表面上在聽課，實則心思百轉，頻頻朝謝寧滑過視線。

　段綾待人的惡劣態度沒幾個人能受得了，謝寧自己是心大不愛計較，又知道主角就是這麽個設定，但不代表別人也能理解包容。

　葉宣的背影一節課都一動未動，直到下課，其他同學閑聊的閑聊，玩鬧的玩鬧，他卻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

　謝寧默默注意著，心下更加惴惴不安。

　不會因為段綾那狗脾氣，學霸以後也不搭理他了吧。

　“葉宣同學？”他試探性地小聲叫道。

　可葉宣還是沒動也沒反應，無奈之下，謝寧只能起身繞到他桌前，笨拙安慰道：“對不起啊，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那臭脾氣，跟誰都不會好好說話…”

　葉宣表情空白，臉色也尤其蒼白，本來他的皮膚就很白，但此時卻猶如被抽幹了血色，甚至顯得有些脆弱。

　他眼珠慢半拍地動了動，而後抬起頭淡淡問：“你為什麽幫他道歉？”

　謝寧喉嚨一哽，一時沒接話。

　他沒想替段綾道歉，但那話確實是段綾說的，他也不知道還能怎麽安慰。

　就在他猶豫的功夫，葉宣又垂下頭不說話了，厚厚的黑框眼鏡遮住了眼底的神色，過長的劉海無形又設下一層保護，將謝寧渴望交流的目光完全排斥在外。

　無奈，謝寧見他心情正糟糕，欲言又止後也覺得此刻不是緩解的時機，準備放棄時，何漫卷忽然風風火火地衝進了三班。

　“小娘炮！走了！”

　還沒等謝寧反應過來，便被何漫卷拉住手腕往外扯去。

　“下節體育課你發什麽愣呢！快去換衣服來一對一。”

　“等，等等…”謝寧試圖停下，卻架不住對方天生力氣大。

　“等什麽啊！”何漫卷頭也不回地嚷道：“不等！”

　從三班到更衣室的距離不算長，頂著大眾的視線，謝寧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更衣室換好運動服，再到被何漫卷拉到籃球場，雷厲風行之下將將用了十分鍾。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謝寧不免想起當初也是被何漫卷拉扯到校門口的，值得慶幸的是，起碼這次何漫卷不是帶他來找段綾。

　籃球場邊已經圍了幾十個神情雀躍的高二學生，一看就是貓卷一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級的界限，高二的學生看向他的目光裡更多是好奇的打量。

　“哇，就是他啊，綾哥的對象。”

　“他好好看啊…我頭一次這麽近看到臉。”

　“學長我可以，我比較喜歡這一款哎，綾哥太凶了，雖然也好看，但臉也是他對象的凶殘版。”

　“貓卷幹嘛要欺負學長啊，是不是又被誰忽悠了？”

　“唉，就當玩吧，不管輸贏貓卷挨頓揍是沒跑了，綾哥肯定踹他。”

　幾個神情陽光的少年少女在場邊肆無忌憚地聊天，聲音不大也不小，足夠兩米外的兩人聽得真真切切。

　何漫卷表情不太好，回頭狠狠剜了他們幾個一眼，結果反而又被嘲笑了一通。

　情況和謝寧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樣，當臉頰紅撲撲的女孩子跑過來遞給他一瓶水又小聲說了句‘加油’後，他更覺得這世界玄幻了，這還是陽澄高中麽。

　“來一對一！一局定勝負！”何漫卷被便宜同學氣得炸毛，拿著籃球走了過來：“還是那個賭約，速戰速決。”

　謝寧提醒：“我說了不會打籃球。”

　“…靠，我他喵的忘了你是個書呆子。”

　何漫卷話音一轉：“那就投籃，每人五個球，這你總會吧？”

　“嗯。”

　謝寧點頭，沒再提什麽要求，反正他一個第一次摸籃球的小白，怎麽想都不可能贏何漫卷，更別說他還沒想贏了。

　“那我先來吧，站這裡投就行嗎？”

　話不多說，謝寧還急著回自己班上集合，拿過他手裡的籃球就開始了。

　一共五個球，他不像段綾似的有主角光環，耗時三分鍾，瞎貓碰到死耗子投進了一個。

　有點心眼的人都能發現他全程看不出緊張，反而顯得氣定神閑，就好像根本不在乎輸贏一樣，偏偏他的對手是個一點心眼也沒有的。

　“哈哈哈哈菜雞！”

　何漫卷見狀，很是誇張地叉腰嘲笑了他兩分鍾，看表情好像已經贏了。

　笑罷，他搶過謝寧手裡的籃球，將人擠到一旁，興奮地半咬著舌尖，好像迫不及待要享受勝利的果實。

　“小娘炮，好好看著籃球怎麽投。”

　…然而，謝寧沒看到，圍觀的高二學生沒看到，何漫卷手裡的籃球更是沒看到。

　剛放下大話的貓，五個球瞎得徹底，一個死耗子都沒撞到。

　是的，一個都沒有。

　前三個球觸籃彈開時，何漫卷還能強顏歡笑，第四個還沒進的時候，那雙貓眼已經開始泛光了。

　當第五個籃球在籃筐外圍轉了一圈掉落在外，謝寧的下巴也跟著那顆籃球掉了。

　人生中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挫敗和打擊，何漫卷傻愣愣站在原處，目光緊隨著那顆滾回腳邊的籃球，表情如遭雷擊，猶如石化一般久久佇立在原地。

　五樓走廊，段綾正站在窗邊默默看著籃球場上的鬧劇。

　“貓卷在找麻煩。”站在他身邊表情淡薄的沈映寒問：“要去攔麽？”

　“膽子還挺肥。”段綾冷道：“最近他挺閑的，明天送他十套模擬題，省得閑的沒事。”

　沈映寒嘴角微勾，冰雪稍稍消融：“你送的話，他肯定會想辦法做完。”

　目光落在正一臉懵逼地感受勝利歡呼的謝寧臉上，幾秒之後，段綾轉頭朝教室走去。

　“讓他們鬧。”

　畫面回到人聲鼎沸的籃球場，何漫卷吞了吞口水，正緊張兮兮地等著謝寧宣判。

　堂堂校籃球隊的主力，何漫卷還未從輸給小娘炮的打擊中回神，等到周遭看熱鬧的學生逐漸散去，他和謝寧兩眼懵逼地對望半晌，同時從對方眼底看到了崩潰和失望。

　謝寧不知道他雖然沒有主角光環，但主角剛才全程都在盯著他，到底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喵的！”

　何漫卷剛想說怎麽可能，可這一說不就相當於這是他真實水平麽，臉上紅白交接，最後隻憋出一句：“你管我！”

　…既然分不了手，贏了比賽又有什麽意義。

　無欲無求的謝寧也沒什麽想要他做的事，語氣怏怏，沒什麽精神頭。

　“算了，那你告訴我，昨天誰打傷的段綾吧？”

　“打傷綾哥？”何漫卷腦子一懵，而後如夢初醒般忿忿道：“傷到綾哥的還能有誰，南高的那位唄！”

　沒想到是這種小問題，表面憤懣，何漫卷心中實則大大松了一口氣，甚至對於沒有落井下石的謝寧印象稍微改觀了一點。

　要知道，作為陽澄為數不多的傻白甜，身邊又都是段綾顧子真這樣的心機黑蓮花，每次被抓到把柄，何漫卷總會被折騰得半死不活，頭一次遇見謝寧這樣溫和的要求，再看他好像也沒那麽礙眼了。

　…不光不礙眼，其實小娘炮長得還挺養眼的，就是存在感不太強。

　想起剛才同學們的討論，何漫卷飛快掃了謝寧一眼，別扭反問：“南高的老大你都不知道？你還真是書呆子啊。”

　南高的老大？

　謝寧腦袋高速運轉起來，原書裡的重要人物被他一一掠過，最後停在某個模糊不清，只在主角學生時代出場過的人影上。

　記憶裡的確有這麽一號人物，雖然篇幅不多，但貫穿了主角的整個高中時代，可以說主角高中的大半戾氣，都來自於與對方的接觸，是個稀有的不看臉的主。

　在他想起對方的名字之前，何漫卷已經先一步說出了口。

　“就孟期久啊！南高的混混頭兒，他你都沒聽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