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猶如一隻死去的鋼鐵巨獸。
它靜靜地伏趴在地面上,凌厲的朔風呼嘯著,從空蕩死寂的橋梁建築間卷過。
惡臭的氣味在陽光下蒸騰,整個城市都仿佛一句正在慢慢腐爛的骨架。
嘶吼聲打破了城市內死一般的寂靜。
無數皮膚慘青,或四肢殘缺,或開膛破肚的喪屍從城市陰暗的角落間湧出,它們灰蒙蒙的汙濁雙眼內沒有一絲理智的殘留,只有對新鮮血食的貪婪與饑渴。
它們嗅著風中送來的氣味,僵硬腐爛的臉上被食欲佔據,嘶啞的低吼從喉嚨中擠出。
在覓食本能的支配下,無數喪屍在寬敞的街道中匯集,聚成汙濁的潮水,向著同一個方向湧去。
單調而雜亂腳步聲在街道上回響,密密麻麻——這是一副能夠讓所有幸存的人類都感到頭皮發麻的景象。
幽藍色的冰錐在半空中中凝聚,破開空氣,帶著凌厲的風聲向前方奔去,鋒利的尖端精準地瞬間將一隻喪屍脆弱的顱骨刺穿,漆黑粘稠的腦漿飆出,它半腐敗的身體遲滯半秒,然後轟然倒下。
謝時黎活動了一下手指。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異能在慢慢地恢復,雖然還遠遠沒有達到巔峰水平,但是基本的自保能力已經有了。
更多的喪屍撲了過來。
從謝時黎的角度看去,能夠看到以這裡為核心,向著遠處延申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擠滿了喪屍,而且還在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湧來,以一種不知疲倦的姿態,前仆後繼地向著這個方向揮舞著腐爛的雙手,死灰色的眼珠裡滿是渴望。
——這個數量,能夠讓任何一支強大的異能者小隊全軍覆沒。
謝時黎眼眸微凝。
第二根冰錐在空中數年凝聚,呼嘯著,連續刺穿了兩隻喪屍的頭顱,然後才驟然消失在空氣中。
現在距離謝時黎在醫院外醒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星期。
他們經過了兩個小鎮,一個村莊。
而這裡是他們在跋涉一星期後,經過的第一座大型城市。
在在這段時間裡,謝時黎得以近距離地觀察到這幾隻高階喪屍“捕食”的全過程,並且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在這個近乎完美的狩獵體系中所起到的作用。
他是“誘餌”。
是能夠將更多喪屍吸引過來的,會走路的血食。
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這幾隻“挾持”自己的喪屍們的內部結構也逐漸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而越了解,也就越心驚。
謝時黎抬起雙眼,向著身旁的四隻喪屍看去。
它們嘶吼著,熟練地將身邊的喪屍的腦殼砸碎,然後將屍體丟到一邊,繼續撲向後面的喪屍,仿佛永遠不會疲憊的機器一般高效率運轉。
這四隻喪屍隻擁有低等的智力,但是卻能夠對它們的領導者言聽計從,甚至能夠抑製住自己本能的食欲,不向謝時黎發動攻擊。
雖然它們毫無怨言地擔任著苦勞力和工具人的角色,但是或許是由於吸收的晶石數量要遠遠比其他普通的,沒有領導者的喪屍多,所以戰鬥力十分驚人,在面對普通喪屍時幾乎能夠沒有懸念地完全碾壓。
謝時黎估計,即使它們單獨拎出來與異能者團體進行戰鬥,都可能不落下風。
而這個集體的核心——
是那隻青年模樣的高階喪屍。
謝時黎身形利落地側身,避開一隻向自己襲來的喪屍,然後順手扭斷了它的脖頸。
他抬起眼眸,不著痕跡地向著遠處掃去。
那隻高階喪屍就在他的不遠處。
它用青白的手指按住一隻變異喪屍的頭顱,極為凶殘地將那隻喪屍堅硬強化過後的顱骨徒手捏碎,爆裂來開的腦漿順著它的指縫間滴滴答答地流淌而下,變異喪屍剩下的殘肢一陣抽搐,然後就被毫不留戀地丟在了一邊。
謝時黎毫不懷疑,是它創造了這個組織嚴密,等級分明的小型組織。
這隻高階喪屍展現出來的智慧令他心驚。
無論是拿人類做誘餌對其他喪屍進行吸引,還是之後的包抄與剿滅,它都運用的如此嫻熟而老練,猶如一個身經百戰的戰術家。
更糟糕的是,謝時黎到現在都摸不清楚對方的實力。
被迫待在對方身邊的這個星期,是他見過變異喪屍最多的一個星期——那些曾經被基地內的幸存者認為是危言聳聽的變異喪屍,幾乎每兩天就會出現一次。
然而,無論來襲的變異喪屍究竟多麽強悍,這隻高階喪屍永遠能夠將它輕易擊敗。
然後它會以近乎滿不在乎的態度將喪屍的頭顱砸碎,將對方腦袋裡顏色各異的晶石作為戰利品,或者丟到背包裡,或者直接塞到嘴裡吃掉。
而最可怕的是……
如同異能者一樣,每一隻變異喪屍往往都有著自己的特殊才能,或是速度,或者是力量,又或者是元素的操控。
但是,謝時黎到現在沒有見過對方展露過這方面的能力。
每一次,它都是以絕對的強大,毫不留情地對其他變異喪屍進行碾壓,仿佛是這些喪屍還沒有資格逼迫它動用自己的能力一樣。
除此之外,謝時黎還注意到,無論對方走到哪裡,即使周圍的只是普通低級喪屍,都會下意識地進行躲避。
……就像是本能地對它感到畏懼似的。
他不敢想象,對方的實力究竟到達了什麽地步,才能讓那些低智商的,僅憑本能行動的喪屍畏懼至此。
就在這時,那隻高階喪屍仿佛覺察到什麽,扭頭向謝時黎看了過來。
越過層層疊疊的腐屍與汙血,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謝時黎微微一怔,有些狼狽地迅速收回了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由於等階實在過高的原因,對方的面容完全沒有任何腐爛的跡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謝時黎的錯覺,對方似乎正在變得越來越像人類。
它神情平靜地立於屍山血海中,蒼白的臉頰上濺著幾滴漆黑的鮮血,一雙霧氣朦朧的淺灰色雙眸中半點情緒也無。
——冰冷的,異類的,殘酷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讓謝時黎難以自抑地回想起,對方含著自己手指,抬眸看過來時的場景。
他咬緊牙關,堅硬的冰層覆蓋在指關節上,然後掄起拳頭,惡狠狠地將身旁的一隻喪屍的頭顱擊穿——動作凶殘暴戾,好像是在發泄一般。
顱骨在驟然增加的力道下碎成數塊,粘稠的腦漿四散飛出,就連裡面的晶石都被直接摧毀。
但是這樣卻顯然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
謝時黎感到,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開始漸漸地發燙起來,仿佛上面還殘存著冰冷而柔軟的觸感似的,那仿佛冰火兩重天般的焦灼感從神經末梢蔓延開來,令他控制不住感到心情煩躁。
戈修歪了歪頭。
在這段時間裡,他老是能捉到儲備糧在隱晦地觀察自己,而且似乎每次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為什麽呢?
難道是肚子餓了嗎?
畢竟他自己每次肚子餓的時候就會非常不開心。
所以才會收集更多的晶石,保證自己隨時就能抓到一把塞到嘴裡。
戈修順手捉住了兩隻試圖從自己身邊繞過的喪屍,將它們的頭顱用力一撞,顱骨碎裂的聲音響起,那兩隻喪屍抽搐了兩下,然後就不動了。
他一邊挖晶石,一邊認真回想著。
上次采購……
似乎是一周前,在醫院附近的那家超市……?
戈修若有所思地掃過二號身上掛著的,已經空空蕩蕩的購物袋,恍然大悟。
哦!
由於喪屍對時間觀念比較模糊,所以戈修其實一直沒怎麽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原來距離上次找東西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啊!
喪屍可以在不進食的狀態下存活很久,但是人類則不一樣,他們很脆弱,幾天不吃東西就容易死。
戈修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站在不遠處的人類,他的視線從對方窄窄的腰身,修長結實的雙腿,以及肌理勻稱,爆發力極強的脊背上劃過,心痛的不得了。
……瘦了。
自己家儲備糧一定是餓瘦了。
他簡直就是個不稱職的飼養員!!
戈修當機立斷。
他將自己在這段時間內刻意收斂的氣息釋放開來,沉滯的壓力場驟然鋪展。
在進食欲望驅使下陷入瘋狂的喪屍們動作漸漸遲緩了下來,再低下的智力也依舊能夠判斷出來同源的絕對強大,本能的恐懼感戰勝了食欲,渾濁的眼球在重壓下戰栗著,它們猶如被驅散的蠅蟲一般,飛快地從壓力中心的來源向四周四散奔逃,不過短短兩三分鍾,原本擁擠的,被群屍佔據的街道就被清空,只剩下腐臭血水橫流覆蓋的空蕩地面。
一號二號三號和四號瑟瑟發抖著,在骨子裡的畏懼中步步後退。
雖然它們已經不再是那些沒有智商的低等生物,但是也抵禦不住那種可怖的,非理性的壓迫感。
街道驟然清空的景象實在是過於震撼,
作為人類,謝時黎無法像喪屍那樣直觀地感受到高階喪屍的恐怖之處,但是仍然能夠覺察到那種深沉而凝實的壓力,冰冷而黑暗,幾乎能夠令任何生物毛骨悚然。
他微微眯起雙眼,警惕地注視著對方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謝時黎的大腦飛速運轉,設想著所有的可能性。
它為什麽突然停止狩獵?
它究竟想做什麽?
青年模樣的高階喪屍走到謝時黎的身邊,用一雙漠然的淺灰色眼瞳定定地注視著他,緊接著,它伸出手,拽住謝時黎的手腕。
手腕上傳來的冰冷觸感令謝時黎一怔。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握著自己手腕的青白手指,然後抬頭看向站在眼前的喪屍。
只見它歪了歪頭,向著遠處的高樓指了指。
高樓上掛著的招牌已經破破爛爛,但是仍然能夠辨認出上面曾經印刷著的大字:
百貨超市。
謝時黎:?
作者有話要說: 謝時黎沒想到,自己居然有被喪屍包養的一天。
——而且感覺真的很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