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村長的話,我似乎能看到那個小小的人就一個人趴在空蕩蕩的天井石板那,自己跟自己玩著,小小的背影孤獨而冷清。
沈溫聽不下去了,他走開了,我瞥見他抱著周閑的那個木盒子躲在角落裡哭,哭的虛脫發顫。
在這個處處充滿周閑,又處處看不見周閑的地方,沈溫像個孩子一樣不知所措。
真的是,我聽沈溫哭的聽的耳朵都快要起繭了。
老周原來喜歡這種愛哭鬼。
也是,不愛哭,怎麽能三番兩次的讓老周心軟呢?
我歎了一口氣,走開了。
老宅有個鎖起來的小房間,我問村長這小房間裡頭鎖著什麽,村長想了一會告訴我,說這好像是周閑以前住的房間,不過太小了,所以後來就被當成了儲物間,鎖了起來。
我去柴房找來一把生鏽的斧頭,把上面的鎖劈開,推開那扇塵封已久的破舊木門。
那是個很小的房間,幾乎一眼就看完了整個布局,因為很多年前無人打理,所以到處蒙了塵,結起了蜘蛛網。
我抬腳走了進去,房間裡只有一張小小的桌子和一張小小的床,我停在那張桌子前,指腹輕輕滑過桌面,塵土揚起,嗆的我心肺有些發疼。
我想象著他就坐在這張桌子前的樣子。
這個地方,到處都充滿了他的影子。我成功參與了他的過去。
老周,要是我們小時候就認識就好了,這樣我就能天天來找你,拽你出去玩,兩個半大的孩子赤著腳奔跑在田埂上。一塊堆土窯烤紅薯,一個大紅薯,掰成兩半,熱氣騰騰的,一人一半,或許兩個人都會吃的滿嘴都黑黑的,然後相視一笑,繼續滿山遍野的瘋跑。0
想到這裡,我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只可惜,我和老周有緣無分,沒能早點認識。
這時候,我注意到桌子的玻璃底下似乎壓了張照片,我伸手輕輕擦去玻璃上的灰塵,逐漸的看清楚了照片的真面目。
那是一張一家三口的幸福合照。
合照背景就在老宅門口,一對年輕的夫婦中間站了個穿著背心短褲小麥色皮膚留了個寸頭,笑的沒心沒肺的孩子。
看見這個孩子,我一下子愣住了。
小時候的周閑和長大以後生的完全不像。
照片裡的那個小孩健康又開朗,像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王。
也是這張照片,猛然讓我想起來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我七八歲的時候很叛逆,那時候經常挨我爸打。
我一挨打,就喜歡離家出走。
說是離家出走,但其實就是在村口隨便搭一輛車,車到哪,我就去哪。
有一次,我在車上睡著了,車子就停在了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村子裡。
這可把我嚇壞了,口袋裡一分錢都沒有,又冷又餓,而且我還不知道我在哪裡。
這時候,一個踩著人字拖,穿著背心短褲,露出那被曬的小麥色皮膚的小男孩提著醬油打我面前經過。
一會,他又折返了回來,歪頭看我,"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新搬來的?"
那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盯著我,我心頭髮慌,不好意思說自個是離家出走迷了路,冷哼一聲,梗著脖子道,"我是來冒險的!"
他噗嗤一聲笑了,"你肯定是離家出走的。"
"你怎麽看出來的?"
我瞪大了眼睛。
小男孩抱著醬油,得意的道,"你都沒有帽子和披風,也沒有望遠鏡,一看就知道不是來冒險的。"
"好啦好啦,我就離家出走的。"
我泄氣的蹲在路邊,為了緩解尷尬,拿著樹枝在地上畫圈,"沒見過人離家出走啊。"
"第一次見。"
我沒想到,他也在我面前蹲下去了,眨了眨眼,問我,"快天黑了,你怎不回家?"
"......"
"不是我說,離家出走做做樣子就行啦,要不然沒人發現你離家出走了,多尷尬?"
"......"
我覺得他不說話沒人會當他啞巴。
"再不回家會被人販子拐走砍了手腳去當乞丐哦。"
他又開始一本正經的恐嚇我。
我實在忍無可忍,大聲吼道,"我帶的錢不夠,坐不了車回去!"
聞言,他認真的摸著下巴想了想,"這樣子啊……"
他忽然看到手上的醬油,雙眼發光,"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他就跟兔子一樣跑遠了。
我大概是腦子抽風了,竟然真的聽信他鬼話,乖乖的在原地等著。
然後就從白天等到天黑。
正當我以為我被那個小子騙了的時候,他回來了,他渾身髒兮兮的,身上還被抽了幾道傷,明明狼狽到要死,他卻宛如一個勝者一樣把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塞給我。
"你被人打了?"
"我被我爸揍的。"
"這錢該不會是你偷你爸的吧?"
"才不是,我只是把醬油退了。"
那個寸頭小孩伸手擦了擦鼻子,無比意氣風發的道,"我爸揍人不疼的,他可疼我了,揍十下隻疼六七下,更何況,我一點也不怕疼。"同
我愣住了,手裡攥著那皺皺巴巴的十塊錢,不遠處傳來男人的喊聲,似乎在叫著一個名字,太遠了,也太小了,那個聲音變得很模糊,那時候我沒聽出來在喊什麽,如今我才恍然大悟,那一天,那個聲音喊的是一一周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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