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賀寧天看著黑髮少年接過自己的本體後， 像是在躲避什麼似的，不敢看他。

　　他皺了皺眉，輕聲問：「怎麼了？」

　　林予安抬起頭， 露出半張紅撲撲的臉，他小聲說：「你……不覺得我……奇怪嗎？」

　　頭頂冒出芽苗，芽苗還會長腿了似的乘著不知從哪冒出的靈氣團跑掉。

　　賀寧天：「……」

　　的確。自己對於小妖怪來說， 只是個新認識的朋友，並不是相處多時的幼崽小白團。

　　小妖怪不知道自己早已將他的一切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林予安緊張巴巴地等待男人的反應， 可男人始終沒回話。他索性抬起頭，站起身， 手攥了攥對方的衣角：「我……頭頂長草了……我……不是人類……」

　　他一字一頓道。生怕對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他繼續補充說：「其實也沒什麼。我還是一對眼睛一張嘴巴一隻鼻子， 我和人類長得差不多，只是多了根苗。」

　　「我不是怪物……我不會吃人的。」

　　「寧天……」他越說越小聲，細細軟軟的，像蚊子叫。

　　賀寧天：「…………」他無奈地輕笑，揉一把對方的黑髮，說：「沒事的。」

　　小妖怪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讓他的聲音不自覺地輕柔起來。

　　林予安：「……」

　　他確認了好幾次男人方才說的那三個字。

　　之前他擔心男人會驚訝， 這下驚訝的是他了。

　　皇帝陛下竟然那麼淡定啊。

　　「……謝謝你。」林予安唇角上揚， 眼睛微眯， 裡麵的笑意像湧動的星光：「寧天。」

　　男人順勢幫林予安接過藏有苗苗的靈氣團。

　　靈氣團很像泡泡， 大概就一個掌心大小， 透明的，苗苗被嚴嚴實實地包在泡泡裡麵， 浮動著。

　　靈氣團維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消失了。

　　比手指長一點點的幼苗，啪嘰一聲，掉到男人的掌心。

　　男人進去機甲那一會兒，很快，他提著一個小水桶出來，他把幼苗交給林予安：「拿著。我挖點泥土，先種在水桶裡吧，到時候再找它要安家紮根的地方。」

　　林予安：「…………」

　　他沒反應過來，男人早在附近挖了點泥土，將水桶填滿一點點。隨後他捏著幼苗的莖，謹慎地埋在土裡。

　　林予安：「……」

　　這、這人怎麼那麼熟練。

　　他不知道。

　　以前還是小幼崽的賀寧天，已經將和林予安見證苗苗脫落的這一刻，幻想了無數次。

　　苗苗脫落妖怪的身體，就代表著這隻妖怪快要成年了，是很值得慶祝的一刻。

　　男人又給小苗苗澆了一點水。

　　若不是小苗苗附近還縈繞著靈氣，不知情的人一看，會以為這只是根普通的苗。

　　太小了，太脆弱了。

　　林予安問道：「這……小苗苗，紮根在哪裡好啊？莊園裡嗎？還是首都星的植物大溫棚裡？它什麼時候還會真正地長大？它……是什麼種族的？」

　　他一口氣問了很多。

　　男人沉默片刻，說：「這要看你的意願，你心係於哪，它便會在哪紮根發芽。至於種族，它的種族也是你的種族，現在不太看得出……得等段時間。」

　　「如果你是『迷榖』，可以許願人們永遠不受到外事迷惑。『杯木』的話，可以許願人們力氣大到驚人。『瑤草』很容易得到別人的寵愛。……」

　　男人腦海裡突然閃過一種植物的名字。

　　不會的……

　　種族為那種植物的妖怪的不會再有了。

　　林予安點點頭，認真道：「我再等等吧，等苗苗長大。」

　　小苗苗合著裝滿濕漉漉泥土的水桶，一起放在了永遠麵朝太陽的機甲舷窗窗台。任由暖洋洋的陽光打在它身上。

　　林予安看著長大的苗苗，突然想起幼崽們，他回去看看，果不其然，幼崽們也長大了一點。

　　——這些全都歸功來於古地球，古地球現在的環境類似洪荒，能滿足幼崽們成長需要的能量。

　　古地球洪荒時代的幼崽，一般都長得很快，不到一個月就成年了。

　　林予安的幼崽長期生活在古地球之外，難免落後。

　　不過還好，他們現在來到了古地球。

　　……但要是它們在古地球長大的話。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他不知道幼崽長大後是像貔貅那樣先變成人，還是先變成獸。

　　要是先變成獸，恐怕會給這架機甲加點麻煩……例如撐破什麼的。

　　比如小腓腓，成年後的獸型足足有兩層樓高，小鳳凰則像傳說中的「大鵬。」

　　太大了。

　　林予安擰起眉，下意識地尋找男人的身影。

　　他找到對方，試探道：「你這裡有沒有帳篷之類的東西？我想讓幼崽們出去機甲外住。它們隨時都會長大，變成好大好大的成年神獸，機甲可能容不下它們。」

　　賀寧天頓了頓。心裡無奈地歎口氣。

　　他看著林予安的眼神，勉強答應了：「我記得有一個挺大的帳篷，我去找找。」

　　隨後他從機甲裡帶出一個巴掌大小的便攜帳篷，找了塊空地，按下按鈕，片刻後，帳篷像吹氣的氣球一般，瞬間脹到三層樓大小，像一座小山。

　　林予安趕緊將幼崽們抱過去。

　　他不忘在帳篷裡堆了幾張小棉被，給幼崽們睡。

　　「喵嗚。」小腓腓跳到林予安肩膀上，揚起胸脯，軟軟地叫幾聲。小饕餮和小貔貅像極了，像隻小奶狗般不斷地蹭著主人。小夫諸一如既往地給林予安送上一朵花。

　　林予安挨個摸摸毛茸茸的小幼崽們。心裡好奇，第一個長成強大成年神獸的，會是誰？

　　他輕笑，站起身，順手把肩膀上的小鳳凰放到地面。

　　傍晚。

　　賀寧恬終於能和林予安在機甲內度過一個二人夜晚。

　　林予安在管家機器人的幫助下，用機甲的電子廚具做了一頓晚飯。

　　加了澱粉煎炸的雞蛋薄餅包著粒粒分明的金黃色飯粒，飯粒裹著小粒的玉米、豌豆，蝦肉……擠上點紅彤彤的番茄醬，一道黃金蛋炒飯便做好了。

　　他不忘給賀寧恬和自己榨了杯加了靈氣的蘋果汁作為點心。

　　他們在靠近舷窗處的一個小桌子那用餐。林予安的視線放到舷窗之外，恰好可以看見夕陽。這裡的夕陽比古地球大得多，像潑到在天空上的紅色顏料，給大地投下成暖紅色的毛茸茸陰影。

　　林予安想起自己沒穿越前，也喜歡邊吃晚飯邊欣賞夕陽。

　　那時後羿還沒誕生，洪荒時代時有十顆太陽，不過都很小，遠遠看起來只有拳頭大小，照耀著大地並不是炙熱滾辣的，而是暖烘烘，很舒服。

　　但他現在並不對剩下的一個太陽感到落寂。他擁有了幼崽們，和更多美好的事物，那便是他的九顆太陽。他在這裡收獲的東西，比在洪荒時代的那時，收獲得更多。

　　賀寧天本想著吃完晚飯後，和林予安在機甲的全息影室裡看場電影，看完電影再到機甲瞭望天看星星。

　　可沒想到，林予安剛一洗完碗，就揣著賀寧天為他準備的被褥和枕頭，不知要往那跑。

　　賀寧天蹙眉，問道：「你去哪裡？」

　　林予安露出本埋在被褥後的半邊臉，小聲道：「我今晚想去機甲外的帳篷睡，我想陪幼崽……」

　　賀寧天：「…………」

　　「行吧。」

　　得到允許的林予安，大大方方地走出機甲，來到帳篷。

　　淡藍色的大帳篷被一群成長期的幼崽，捂得裡麵都滿當當的暖氣。他隨便在帳篷角落打了個地鋪，抱著被子準備睡覺。

　　不過他睡不著，他緊張巴巴地瞅著幼崽們。哪怕幼崽們一個個來到他身邊，陪著他睡，他仍是睡不著。

　　林予安和賀寧天一樣。

　　想見證自己一直以來守護的心愛事物，長大的那一刻。

　　多麼幸福啊。

　　林予安等到淩晨三點，終於撐不住。他心想今晚幼崽可能還沒長大，逐漸陷入昏沉的睡眠。

　　他睡得正香之時，衣擺裡突然鑽進一個毛茸茸的物體，貼著他光溜溜的身體。他以為是哪隻不聽話的幼崽，迷糊地想伸進衣服裡掏對方出來。

　　可毛茸茸似乎太大了，他的手都鑽不進去。

　　不過還好，毛茸茸一會兒就伸出衣服了。衣裳重新貼上光裸的肌膚。

　　他睫羽微顫，繼續睡覺。

　　但沒過多久。

　　一個溫溫軟軟，甚至還帶有點倒刺的滑溜溜物體，「哧溜-——」一下，舔過林予安的臉頰。

　　「！」他被嚇一跳，眼眶泛紅，猛地驚醒。他胡亂地坐起身，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可他使勁揉眼睛，只能看到一片白。

　　那片占滿林予安視線的白色，動了動，隨即，那個淡紅色的滑溜溜長形物體又出現了，正準備再次對林予安哧溜一下。

　　林予安被嚇得想要驚叫。他拚命地往後退。

　　長形物體並沒有舔到林予安。

　　那片白色突然消失了，取之而代的是耀眼的紅色。

　　他只能單純地看見這個顏色，看不見顏色來自那裡，更看不見顏色的主人是什麼形態……

　　他抬起頭，下意識地尋找紅色的盡頭。

　　但下一秒，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衣領被一個尖尖的物體提起來。映入眼簾的是紅白各占據半個視線的景象。

　　對方很溫柔，沒有猛地將他摔下來，而是放到了白白物體上。

　　隨即林予安整個人擁入了一大片毛茸茸的白色絨毛……

　　帶有點奶味兒的幼崽氣息撲面而來。

　　嗯？白色絨毛？

　　——看來是自己幼崽長大了……？

　　而且長大的不止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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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放在水桶裡的嫩綠色幼苗，被賀寧天搬回了機甲，免得半夜下雨傷到幼苗。

　　幼苗垂著葉子，像是在熟睡，甜美的靈氣氣息，源源不斷地散發至外界。

　　幼苗的頭頂上飄著一個略顯突兀的東西。

　　一團黑霧。