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轟隆——」地下室外圍響起了巨響。賀寧天帶著崽子們找到了攜走林予安的窮奇。

　　窮奇身邊的林予安， 完全懵住了，也顧不及上面傳來的聲音。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耳邊回蕩著青年無力沙啞的話：「讓葉子帶你回洪荒時代……」

　　更令林予安不知所措的是，窮奇高大的身形，正一點一點地變透明。

　　窮奇的雙腿已經完全透明了，無法站得直，只能半跪在地。他的黑髮散亂著，蓋住英俊的麵龐， 掩蓋在黑髮下的紫色眼眸泛著暗光，發白的雙唇緊抿。

　　林予安沒有去管扶桑樹葉， 他走過去，摸了摸窮奇逐漸冰冷的肌膚， 他問：「怎麼了……？」他大睜著眼睛， 整個人被嚇到來不及表現任何情緒。

　　青年低下頭， 無奈地低笑一聲：「林予安，你可能不知道。

　　……窮奇一族，一旦接觸了美好， 會死亡。」

　　林予安：「……」

　　他沉默片刻， 瞳孔驟縮， 眉頭緊皺：「那——那你為什麼？」

　　那窮奇為何還要跟隨著自己去創造美好？

　　青年探出手， 蹭了蹭黑髮小人沾滿汗水的臉頰，輕笑著， 沒說話。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對美好產生好奇，並想要它。

　　可能是幼崽時在書上看到對美好一詞的解釋， 也有可能是第一眼瞄到林予安的樹苗時，他想擁有那棵暖洋洋的樹苗……

　　不過他記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體驗到他所認為的美好的模樣。

　　那時他被林予安鼓勵著，開了直播，第一次面對著人們。

　　大家很喜歡他，陪他聊天，和他一起笑。

　　他那顆一直封閉著的心，似乎就在那時被照入了絲絲縷縷的明媚陽光，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慢慢地給他心房盛上帶有點甜味的溫暖。

　　他甚至有錯覺以為自己就是個剛出茅廬的明星，人生會一直這樣快快樂樂地航行下去。

　　可他是凶獸，人生始終不能接受美好，否則就是死亡。

　　不過他沒有後悔去追尋它，很知足。

　　青年沒有力氣再睜開眼睛了，他上半身半靠著櫃子，下半身透明到只剩下點輪廓。

　　他耳邊傳來黑髮小人細軟的說話聲，軟糯的聲音帶有點委屈、害怕……

　　林予安下意識地抱住他冰冷的手腕，緊皺著眉，不斷地搖頭：「你別睡過去，你不會死的……你別走啊。」

　　「窮奇先生……你之前不是答應了我要走向新生活的嗎，怎麼……？」

　　「《天道》劇組都在等著你真正出演反派，他們不能沒有你，你的新粉絲們，也都在等著你。你不能這樣走了……」

　　「你在逗我玩，是不是啊……」

　　林予安的聲音在窮奇耳裡越來越模糊，像小貓的叫聲。

　　窮奇眉頭微皺，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林予安，伸出手，蹭蹭對方的髮絲：「待會，我會用我最後的靈力，啟動扶桑之葉的力量。開啟回洪荒時代的時空之門。」

　　林予安搖頭：「不……」

　　窮奇輕歎聲，啞聲道：「你的樹苗很缺乏靈力，再這樣下去，會有生命危險。我記得，洪荒時代有很多很多靈氣，你想辦法，帶一點靈氣到這個時代，讓你的樹苗吸收，長大……

　　扶桑之葉帶來的穿越期限，只有短短的十天。十天後，時空之門會再次開啟，那時你就得帶著其他妖怪的一些靈力，回來。

　　你的幼崽們和你的戀人，都很想你順利長大。你不能辜負他們，好好長大，為這個世界帶來更多美好。

　　這是我最後一個也是第一個要求，答應我，好不好？」

　　他望著林予安，視線很模糊，林予安在他眼裡，像一團小奶包，泛著緋紅和淚光。

　　怎麼哭了……

　　唉。

　　林予安撲上全身已經接近虛無的青年，緊緊抱住窮奇其中一根手指，冰冷、柔軟。他的聲音帶上點微弱的哭腔，眼眶紅得像被紅墨水暈染過。

　　窮奇越來越透明，林予安快要抓不住對方了。

　　窮奇還在看著幾乎要哭出來的林予安，他心一頓，快要消失的麵龐貼在對方耳邊，無力道：「聽說洪荒時代有種東西，名曰——返魂香，……斯靈物也，香氣聞數百里，死屍在地，聞氣乃活……」

　　哪怕是化作塵土的死人，只要聞到返魂香，也能從地獄中複活回人間。

　　林予安雙手抱著他的指頭，癱軟在地，不知所措。

　　此時，賀寧天用武器將地下室牢固的大門給破開，地下室猛地顫了顫，發出轟隆一聲巨響。林予安的心頭也像被狠狠地砸了下，似乎有根弦崩斷了，他垂下腦袋，緊緊抱著窮奇冰涼的手，不讓對方走。

　　窮奇唇角微挑，最後望一眼林予安，永遠地合上眼睛。

　　無數道暖融融的白光圍攏住他，迅速地將他透明的肉體給吞沒、侵蝕，像一張被投入火爐消逝中的紙片……

　　他失去意識前，腦海閃過幾段做夢似的片段。

　　他似乎看見他在很久以後，成為一個普通人，能無拘無束地去創造獨屬於自己的美好，努力既平凡地讓自己的人生充滿著光明。

　　不會再有漫無邊際的黑暗，不會再有轟轟烈烈的孤獨……

　　巨響越來越大，外面的賀寧天放下了武器，走進地下室。

　　林予安下意識地想抱得更緊對方，可他一下子撲了個空，整個人摔倒在地。

　　待他抬起頭時，青年已經消失了，白光也不見了。

　　什麼都沒留下。

　　什麼都沒有。

　　包括他所追求的美好、所擁有的苦惱……

　　這幾天來和他相處的青年，像是一片被風吹走的葉子，仿佛從沒來到過這個世界。

　　先前窮奇丟到一邊的扶桑樹之葉，被窮奇用最後的靈力啟動了葉子的力量。

　　林予安所在的地方劇烈地震動起來，龍鳴的巨響聲不斷地從地底下傳來。

　　葉子化作一道藍色光芒，在半空中構成一扇光門。門的另一邊，便是洪荒時代。

　　門似乎有著強大的引力。

　　林予安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吸到了門沿邊。

　　他被吸進去的那一刻，看到了匆匆趕來的賀寧天，和聽到鳳凰悲痛的叫聲「林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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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失去了意識。

　　他再次醒來時，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林予安是在一大片望不到天際的綿軟雪白雲上醒來。他揉揉眼睛，茫然地望著四周，不斷湧來的陌生靈氣，告訴著他。

　　他回到洪荒時代了。

　　他緊緊攥住手中帶他來這裡的扶桑之葉。他摸摸自己的衣著，猝然發現自己恢複了原樣，不再是小人模樣。

　　他忍著內心的無助和茫然，理了理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的樹苗很需要其他妖怪的靈氣滋補，不然就會枯萎至死。然而他所在的時代，並沒有其他能產生靈氣的妖怪。

　　窮奇便讓他回到了洪荒時代……並叮囑他，一定要找到其他妖怪的靈氣並帶回給未來時代的樹苗，他才能好好長大。

　　他長不大，未來世界就沒有真正能產生靈氣的大妖怪，即使有新生的神獸幼崽，也存活不了，世界也得不到真正的守護。

　　窮奇和其他人都想讓他長大。

　　說起窮奇。

　　林予安緊抿著唇。

　　心裡很難受……

　　他揉一把腦袋，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沮喪。他踩著綿軟的白雲，站起身，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處於白雲之上，金碧輝煌的宮殿群。

　　林予安眉頭一皺。

　　這是洪荒時代的哪裡？

　　宮殿群惹眼得很，被大大小小的祥雲圍攏著，顯得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或許只有神仙才會在這種地方。

　　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一步。茫然地坐在一塊突起的小白雲上，坐了很久。直到有一名仙童模樣的小孩，走過來，疑惑道：「哥哥，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林予安被這陌生小孩嚇一跳，他縮縮脖子，不知如何回答。

　　仙童長得清秀白淨，胖嘟嘟的，笑起來很好看：「哥哥，你怎麼不去參加宴會？」

　　林予安疑惑：「什麼宴會？」

　　「你不知道嗎？今天是新的天道登基的日子，我們邀請了全洪荒的著名神獸和神仙來慶祝。」

　　林予安：「……天道是什麼？是誰？」

　　仙童很對這個陌生的少年感到困惑，他試探道：「你、你該不會是被哪個惡作劇的神獸叼到這裡的凡人吧？」

　　林予安：「……」

　　「哎——」仙童搖搖頭，一把用胖乎乎的白淨小手抓起林予安的手腕：「既然來到這裡了，就去參加宴會吧。宴會都開始了，新的天道也來看大家了。我和你說，這屆天道超級帥……聽說是全洪荒最帥的人。」

　　林予安：「……」

　　他有點沒反應過來，一路上被小孩緊抓著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棉花糖似的雲朵，穿過虛無縹緲的雲霧，來到宮殿群中最大的一座宮殿前。宮殿前擺著無數張桌子，桌子多到望不到邊際，桌子前同樣擠滿了人，歡聲笑語一時間響徹了宴堂。

　　許多對於林予安來說很陌生的靈氣，源源不斷地朝他撲來，圍住了他，給予他生生不息的能量。

　　這裡，不單單只有林予安一個能產生靈氣的妖怪。

　　林予安望著熟悉既陌生的久違場麵，猝然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他回來了，回到家鄉了。他的洪荒時代……

　　一旁的仙童突然舉起他的手，帶著他指了指遠方。

　　遠方有一座很高的瞭望台，高到幾乎聳入雲端。

　　林予安隱隱約約地看見，瞭望台上，站著一個高大的人。

　　「看呀，那就是洪荒這屆的新天道，傳說中能掌管天地的洪荒統治者……噢，他還是頭神獸，聽說是超級瑞獸的一種——白澤。

　　你看看他，帥不？」

　　仙童興奮道。

　　林予安眯起眼睛，勉強看得清遠方的人。

　　那個人，穿著金色繡邊龍袍，同樣有一頭乾淨利落的銀短髮，奪目的星藍色眼睛，和林予安再熟悉不過的英俊麵龐。只不過那麵龐看起來青澀、幼嫩、年少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