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被月光和水色充斥。
人魚尾鰭拍打水面和攻擊一切物品時發出的巨大聲響陡然消失,只剩下了水面晃動時出現的微小聲音,一時間居然安靜的令人不太習慣。
羅維特緩緩地向著池邊走去。
漆黑的水面搖曳著破碎的月光,卻怎麽也無法找到人魚的身影。
下一秒,只聽“嘩啦”一聲巨響。
猛然濺起的水花將他從頭到腳澆下,緊接著,強大的力道從眼前猛烈地襲擊而來,將他整個人硬生生地擊倒在地。
天旋地轉,後背重重砸落在地,尖銳的疼痛從喉嚨處傳來。
羅維特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眨掉眼前的水珠,抬眸看去。
只見戈修正壓在他的身上,那尖利到能夠將成年人的骨骼硬生生切斷的指甲死死地抵在他的咽喉上,冰冷如刀,已經將人類柔軟的皮膚稍稍劃破,再稍稍前進一寸就能直接扯碎他的喉嚨。
那雙藍紫色的眼眸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羅維特,獸性的殘酷與暴戾在他的眸底翻滾著。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理智殘余的跡象,一種仿佛被激怒後的狂躁在他的眉梢眼角蔓延,好像某種受了傷的動物,向著全世界展露出自己鋒利的爪牙,試圖將所有靠近的生物都撕的粉碎。
羅維特甚至能夠嗅到他身上傳來血腥味。
冰冷潮濕的空氣中帶著銅和鐵鏽的味道,將他的感官全然纏繞包裹,一點點地滲透進肌理當中去。
脖頸的傷口卻遠遠比不上胸口處傳來的沉悶鈍痛——
那種仿佛將整顆心都揪起來的隱痛順著血液流淌向四肢百骸,仿佛靈魂深處都被那種酸脹的痛楚浸潤,在沿著經絡回流至心臟。
在他此生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在以往的日子裡,無論是戰爭,宴會,讚譽,追捧,畏懼,都是那樣的索然無味,他不知疲倦地追尋著新鮮的刺激和令他熱血沸騰的享樂,但在新鮮感褪去之後,一切又回到了原先無聊而褪色的狀態——虛假的時間在他的身邊奔湧而過,身邊的任何事物都仿佛被罩在一個玻璃罩中,和他遠遠隔開。
那樣的虛偽,
直到他的人魚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一切仿佛都天翻地覆。
無論是快樂,欲望,憤怒,還是疼痛……
都是真實的。
現在這一刻也是真實的。
羅維特深深地凝視著戈修紫羅蘭色的雙眼,輕緩地抬手扶住了他的腰。
柔軟滑膩的皮膚在他的手掌下輕輕地顫動著,人魚冰冷的皮膚被發情期時呈現出一種異常的高溫,猶如被捂熱的玉石,但是卻仍舊要比他手掌心的溫度低的多——羅維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皮膚深處蘊藏著的可怕力量。
他從來沒有如此理智過。
“你要帶我去哪裡?”
人魚問道。
羅維特靜靜地凝視進人魚的眼眸當中,神情平和到仿佛毫不在意對方是否會在下一秒奪走自己的性命。
他輕聲回答道:“你來決定。”
人魚還在緩緩深入的銳利指尖頓住了,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隱約的茫然,似乎並沒有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答案。
羅維特抬手擁緊戈修的腰腹,唇邊溢出一絲輕微的笑意:
“決定權在你手裡,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男人漆黑的雙眼中仿佛凝著近乎溫柔的深情,熾熱地撫摸過人魚潮紅的面龐,仿佛滿心滿眼只能裝得下他一人的身影:
“我不帶你走,你來帶我走好了。”
戈修困惑地注視著他,眼底掙扎出了一絲勉強維持的清醒。他松開手:“……你是誰?”
“在你面前我誰也不是。”羅維特捉住對方沾著自己鮮血的手,送到唇邊輕吻:“你想要我是什麽,我就是什麽。”
溫暖的唇印在冰冷滑膩的手背上,驚人的溫差在瞬間燙的戈修一個哆嗦。
這個動作似乎喚醒了他的記憶,讓戈修眼底清醒的神智再度增加幾分。
他恍惚地注視著這個被壓在自己身下的男人,嘴唇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卻被某種阻礙擋在喉嚨當中。只能發出模糊的單音節。
羅維特輕緩地撫摸著人魚的脊背,動作緩慢而柔和,帶著安撫的意味。
下一秒,他的眼前一花。
人魚伏下身來,張口咬住了他的頸側。
鋒利雪白的牙齒深深地陷入皮肉,令羅維特不由得略一皺眉。
但他並不反抗,甚至微微側過臉頰,似乎在配合似的。
他的牙齒尖銳到輕輕一蹭就能帶下來一塊皮肉,但是此刻卻仿佛被主人控制的很好,並沒有再度深入,切斷氣管,咬碎喉骨,而是靜靜地叼著那塊皮肉。
似乎在思考,又好像在掙扎。
這個姿勢使得他們的身體更加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仿佛時間的計算方式在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鍾都被拉長成了一個世紀,但是卻又飛速的仿佛根本感覺不到流失的痕跡。
戈修松開牙齒。
微微溫熱的臉頰緊緊貼著男人的頸窩,用濕潤的嘴唇和舌尖胡亂地舔舐吮吸著傷口中湧出來的鮮血,酥麻的感覺在疼痛中滋生,令羅維特的瞳孔微微緊縮。
濕漉漉的魚尾在他的身上蹭動著,仿佛在不耐地掙扎,又好似在祈求歡愉。
“……難受。”
沙啞的聲音中帶著軟糯的鼻音,仿佛委屈的孩子在撒嬌,那一點軟軟的哭音猶如羽毛般掃在心口。
戈修舔夠了,抬起頭來。
他的眼眶濕漉漉的,白皙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潮紅,唇瓣被鮮血染紅,雙眼霧氣朦朧,仿佛對自己的狀態感到茫然和困惑,但卻不知道如何紓解眼下的痛苦和欲望,只能帶著哭腔咕噥道:
“熱……難受……”
——嘶。
羅維特倒吸一口涼氣。
真的是……
太要命了。
羅維特感覺自己的身上也驟然燒了起來,他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結難以自控地上下滑動,瞬間明白了當初在宴會上時亞瑟·艾伯特那個意味不明的感歎音節從何而來。
理智在懸崖邊緣搖搖欲墜。
戈修緩慢地眨眨眼,然後,他低下頭,舔了舔羅維特被濺上血跡的下巴。
冰冷柔軟的舌尖輕輕地掃過那片濕潤的皮膚,幾乎貼著唇角劃過。
——理智的弦在那瞬間繃斷。
羅維特抬手按住戈修的後腦杓,修長的五指深深地陷入藍紫色的濕潤長發間,將他向著自己的方向按壓過來。
激烈的電流在唇面貼合的刹那蔓延開來。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亂,幾乎是凶狠地吻住對方的唇,迫切地啃咬吮吸,耳邊甚至能夠聽到神經被點燃的劈裡啪啦的響聲。
人魚光滑的魚尾擺動力度更大,尾鰭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拍擊出重重的響聲。
纖細的軀體被盲昧的本能驅使,無意識地向著男人的懷裡鑽去,貪婪而迫切渴求著所有可能的肌膚接觸。
——烈火頓時燎原。
就在這時,玻璃房的大門被驟然推開,那個禿頭的人魚專家跌跌撞撞,興高采烈地衝了進來,他手裡捏著一管試劑,額頭上滿是汗水,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地喊道:“陛,陛下……藥劑的逆轉——”
他剛剛說到一半,剩下的話語就猛然被吞回了肚裡。
羅維特陰沉著臉,猛地抬手,用大衣將人魚蜷縮在自己懷裡的身體罩了起來,他的視線冷冽如冰刃,直直的向對方看去,看的專家猛地一縮頭。
他薄薄的唇上還帶著鮮血的殷紅,再加上他剛才撞見的情形——
專家還有什麽猜不到的。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那個……陛下……請問這個逆轉藥劑,您還需要嗎?”
——不得不說,他還是非常佩服自己的皇帝陛下的……畢竟這條人魚雖然確實美的驚人,但是破壞力和攻擊力都是驚人的可怕……而大部分的人還是更在乎自己的命的。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啊。
羅維特看了一眼那管試劑,然後低頭看向自己懷中抱著的人魚。
經過剛才的打岔,剛剛安靜下來的戈修又再次開始變得不安分了起來,泛著金屬光澤的魚尾在他的腿上胡亂地蹭動著,泛著病態潮紅的臉仰起,那雙濕漉漉的藍紫色雙眸茫茫然地注視著他,唇瓣上還留著剛才被輾轉吸吮留下的水光。
他用臉頰亂蹭著,尖銳的指甲不由自主地抓撓,無法控制的力氣將羅維特的襯衫撕成一條一條的,使得兩人之間的皮膚距離越發貼近。
人魚呢喃道:“……難受。”
羅維特的胸膛不受控制地快速起伏,眼底閃過濃重的侵略色彩。
——這種情況能忍才有鬼了。
但是……
他的眸色沉沉,定定地注視著戈修皎白的面孔,視線掃過他緊緊皺起的眉頭,不斷張合的唇,急促的喘息,以及臉上茫然的痛苦神色,腦海中回想起先前專家提到過的話——
那所謂的“心理因素”……
那種無差別的進攻和殺戮,是一種受到極端刺激之後的過度保護狀態。
人魚在暴戾和狂躁中勉強掙扎出來的一絲理智,水光粼粼的眼眸注視著他,努力分辨著他所說的話語是,他的神情……是那樣無措而茫然,近乎脆弱。
羅維特咬緊牙關。他
抱著人魚的手掌緩緩收緊,將對方柔軟冰冷的軀體嚴絲合縫地嵌入自己的懷抱當中。
他真的要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辜負對方在發狂時,那絲寶貴的信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