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總是有莫名的自豪感。
跟我不太一樣,張洪不怎麽看的上讀書這回事,漫不經心的回答,“哦,姓溫的那個小子是吧?”
很快,他又品出點味道來,反問我,“哎,不對啊,人家姓溫,又不姓周,他考上省重點,關你什麽事?你這麽開心做什麽?以為人家會惦記著你好呢,想得美,人家要是以後出息了,肯定跟廠裡那個死四眼一樣囂張,看不起我們這種大老粗的。”
“你這嘴真臭,沒刷牙吧?”
我沒放心上,小張最討厭讀書人,這全拜前段時間空降到廠裡的某位幹部所賜,那位幹部斯斯文文,戴著個眼鏡,天天理論一大堆,正事不乾,跟在小張屁股後面抓違規,小張的薪水被扣了一大半,小張天天跟我抱怨,背地裡各種罵那個幹部,並且一杆子打死一船人的認為,讀書人都不是好東西。
第18章 小溫,帶我回家
小張缺心眼的還真是跑去往手心哈氣,然後聞了聞,聞完才反應過來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立馬衝過來鎖我喉。
我們兩個老大不小的青年就這樣一路打打鬧鬧回了筒子樓。
回到我那狗窩,挺意外的,我打開門以後沒看到沈溫。
我一直把鑰匙放窗戶花盆底下,沈溫一般都自己會找鑰匙開門進屋來著。
“喲,姓溫那小子剛考上省重點就不搭理你了?”
小張還在那邊開玩笑。
我沒理他,把東西放下之後就走到隔壁去敲門。
門敲了一會都沒人開,倒把隔壁大媽給吵出來了。
“別敲啦,賭鬼勝欠了一大筆錢跑路了,追債的人都找上門來了,鬧了一天,不會有人給你開門的。”
“那他家小子呢?”
“那個學生仔啊,被追債的人堵門口半天,問他爸下落,他回答不出來,挨了一頓打就跑了,估計躲起來了吧。”
大媽一陣唏噓,“造孽啊,老爸老媽一個樣,丟下半大的孩子不管,那一群追債的人也是狠,一個孩子也打的下去,嘖嘖嘖,打的渾身是血……”
大媽惋惜歎氣著關上門進了屋。
聽完,我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反應。
小張有些擔心的看了看我,然後問道,“你不會要管這種爛攤子吧?我勸你別多管閑事啊,這種閑事管了可就一輩子都甩不掉的。”
我沒吭聲,不可否認,小張說的對,我不是個心懷天下的偉人,只是個混吃等死的小人物,沈溫這件事我算是幫到頭了,再幫下去,遲早惹禍上身。
小張就伸手拉我進屋,“走走走,進屋喝酒,不要管別人家閑事,你真當自己如來佛祖下凡呢?”
小張手腳利落的開了一罐啤酒塞我手裡,一邊喝著一邊罵那個四眼幹部。
我也跟著罵了幾句,小張這才心情舒暢了不少。
我和小張酒喝的七七八八了,外面毫無預兆的劈下一道雷來。
我朝外面望去,黑壓壓的一大片,細密的雨水瞬間就傾盆落下。
雨一下又一下的,就根針一樣扎在我心頭上。
小張坐我身後醉醺醺的吆喝,“今天晚上估計要下大雨了,老周,我睡你這啊。”
我沒聽進去,只是一想到白天那個目光堅定、神采飛揚,熠熠生輝的少年此時正渾身是傷的不知道蜷縮在哪裡舔舐傷口,我心裡就難受。
我很有自知之明,我並不是一個好人,從小到大都不是。
我就比社會上的渣滓好那麽一點點,但就算這樣,我也不想負責任,我更怕麻煩。
說句難聽的,路上碰到人摔倒我都敬而遠之的,誰知道會不會被訛?
我的想法向來自私自利,所以理智告訴我,這個閑事不能管,管了得負責任,還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但身體永遠比理智先動的手。
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抄起一把雨傘跑了出去。
張洪在後面大喊。
“周閑!你今天非得管這個閑事是吧?”
我沒辦法,可能我名字裡就不應該有個閑字,注定了我特別愛多管閑事。
那天晚上的雨下的特別大,連雨傘都不怎麽管用,雨水還是會夾雜在冷風中呼呼往人身上灌。
我那天晚上冒著雨找了好幾條街,然後終於在一廢棄廠房的樓梯底下發現的沈溫。
那個地方特別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找到的。
沈溫渾身濕透,一身的傷,縮在黑暗中昏昏欲睡。
聽到腳步聲,他驟然驚醒,像隻受傷的野獸防備的舉起手上的一根工廠裡撿的廢棄鋼管,隔著夜色眼神凶狠的瞪向我。
可眼神就算再凶狠也掩不住底下的恐懼,那握著鋼管的手都在發抖。
再成熟始終都是個孩子。
我心頭泛酸,剛喝下的酒好像在胃裡翻江倒海。
理智掙扎了一會,身體還是先動了,我歎了一口氣,撐著傘,蹲下去,朝著黑暗中的那個少年伸出手去,淡淡的道。
“走了,周哥帶你回家。”
雨聲越來越大
淅淅瀝瀝,一聲又一聲的落在我耳邊,逐漸的將那一句話所淹沒。
我醉醺醺的睜開眼來望去,天一片漆黑,好像打翻了墨水一樣,看不到一絲絲亮光,路燈下依稀可見雨的印記,細長而又綿密。
落在身上,嘖,那叫一個刺骨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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