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不可能……

　　窮奇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視線逐漸聚焦。

　　黑髮小人已經走到他的面前， 伸出手，扯扯褲腳：「窮奇先生……？」

　　青年聽著小人細軟的聲音，心一顫。他俯身，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因為我們約好了呀。等我忙完，我就回來。我等了你好久了……不小心睡著了。」

　　「……」青年頓住許久， 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為什麼要實現我們之間的承諾？我可是頭凶獸……不值得這些。」

　　身為凶獸的他，常常被那些虛假的承諾欺騙。

　　現在有人實現承諾，他反倒有點不習慣。

　　林予安：「……」

　　他心情有點複雜，不知如何回答。他轉移話題， 說：「你去哪裡了？」

　　「對了……」窮奇拿起那一遝文檔， 說：「我給你看點東西， 你給我出個主意。」

　　他把林予安捧起來， 放到那遝厚厚的文檔上。林予安遲疑片刻，皺起眉，啪嘰地坐在上面，認認真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起來。

　　許久。

　　林予安才緩緩抬起頭，臉上盡是掩蓋不住的欣喜之色。他拽了拽青年的衣袖，驚喜道：「我都說了， 你很棒的， 你根本不用那麼卑微地去搶奪， 你看， 你該擁有的都在向你慢慢走來……」

　　窮奇：「……」

　　窮奇：「嗯。」

　　「你可以試著進劇組看看。可能真的會有很多人喜歡你，『受歡迎』也是種美好啊， 這樣你就擁有了一種美好……你以前不是很想要美好嗎，還去搶奪？」林予安輕笑：「現在不用了，你完全可以親手創造出一份——屬於你自己的美好。」他的聲音蘊含著笑意，令人想起春天清涼的微風。

　　宛若有嫩綠的枝葉在附近悄悄蔓延開。

　　窮奇沉默。

　　他的確對少年提過幾句他曾經搶奪過別人的美好，沒想到少年記得很清楚。

　　他天生對美好沒任何概念，也不理解。但這更導致他越來越好奇美好為何物。

　　他還是隻幼崽時，認為美好不過是擁有花叢上的一隻花蝴蝶。但它伸爪子去抓住蝴蝶時，蝴蝶卻因為它的凶獸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死亡。

　　他再長大些，認為美好可能是一塊糖。他從小孩子手中搶過一顆草莓奶糖，糖卻在他未進嘴之前，被他那冰冷的凶獸氣息嚇成一灘糖水。

　　……

　　久而久之，他便認清窮奇種族傳下來的說法，任何美好，都不屬於他們。

　　可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美好是什麼感覺……

　　現在……

　　按小妖怪的說法，他真的能創造出一份……自己的美好嗎？

　　他很懵懂朦朧。

　　林予安繼續鼓勵他，氣喘籲籲地抬過來一支筆，塞到窮奇手裡：「窮奇先生。聽我的，簽字吧。我保證，你至少會有那麼多人喜歡的，你會有一段不一樣的經歷。你不用再去眼饞並搶奪他人的美好……也不用去違背你的本性去請求，你很棒，你能親手創造美好。」

　　他望著青年英俊的麵龐，似乎想像到以後擁有無數粉絲的窮奇影帝——靠演各種反派火遍了全娛樂圈！

　　「……」窮奇點點頭，決定聽小妖怪的意見。「好。」

　　他草草地簽了自己在人類社會上的名字。他放下筆，望著沙發上圓滾滾的直播儀器，說：「我得去直播……」

　　「為什麼？」

　　「娛樂公司叮囑過我，如果答應簽約了，就登上他們的直播官方號，和粉絲們互動下……以免到時候突然出境造成異議。」窮奇說，他走過去，捧起了直播儀器，將儀器的架子架到地面。

　　直播屏幕上的「開始直播」四個大字，泛著紅光。

　　「對了。」林予安說：「你直播的話，請記得一件事……想要什麼，要用『請……』不要直接索取。這樣會好一些。而且，要笑，不能冷著一張臉。」

　　窮奇：「……嗯。」

　　他沒有聽進少年的話。

　　有誰會接受一頭凶獸的請求？

　　直播開始了。

　　林予安怕被拍到，識趣地躲到一邊。

　　星域娛樂公司的官方直播號粉絲量，只有不到一百萬人。

　　這在眾多直播號中看起來有點少。

　　不過當一個穿著米色高領毛衣的英俊青年突然出現在星域直播間中，仍是吸引了不少粉絲的注意。

　　他最惹眼的是那副與其他明星不同的狠戾冷漠臉，和那雙罕見的深紫羅蘭色眼睛。

　　@大大大：【咦，直播間怎麼突然開了？這是誰？星域公司的新人嗎？】

　　@大蘇打：【這隻新人好像有點不一樣，長得和那些走暖男路線的明星不一樣，不過真帥啊……吸一口！】

　　@對方：【這紫色眼睛真好看！！請問小哥哥是星域公司的新人嗎？受公司之命開直播和我們熟悉？】

　　@小滾：【小哥哥要飾演星域公司旗下的什麼影視作品角色啊？】

　　@花癡：【長得很帥……星域眼光終於正常了一次，不再挑人妖娘炮了嗚嗚！】

　　……

　　彈幕蓋住了小半邊屏幕。

　　這對於見過很多直播大場麵的林予安，有點少。

　　但對一向沒什麼朋友的窮奇來說，很多很多了。

　　窮奇很緊張，他抹一把汗，低聲回答了網友們的問題。

　　他即將飾演《天道》中的反派。

　　那個沒人敢把握的反派。

　　網友們沸騰了。

　　@淡淡：【星域太棒了吧！！這個新人真的挺適合演反派的2333】

　　@對方：【期待~~我們都喜歡影視作裡的反派角色~】

　　@仿佛：【等待小哥哥靠反派出道！！】

　　……

　　沒想到真有人喜歡反派這種東西。

　　窮奇望著這些彈幕，唇角不自覺地上挑。

　　他腦海猝然閃過少年的話。

　　……他不妨試試看「請求」？

　　他沉默片刻，暗啞磁性的男性嗓音響起：「你們可以給我打賞幾朵花嗎？」

　　【砰——@淡淡給您奉上五百朵玫瑰花！】

　　【砰——@對方給您奉上一百多水晶花！】

　　【砰……】

　　一次又一次的打賞，陸陸續續地出現在他的禮物列表裡。

　　窮奇有點驚訝。

　　少年沒有騙他……

　　大家真的沒有拒絕他的請求。

　　沒有拒絕……

　　真的有人喜歡他。

　　他這算不算受到了歡迎？算不算慢慢地擁有了一小點美好？

　　青年眼裡仿若星點光芒的欣喜情緒，越來越濃了。

　　他和粉絲們互動了很久，直到直播儀器沒電了，他才依依不捨地下線。

　　黑髮小人窩在角落裡的小軟墊上睡著了，聽到青年的動靜，迷迷糊糊地醒來。他看見青年和以往不同的神情，心微微一鬆，說：「直播得怎麼樣？」

　　「有一萬三千人看我的直播，還收到了點打賞……」窮奇漫不經心地說道：「不知道這種受歡迎能不能算美好。」

　　黑髮小人跑過去，突然拽了拽他的褲腳，笑了：「很棒。不過你還得加油，後麵還有很多很多更甜蜜的美好，等著你……！」

　　窮奇望著林予安紅撲撲的臉：「嗯。」

　　林予安繼續說：「我給你交了一個月的住宿費，你先在這裡住下。你簽約娛樂公司後，明天有什麼安排嗎？」

　　窮奇：「明天我可能去試鏡，試著拍攝。」

　　《天道》的開拍時間已經拖了很久，不能再耽誤。

　　他們甚至連預告片都沒拍好，因為最重要的反派人選遲遲找不到。

　　不過現在找到了，預告片的拍攝也在籌劃中，預計過幾天就能拍攝並發布。

　　這部最多五分鍾的預告片，也是窮奇向觀眾們露麵的第一次。

　　觀眾們是否能對窮奇飾演的反派產生期待，並帶動整部片子的期望熱度，全看這部預告片。

　　「加油。」林予安說，他頓了頓，皺眉：「哎，你明天過去的話，我可能不能陪你了。明天我有點事。現在時間不晚了，我先回去。等有時間再來找你，好不好？」

　　窮奇不再像以前那樣不理林予安的承諾。

　　他點點頭。

　　林予安走後。他安安靜靜地收拾下文檔和直播儀，從煙盒裡掏出一根煙，點燃，站在窗台前一口一口地抽起來。乳白色的朦朧煙圈在他身邊縈繞著，使得他整個人遠遠看起來很朦朧，只有雲霧中的紅色煙頭在閃躍著火光。

　　窮奇一直覺得這個名叫林予安的妖怪，似乎不太一樣。

　　他觀察過林予安很久。

　　無論前期多麼淒慘的神獸，只要遇到了林予安，一切都會慢慢好轉。

　　瘸腿瘦小的鳳凰，變成了帝國人口中的軍事天才。

　　懦弱無能的夫諸，也在之後發掘出自己的用武之地。

　　甚至……他以前的朋友，饕餮。

　　饕餮常常聽他指使，去奪走他們所需要的東西。

　　可一次飛船墜毀的意外，饕餮失去記憶遇到林予安。之後，他有了他的新生活，新目標，嶄新而幸福的人生正向他走來。

　　……

　　窮奇本人也是。

　　他明明是頭凶獸，被歧視了很多年。

　　但在遇到了林予安後，有了各種美好的陰陽差錯……

　　他猜測得出，這些事情發生的根源可能在林予安身上。

　　林予安才是能為他們創造美好的人。

　　這樣的人，不是神話中的「錦鯉精」。

　　就是天道創造出來拯救世界的超級祥瑞物種。

　　他究竟是什麼物種？

　　他莫名其妙地從洪荒穿越到這裡的事，也很詭異……

　　窮奇眉頭皺起來。

　　這可能得問問天道。

　　但這個時代的天道八成已經死了。……

　　要是能回到洪荒時代就好了……

　　那時的天道一定對林予安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計劃。

　　窮奇掐滅煙頭，關上窗戶，躺回床上。

　　==

　　窮奇直播完的那一晚上。

　　全帝國最大的娛樂圈論壇「兔區」，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帖子。

　　《扒一扒今晚在星域直播間裡直播的新人，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