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很暗,長長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
青灰色的牆皮上布滿暗紅色的斑駁痕跡,在閃爍的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依舊是與樓下完全類似的格局。
501-504號房在靜寂的走廊當中依次排列,門上的油漆暗淡褪色,每一間都房門緊閉,無動於衷地靜立於黑暗中。
和樓下幾層不同的是,這一層的窗戶都被木板嚴嚴實實地封住,沒有一絲縫隙。
戈修試著伸手推了推第一扇門。
出乎意料的是,門紋絲不動。
戈修意外地挑挑眉,順著走廊向前走去,從501號到504號,每一扇門都像是牢牢長在門框裡似的,完全沒有任何松動的痕跡。
整層樓都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似的。
戈修皺起眉頭。
他猶豫了兩秒,但還是緩緩伸手進自己的口袋中,摸到了那枚502的鑰匙。
金屬鑰匙的表面冰冷堅硬,沉沉地墜在口袋的底端,摸上去的觸感如冰似鐵。
但是,還沒有等他把鑰匙掏出來,樓下就響起了一聲刺耳的慘叫,那叫聲尖利,穿透力極強,幾乎瞬間就傳遍了整棟樓。
戈修動作一頓。
他放開鑰匙,匆匆向著樓下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等到他趕到時,已經有一些玩家聚集在了那裡,他們圍著正對著樓梯間的一扇窗戶向外看去,每個人都面色蒼白,神情凝重。
戈修從人群的縫隙間望了進去。
透過窗戶,是那粘稠的仿佛化不開的黑暗,無邊無際,將孤零零的建築團團包圍,下方的空地向著遠處延伸,邊緣被黑暗籠罩。
在那片空地的正中央,躺著一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東西。
柔軟的斷臂殘肢扭曲彎折,構成一個類似於箱子的骨架結構,在那由蒼白肢體組成的盒子裡,躺著一個四肢被斬斷,肚腹被剖開的男人。
他的胸椎以下裂開一個漆黑的大洞,汩汩的鮮血和被剁成碎末的內髒殘片將地面染紅,他那死灰色的面孔在驚懼和痛苦中扭曲,又在死亡中凝固成一張僵硬的面具。
但是他的嘴角卻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向上拉扯,露出一個詭異而滲人的巨大微笑。
兩隻眼眶漆黑空洞,定定地向眾人望來。
如此情形簡直怪異而可怖,幾乎令人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即使是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遊戲副本的玩家,也忍不住感到頭皮發麻。
心理承受能力較差的林雪面色慘白地退後兩步,然後扶著牆壁嘔吐了起來。
“你們看!這……這好像是程成!”
其中一個玩家突然驚叫出聲!
其他人一愣,紛紛定睛看向那個被扭曲成詭異模樣的屍體,在那張凝固著暗紅色鮮血的慘白面孔上,確實能夠依稀看到熟悉的輪廓。
……確實是程成。
他身上的傷口,同時呈現出兩層樓死者的特點,然後又以如此怪異的姿態出現在大樓外,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戈修眯了眯雙眼,突然開口說道:
“那些手和腳,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確實,想要用人類的手臂和腿做出盒子的樣子,僅憑一個人的四肢是不夠的。
死者不只有程成,至少在兩個人以上。
那麽……他們剩下的部分又在哪裡呢?
戈修若有所思地俯視著下方的屍體盒子,眸色微深。
正在這時,一旁的走廊內發出“碰”的一聲巨響,其中一扇門在大力之下猛地敞開,騰起的灰塵和血霧在走廊內的燈光下飛舞。
眾人被嚇了一跳,連忙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陳簡跌跌撞撞地從那個敞開的門內走了出來,他的肩膀上還拖著另外一個玩家,那個玩家面色慘白,嘴裡不斷地發出哀嚎,他的膝蓋以下只剩下了白骨,上面的血肉分毫不剩地剝落乾淨,只剩下兩根晃晃蕩蕩的雪白腿骨。
陳簡咬緊牙關,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幾個玩家連忙跑上前去,將那個受傷的玩家從他的肩膀上架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走廊的地面上。
陳簡臉色難看,他喘了口氣,然後才有些言簡意賅地說道:
“我給他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把他放在那裡不要動。”
林雪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來,有些畏縮地問道:
“他,他的腿這樣,還能治好嗎?”
另外一個玩家回答道:“只要在遊戲裡別丟命,回到現實之後所有的傷口都能恢復。”
“對。”陳簡接過話頭:“我們只要在他失血過多死亡之前找到剩下的兩個特殊物品就可以了。”
還剩兩個。
那就說明陳簡在剛剛那個房間中已經得到了一個特殊物品。
在一片兵荒馬亂中,戈修毫無預兆地突然開口問道:
“你遇到的鬼怪是什麽樣子的?”
陳簡也是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想到戈修會問這樣的問題。
但他還是如實地回答道:“一個老太太。”
戈修點點頭。
他隨便推開一扇已經被玩家搜過的房間,向內掃了一眼,內裡的裝飾和家具都古板而陳舊,從印花的桌布到呆板僵硬的棱角輪廓,都極具年代氣息,看上去應該是上了年紀的人住著的房間。
所以這三層分屬三個不同年齡段。
除此之外呢?還有什麽其他的聯系嗎?
戈修垂下眼眸,陷入沉思。
正在這時,鍾表敲擊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渾厚而遲緩,順著狹窄而黑暗的樓道緩緩地傳入眾人的耳中。
到了遊戲規定的休息時間了。
玩家們合力將那個雙腿變成白骨的人挪到了他自己的房間內,然後也開始匆匆地向著自己手中鑰匙所指示的房間走去。
遊戲的規則是不容置疑的。
只要是被確定下來,那就沒有了任何可供轉圜的空間。
沒有人願意承擔違反遊戲規則的後果。
戈修回到了五樓。
五樓的走廊寂靜而幽深,每一扇門都緊緊閉合,所有的窗戶都被封死。
在踏上來的瞬間,樓下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就像是進入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和領域中似的,外界的聲音和光影都無法傳遞進來。
戈修掏出鑰匙,插入502的鎖孔內,緩緩地轉動。
金屬咬合的細微碰撞聲在死寂的走廊內響起。
門開了。
戈修推開眼前暗紅色的門板,門內的裝飾映入眼簾。
一片刺眼的大紅色。
紅色的窗簾,紅色的桌布,紅色的地毯,以及——
貼在牆壁上碩大顯眼的“喜”字。
戈修:“……”
他順手將房門在自己的身後帶上。
房間裡的家具和家電基本上都是全新的,桌子上鋪著大紅色的桌布,上面放著一個裝的滿滿當當的果品盒子,裡面放著堆成小山的喜糖和花生瓜子。
戈修抓了兩顆糖放進口袋。
他一邊慢慢悠悠地剝著糖果,一邊向著房間內走去。
臥室內的裝飾也依舊是全新的,鮮豔的大紅色佔滿了整個房間,紅色的流蘇裝飾品掛在吊燈和窗簾上,被子床單和枕頭上都繡著鴛鴦戲水的花紋,上面巨大的紅色喜字分外醒目。
非常傳統,非常俗氣,非常喜慶……
戈修:“…………”
不知道為什麽……
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一旁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空空蕩蕩的水晶花瓶,裡面還盛放著半瓶清水,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戈修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那朵玫瑰花。
雖然花朵仍舊嬌豔美麗,但是因為時間畢竟不算短,花瓣已經略微有些蔫了。
戈修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將那朵玫瑰花插進了那個水晶花瓶中。
他低下頭,匆匆將那枚喜糖剝開塞進了嘴裡。
在將整個房間轉了一圈之後,戈修沒有發現任何能量波動的痕跡。
這裡只是一個單純的房間,並沒有什麽特殊物品存在。
戈修拉開窗簾,發現後面的窗子也如同走廊中的一樣,被木板釘的死死的。
隔著縫隙,能夠隱約看到大樓外的越發濃重粘稠的黑暗。
戈修無所事事地在房間內又轉了兩圈,實在沒有找到什麽其他還能做的事情。
只能睡覺了。
他打了個哈欠,順手關掉了房間內的燈,在房間內唯一的那張床上躺了下來。
牆壁和被擋住的窗戶隔絕了所有的微弱的燈光,就連走廊中的燈都自動熄滅,整個房間內都被籠罩進了一層濃厚的黑暗當中。
戈修睜著眼,注視著黑暗中的天花板,靜靜地等待著。
房間內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那種猶如真空般的死寂將他隔絕,就像是漂浮在一片無聲的海洋當中一樣。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睡意難以抑製地來襲。
不知不覺中,戈修緩緩地閉上雙眼。
時間推移的速度漸漸變得無從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
意識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縫隙,仿佛一切都處於清晰與混沌之間,身邊的一切地變得格外遙遠,清醒搖搖欲墜。
正在這時,一隻蒼白修長的手從黑暗中探出,輕柔而不容置疑地攬住了戈修的腰。
戈修瞬間睡意全無。
感官被黑暗無限放大,失去了視覺的憑依,身體上的其他感覺都分外敏銳。
那具貼合於身後的冰冷身軀變得格外的無法忽視。
戈修的身體下意識地微僵。
那橫在他腰部的胳膊緩緩地收緊,兩個人前後的曲線緊密貼合,對方身體上那冷如寒冰般的溫度清晰地透過單薄的衣服傳遞到脊背上。
毫無溫度的唇若有若無地觸碰著他柔軟溫熱的耳垂。
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吐息冰冷,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沙啞,牽扯撕裂著空氣,帶起一陣細微的震動: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