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陽光裡浮現一層飄起的塵埃。
面容蒼白的青年看著桌上的日曆, 這是他住院的第二百七十九天,昨天剛經過第八十三次化療,所以狀態還不錯,情緒也很非常穩定。
他面容年輕, 卻泛著病氣的白, 五官十分英俊端正, 一雙褐色的眸子,只是寬鬆病號服掩蓋下的手背、包括手臂, 都是針頭和化療留下的青色痕跡。
片刻後, 他聽到門外的敲門聲:“蒲哥,我可以進來嗎?”
是江向笛的聲音。
這是他跟江向笛說過放過他後, 兩人的第二次見面。
他那天大概真的把人傷透了心,江向笛一連幾天也沒敢過來, 但沒熬過兩天,還是低頭過來眼巴巴地待在病房外邊守著了。
蒲望之不明白為何對方能忍受這樣漫長的等待。
還好外邊的小護士看江向笛等久了說了一句,蒲望之便把人請了進來。
他不該把忍受的病痛和折磨發洩在另外一個人身上,但偏偏江向笛是個極重情又倔強的人,不放棄任何一種可能,尤其是在他自己都放棄了的情況下。
這種感情蒲望之本該早早解決, 只是在這個關頭, 他似乎說什麼, 都只會讓人更傷心難過。
得到回答後,外面的人推門進來,春日到來伴隨著氣溫的上升,拎著保溫盒的青年穿著一件薄薄的外套,身形修長而瘦削,眉眼垂著, 顯得很溫和:“昨天睡得好嗎?我帶了些早餐,可以吃嗎?”
江向笛很會做飯,這一點蒲望之高中認識他的時候去他外婆家吃飯,就知道了。
後來高三畢業、時間多起來了,江向笛的手藝越來越精湛,不是做得有多高級,而是總能變著花樣、有耐心耗費那麼多時間在食物上似的,就為了滿足口腹之欲。
跟醫生確認後,江向笛盛了碗粥、還配著精緻的點心,病床上有個小桌子,能讓蒲望之坐在上面吃。
“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蒲望之看向身邊的人,發現江向笛也跟他一樣,整個人都瘦了,他說,“你吃過了嗎?”
“今天沒有課啊。”江向笛很乖地點了點頭。他其實有課也會翹掉後準時過來,今天能早進來,完全是因為剛做過化療,蒲望之的病情被暫時控制住而已。
每一次化療,都只是在苟延殘喘而已。
江向笛想到這一點,手指微微蜷縮起來,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說:“昨天見到奇蹟杯比賽的指導老師了,他說我們的課題沒有做下去挺可惜的。我回去想了想,或許整理一下資料,可以繼續深入挖掘。”
蒲望之抬頭望向他。
最初,蒲望之因為性格開朗陽光,主動說話,而不像是這樣,江向笛在帶話題。
江向笛彎眸笑了笑:“就是我有很多理論知識沒有你學的好,原理我弄不清。”
蒲望之神色也輕鬆了些,道:“你不好做的話,可以找導師。我帶你見過的那位歐陽老師,他對這個領域了解非常的深,而且他人也很好,學校裡有什麼事,你都可以找他幫忙。”
江向笛點了點頭。
蒲望之頗為擔憂:“大學不比以前,人情世故和交往,你應當學會了。”
“我跟孟川他們相處的很好,”江向笛語氣認真,“我真的已經長大了。”
蒲望之看了看他,過了變聲期的嗓音清亮如溪水,十分乾淨好聽。
江向笛看了眼桌上:“你要吃蘋果嗎?”
蒲望之才吃過早餐,並不餓,但江向笛還是起身給他削蘋果,忙完後倒水,陪他看視頻,還會講蒲望之感興趣的內容。江向笛知道蒲望之的喜好。
有人陪伴的滋味毫無疑問是不錯的,直到臨近傍晚,蒲望之才想起來:“你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課嗎?”
江向笛一愣:“沒有。”
他神色未變,偽裝的很好,讓蒲望之一點都看不出來真假,江向笛道:“不過你該休息了,我明天再來看你。”
江向笛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能每一天都出現一點點,多陪伴一點點,好似這樣,就能把人留住。
蒲望之嗯了一聲:“外面的晚霞很好看。”
江向笛:“回去路上我好好看,畫好了,明天給你帶過來。”
“不用那麼累,”蒲望之說,“我只是想下去走走。”
他今天的精神不錯,但身體機能已經衰退到極致,雙腿已經無法行走了。
江向笛一怔,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收緊,和忙碌支撐了一天的情緒背後的疲憊慢慢爬上心臟,卻被他壓在一層皮囊之下。
他張了張嘴,明明艱難,卻依然篤定地說:“會有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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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蒲婷婷通過蒲家的關係,聯繫到了一支外國團隊。
醫生艾倫,一直在研究蒲望之的這個血液病,闡述了他的猜想,由此,靳偉城將靳北從國外帶了回來。
時隔整整十八年,本該關係親近的兩兄弟,再一次見面。
兩人本就沒有任何交集,關係與陌生人一般,連蒲望之,除了見到靳北與自己相似的相貌後驚異挑眉,之後也是平靜。
氣質不一樣。
靳北本就性子淡漠又面容冷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看了眼床上的人,沒有同情憐惜,只是將臉對應身份。
蒲望之先開口說:“你叫什麼名字?”
靳北:“北,靳北。”
蒲望之:“很不錯的名字。”
當日,艾倫經過蒲婷婷的同意,將這僅限於理論的猜想告訴了蒲望之。
是一個無法預估成功率的手術、最嚴重的結果便是兩人都會陷入危險,沒有最好的預計。
蒲望之聽明白了,他道:“拿別人的命去賭我救治成功的可能性,這是不行的。”
蒲婷婷也在,面色有些憔悴:“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蒲望之看著她:“您也不會這麼選的。”
不是因為血緣、聯繫,只是單純的原則問題。
毫無疑問蒲望之看出了蒲婷婷的心思,蒲婷婷沉默了片刻,蒲望之說:“別難過了,您是追求的自由的人,不會有什麼約束你。”
蒲婷婷背過身,昏暗的房間裡看不清神情。
“也別告訴小江,讓他少知道一些。”
蒲望之不太確定,如果真的要讓江向笛知道,他會去做什麼。但是恩怨糾葛並不能用天平準確測量,蒲望之希望江向笛能單純、不被牽涉其中。
片刻,蒲望之說:“如果有機會,可以讓我再站起來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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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向笛再一次早晨來到醫院,因為昨晚突然的降雨降溫,他著涼感冒了,便帶了個口罩,聲音也有些啞。
他從前台得知蒲望之在做手術。
這不是第一次出現緊急手術的情況,江向笛心裡擔憂,但還是在病房里安靜等待。
原來的病床上躺著一個奇怪的人,話少還冷淡,兩人聊了兩句,江向笛沒怎麼在意。
接到消息後,江向笛趕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只是因為蒲望之的手術剛過,他還不能進去探望。
醫生說:“第二天過來吧。”
江向笛便合衣在門口的長椅上睡了一晚。
他的睡眠不穩,直到凌晨過後才真的入睡。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到有人在拍他肩膀和撫摸臉頰:“醒醒了小花貓。”
“睡的口水都流下來了。”
江向笛動了動,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被人按住了肩膀撈回來。
江向笛睜開眼,看到站立在眼前的蒲望之,微彎著腰,棕褐色的眼眸垂著看他,明亮而有神采。
顧不上身體的酸疼,江向笛睜大了眼睛,“你……好了?!”
“有人幫了點小忙。”蒲望之不動聲色擦去他眼角的淚,“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
“好,去哪都行。”江向笛起身抓住他的手臂,眸光裡都是喜悅,“那人真是個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說說明,這也是靳北之前想起來的內容部分,也算是兩人第一次相遇,靳北獻血給蒲,這是真實的過去的一段回憶、不是做夢了!記住啊別沒看懂哦QAQ
看到有人說要寫溫柔攻,我覺得我的abo校園那本《對校草的信息素上癮了》,也算是半個溫柔攻吧,可以去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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